34 生死为谁一掷轻（1 / 1）
他说的似乎是指这个饰物。但是洛清潆心中明白，他问她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饰物。
她并不是傻子，萧涵眼中的温柔早已经明明白白说清了一切。这么多年来，富甲天下的何在楼主，却将这样一个值不了什么钱的银饰贴身而藏，这背后到底有多少情意，她分辨不出，却不能不感动。
从初见以来，他一直不露声色地为她做很多事情，却从来都是笑得云淡风清；
遭受偷袭时，即使明知道会遭到反噬，他依旧为她动用了内力；
面对祝融烈焰时，他刻意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来为她遮蔽……
太多的付出，太多默默的关怀，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习惯了去接受来自他的关心，并且将自己从不轻易示人的脆弱展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心中对另外一个人的刻骨铭心刚刚才能放下，又怎能在此时此刻用一颗还在疲惫中的心来回报这样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非是无情，却始终还不是铭心刻骨。
避开青年的眼睛，白衣少女慢慢低下头，轻声道：“不是现在。”
她说的并不清楚，但是萧涵却懂了：“我知道。”
一惊抬头，却看到青年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失望怨恨，反而溢着快乐，让原本看不见底的眸子刹那间如墨玉般的通透：“我愿意等。”
心中似酸似暖，洛清潆故意挑挑眉，笑道：“可能会等很久？”
“不会。”萧涵轻轻摇头，似笑非笑，语气中似乎是自信，又似乎是期待：“不需要太久。等到南昭与和宣的战争结束，差不多已经足够。”
原本对他的笃定有些不服气，听到后一句的时候洛清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不算久么？南昭与和宣一旦开战要打上几年暂且不说，连什么时候开战还不知道呢。”
萧涵挑眉：“这么说，你是不准备让我等很久了？”
脸上刹那间有些红晕，洛清潆白了他一眼，却再没有说什么。
心中说不出的喜悦，不忍再让她羞窘，萧涵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开，却终究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和宣和南昭之间，不出三天必有战报。”
洛清潆一□□色：“你说什么？”
萧涵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玉天澄遣密使来和宣求亲，并不仅仅是为了忌惮玉天清，也是找一个借口来迅速开战。和宣目前虽然有我们楼中提供的军备粮草，但目前玉天澄那边也有以前四方商会中江南一派以及其他的支持，所以双方准备的实力其实不会相差太多。从另一方面来说，靖岚王北击回羌确实大大的助长了军威和信心，但是同时也让军备疲倦，军心骄惫，南昭若想开战，这个时候最好不过。我想，应该就是在这两天，边界必有战报。”
洛清潆霍地起身，却又慢慢坐下：“我必须马上赶回王府，和师兄讨论一下备战的事由。事不宜迟，你快将师父的方法告诉给我，我立刻为你治伤。”
萧涵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顿了顿，他摇手止住洛清潆的反驳：“我并不知道那个方法究竟是什么。靖岚王与我商议的时候，开出的条件就是，他提供这个方法，由你为我来治伤。所以这方法多半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他之所以肯答应，为的却并非是这治伤的诱惑，只是不忿于那男子对她如此的绝情。也就是在那一刻，才惊觉这些年来对她的关注，原来早不再是单纯的冷眼，已经夹杂了太多、也太复杂的感情。
洛清潆柳眉一蹙，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找他要。”
萧涵急忙起身拦住她，摇头道：“大战在即，他根本不可能放弃这个唯一看似可以制约我的筹码。而且以你们现在的状况，你去要这个必会导致争吵，战前将帅不合，于兵不利。我的伤并不急于一时半刻，现在先不用考虑。”
“可是……”
可是一旦上了战场，即使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够得以生离；若她从此一去不还，那他的伤在这世界上，再无人可以抑制。
话到了口边，却终究咽了下去。
萧涵了然地看着她的忧色，补充道：“而且，我会陪你一起去。”看着她蓦然睁大的眸子，青年温和地微笑：“你封号华缨，又身为护国世家的子弟，此次开战必会作为先锋出战。然而玉天澄心思狡诈，玉天清深明谋略，此行凶险异常。你虽然心思机敏，见事也明白，但却太过单纯。我怎能叫你一个人去冒这个险？这一点靖岚王恐怕早已经算准，才会默许泰德帝让你出战。你回去后跟他说我认了，叫他拿出些军饷来给我，权当聘个随军的幕僚吧。”
洛清潆瞪大眼睛，本能地拒绝：“这怎么可以？你身子那么差，上战场怎么吃得消？况且你不要小瞧我，我虽然是习武出身，行军打仗也从师兄那里学到不少……”话说到一半，看到青年温和但不容拒绝的眸子，白衣少女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看着温和，其实比驴子还倔。”
萧涵笑起来：“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教展琛送你回去。这几日有事情的话就到这里来找我。我准备下行装，一旦出战就到靖岚王府等你。”顿了一顿，又道：“洛洛暂且还是寄在我这里，以免带回去王妃不喜欢。”
洛清潆默默点头，心中几许甜蜜几许忧闷。掀帘出去看时，满院花香中，一轮冷月当空而照，光华如水，透着凄清落寞。
与南昭开战……
臭石头，你可想过，我们真的马上要兵戎相见？
冷月如霜。人虽相隔千里，月亮却是同样的寂寥。
玉天清坐在王府后园的大石上，一腿支起，一腿垂在石下微微摇晃，手中的酒杯还有半盏清酒，身周横七竖八地丢着数个空了的酒坛。
人说心烦的时候最容易醉，却为何越喝越是清醒呢？这些年来，似乎只有和她一起在江湖上乱闯，放浪形骸的时候曾经真正的醉过。在这里，从来没有。
宫里面从来没有人敢真正的醉，那看似的醉意不过多是借酒装疯。狂放如他，也不能。
身后脚步声轻响，带着熟悉的气息慢慢逼近。玉天清身子微微僵硬，却闭上眼睛，只做不知。
那人走到他身后，轻轻坐在旁边，解开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轻软的外袍带着熟悉的体温裹上他冰冷的身体，同时也抚上他越来越冷的心，引起一阵无由的颤栗。在心中长叹一声，终究是不能真的怪他，玉天清睁开眼，懒懒笑道：“皇兄什么时候来的？”
眼前的男子三十左右年纪，面如冠玉，双眉斜飞，俊美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骄傲冷峭。然而此时此刻，那冰一样的眼眸却是温柔的，充满了关怀和歉意：“……看来这次是真的伤到你了。你……还在生皇兄的气么？”
玉天清笑着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拿下来披回玉天澄身上：“臣弟是练武出身，不惧寒冷。皇兄身体一向不好，还是披着吧。”轻轻几句，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玉天澄慢慢系上衣带，心知玉天清既然这么说就是不再责怪他了，方道：“这阵子我们兄弟之间确实存在着很多误会。从前些日子为兄下令追杀华缨郡主开始，一直到最近的和亲失败，命你带兵出征攻打和宣，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委屈。但是天清，皇兄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刻意地想去防备你什么。那次的追杀是我误听了下臣的进言，仓促之下没有想的周全，之后见你如此在乎那个女子，又想到你一直推托，至今尚未大婚，才会临时起意派人去和宣为你求亲。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玉天清笑了笑，垂下眼帘啜了一口酒：“我相信皇兄。”
其实，真的已经不是该不该相信的问题，只不过是他在心中，还是想要相信的罢了。他没有办法去面对不相信的自己，所以，即使是再拙劣的借口，他也必须相信。
玉天澄叹了口气，继续道：“至于这次出征以你为帅的事情……”
“我知道。”玉天清打断他的话，淡淡道：“皇兄多虑了。天清毕竟是南昭的皇子，于国无尺寸之功，却安享厚禄，爵封清王。在这个时候尽一点自己的责任是最自然不过的。即使是朝堂之上皇兄没有任命，天清也会自行请战。只不过想到马上要和故友兵戎相见，心中有些郁闷罢了。”
玉天澄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我真想看看，那华缨郡主究竟有何魅力，能让对南昭无数美女不屑一顾的我的皇弟如此念念不忘。”
玉天清笑道：“让皇兄见笑了。那丫头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没心没肺，疯疯癫癫的四处捣蛋，从来不做什么好事。”
“哦？”玉天澄挑了挑眉，奇道：“这么久以来我帮你挑了那么多的名门淑女，你一个也不曾中意，原来是因为你喜欢这一型的？这样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如此眷恋？”
她有什么好？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也许就是因为，她让他没有束缚；也许就是因为，她可以恣意的做她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心底始终保留着一份真诚单纯，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摇摇头，玉天清笑道：“也许因为我的个性太别扭，只喜欢这种吧。”
玉天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既然你如此喜欢，皇兄又怎能不成全？”顿了一顿，转身看了看青年明显呆怔的脸色：“如果你能在战场上把她俘获，她就是你的。这件事我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昭太子的脸隐藏在月色的阴影中，一片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