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朋友（1 / 1）
从出事的地方到陈州路程其实并不远，如果是乘马车的话大概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到达。但是对于现在的萧涵和洛清潆来说，这原本易如反掌的一段路程，现在却是无比艰难。
萧涵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尽管他一路上都是淡淡地微笑，没有露出半点痛苦的神色，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无疑出卖了他。洛清潆看着他越来越虚浮，却强撑着不肯慢下来的步伐，心中酸楚，坚持要停下来先帮他调理，却被他淡淡地拒绝。
“敌人既然故意毒死咱们的马，摆明了就是要拖慢咱们的行程。如果此时停下来替我疗伤的话，我们天黑之前绝对赶不到通往陈州的官道。一旦在小路上被人截击，连斡旋的余地都没有。”萧涵右手按着胸口，慢慢道：“我现在的身体虽然帮不到你什么，但是，如果你体力无虞的话，以你的功夫，加之我能用□□挡上一阵，即使遇到伏击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若这个时候你为了给我疗伤大耗内力，且我即使恢复了体力也不能马上动武，在对敌的时候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白衣少女不甘地道：“你不要瞧不起我的内力，即使是给你疗了伤，以刚才那些人的程度来看，我应该还是能够……”
萧涵微笑着打断她，声音却是坚决而冰冷：“我们这个时候考虑的不是‘应该能够’，而是‘一定能够’。你应该明白，有的时候一招不慎，面临的就是死。结局就是一切，应该两个字没有任何意义。”
洛清潆一窒，却依然道：“你的内息现在杂乱无比，这样走下去即使能够撑到疗伤的时候，对你的身体伤害也会非常大。况且，如果现在我先帮你治疗的话，我们可以加快赶路的速度，把落后的时间补回来。到时候如果遇袭，即使我的内力受损无法战胜，我们也尽可以逃跑啊。”
萧涵心中微暖，口中仍是淡淡道：“那是你不了解我的身体状况……总之，即使你现在耗费很大功力将我的内息调理好，我也不能够动用任何内力，连轻功都不能。那时候的我其实和现在没有很大区别，而且会为我们争取时间以及对敌增加麻烦。总的来算的话。疗伤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即便这样真的没有好处，可是，至少能够让你不这么难过。”
萧涵身子一震，低下头，正对上少女盈盈的眸子。那里面的光芒晶莹温暖，透出无比的坚决：“有些事情不能够仅仅用利弊来衡量。尤其是在对待你自己的时候。”
沉默许久，青年的唇边挑起一抹笑容，看上去平静优雅，却仿佛透出无边的苦涩：“……我习惯了，况且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只要知道，我的选择都是最有利的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真的不用去介意。”
洛清潆顿住了步子，连带着一直被她扶着的萧涵身子一晃，不得已也跟着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女，青年问道：“又怎么了？”
白衣少女向他吐了吐舌头，随手掸了一下路边一块石头上的土，就地坐了下来：“最有利的是么？好！那你选吧。”她望着青年有些惊讶的面容，笑得眉梢眼角都是狡黠：“你自己走，我坐在这里等着人家追上来，我们两个一起完蛋；或者是你跟我一起坐下来，我帮你疗伤，待会一起对敌，死就全死，活就全活。你选吧！”
“你……”萧涵望着一脸无赖的洛清潆，哭笑不得，心中却仿佛有些暖意泛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
洛清潆笑道：“让你看看哪个更有利啊！反正我是不走了，你乐意看着我死在这里随便，反正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是不是啊，我们选择‘有利’的萧大公子。”
萧涵被她噎得有些无奈，苦笑道：“不要胡闹了，赶快走吧。我怎么会看着你死在这里。”
“那我又怎么会让你这么强撑下去？”洛清潆敛去了狡黠的笑容，神色忽然变得无比庄重：“我和你说实话，萧涵。如果是今天以前，我绝对会按照你刚才说的方法继续走下去，你说的对，你的身体的确和我没什么关系，你的判断也是最有利的。但是，那是今天以前。”她站起身走到青年身前，毫不避讳地看着青年的眼睛，目光清澈坚定：“现在，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只有几个，一旦认定了，就永无悔改。我其实不是个善良的人，可以很漠然的看着无关的人牺牲痛苦，但是，却绝不会放任我的朋友难过。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够只以利弊来衡量，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萧涵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诸般情绪复杂。其实，真的已经很习惯了。习惯了把一切，包括自己放到心中去计算，用最少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利益；习惯了面对痛苦，面对绝望，然后在人前笑得云淡风清，笑得坦然。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所作的决定，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不管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坚定而执著的目光，居然说不出是喜悦或是不习惯。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也很清楚这样的疗伤没有什么意义，她的坚持，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如果自己答应了她，去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么，他简直是变成了呆子。
可是……居然真的很想、很想去做一个呆子。
点了点头，萧涵的笑容几分温暖几分自嘲：“好。”
洛清潆笑看着他，明净的眼眸中光芒隐隐，似乎漫天星斗都落在了里面一样。萧涵看着那样的一双眼睛，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的微笑，目光璀璨的让人不敢逼视。只是那时候她的笑容却不是为他绽放。
洛清潆重新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转到一条小路上去，笑道：“这边这边，我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一直窝在萧涵怀中不肯下来的洛洛欢叫一声，纵身跳到路上充当探路的使者，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洛清潆惊叫道：“洛洛！这么脏待会儿我可不抱你！”说着转向萧涵，无赖道：“反正是为了你才弄脏的，它又那么喜欢你，还是你来抱吧！”
萧涵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狐，微微而笑，说：“好。”
很久以前的事终究是过去，现在，这笑颜就在他的眼前。朋友也好，他终究是往前走了那一步，并且，走的没有后悔。不管以后会如何，他也不会再后悔。
通往陈州的道路两旁都是深山。从小路拐进去后，跟在小狐狸身后七转八转，在杂草藤蔓中走了大半天，就在洛清潆几乎要后悔跟着洛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涓涓的水声。
小狐狸欢叫一声，三跳两跳没了踪影。洛清潆和萧涵对视一眼，也是精神一震。
转过面前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环形的小小谷地中，泉水叮咚，幽兰吐芳，柔和的阳光将树叶照成深浅不一的色彩，树影斑驳地映在如茵绿草上。洛洛在草地上撒欢打滚，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邀功。
萧涵轻叹口气，道：“想不到这等荒郊野外，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景致。自然之巧，岂是我辈所能及其万一的。”
洛清潆笑道：“我家洛洛最擅长找落脚的地方，我来不及找客栈住宿的时候，都是跟着它乱走的。”
萧涵唇角一挑，似乎想要微笑，却忽地低头捂唇。剧烈的咳嗽声再次从青年毫无血色的唇中迸出，痉挛的手指缝中亦隐隐有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洛清潆一惊，右手迅速按上他的背心，将一股柔和的内力传了过去。过了半晌，待萧涵气息微定，慢慢将他搀扶到草地上坐下。
萧涵坐稳之后，自行闭目调息一会儿，道：“洛……”
白衣少女微笑道：“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了，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萧涵也不拘束，当即改了称呼，正色道：“清潆，你听我说。我的病……十分古怪，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治好的。如果你一定要帮我调理的话，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一次将大量内力输入我体内，如果感觉到有什么异常的话就立刻撤出来。否则你我都会有危险。”
洛清潆郑重道：“我晓得轻重。你放心吧。”
萧涵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洛清潆对一旁睁大眼睛看着的小狐狸吩咐道：“洛洛，我有要紧事要办，你去谷口守着，有什么事情马上告诉我。”小狐狸叫了一声，尾巴一甩，转身跑了开去。
萧涵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微笑道：“没想到你和洛洛竟似真的能心灵相通的样子。可见万物有灵，付出真心的话，就总会有回报的。”
洛清潆沉默地坐到萧涵身后，伸出双掌抵在他背上，低低道：“那也未必。有些人是无论怎么付出都没有作用的。”言罢不待萧涵开口，内劲一吐，已然侵入他背心经脉。
萧涵本来心中一震，想要说些什么，感觉到洛清潆内力已发只得放弃，潜心运起功来。他体内内力失控，乱冲乱撞，洛清潆的内力进入之后，在他体内转了一个周天，将凌乱的气息引导归结，慢慢导入气海。
洛清潆不断催动内力在萧涵体内运转，心中却是暗暗惊奇。萧涵的内力刚中有柔，柔中带刚，煞是奇怪，更加古怪的是，那内力似和她本身的内力有着极强的契合性，她的内力在运转过程中越来越弱，竟似被萧涵的内力融合了过去！她心中惊疑不定，手下却是丝毫不缓，不断加催内力，源源不断地补充过去。
“可以了。”
忽然之间，萧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停下吧，我已无大碍。再这样下去你的内力会消耗更多。”
洛清潆依言收劲，只觉眼前一黑，浑身发软。恍恍惚惚中一只冰冷但坚定的手握住她的肩膀，萧涵回过身凝望着她，眼中歉意心痛诸般情绪混杂：“抱歉……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