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六十九章 日深情愈现(1 / 1)
俺来了~忽然发觉,过不多久就该完结了……再两日便是除夕,观云居却冷冷清清,下人们只将各处门上褪色的楹联替换了新的,其他饰物丝毫未见。
阮映雪一踏入观云居便觉有异,屋前檐下不若听风阁那般张灯结彩不说,连园中道上的积雪也不见有人来扫一扫。
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将假山旁凤莲城亲手植下的耐寒草药压死了好几株;现下雪稍稍融了些,枯枝颓叶便自雪中露出,委顿了一地,却也无人收拾清理。
她心中甚是纳闷,狐疑地四下看看,却不见一个下人的身影,偌大的园子里毫无人气,真是奇哉怪也。
渐盛的日光将地面的雪晒得融了一层,卵石铺就的□□上便浅浅浮了些水,阮映雪没走几步,足下就觉一阵沁凉的湿意,低头一望,足下精致的绣鞋已被雪水洇透,冬日本就寒冷,这双足一贴近冰冷的雪水,越发觉得寒气上涌。
她皱起眉,抬头望了望前方的正厅,犹豫半晌,抬起脚小心翼翼继续沿了那小道往前行去。
听在观云居附近扫雪的小厮说,凤莲城今日不曾出门,她便宽了心直奔这里,却不料要去那前厅,便得过这样一条冰凉刺骨的小道。
她提着裙裾,足尖点地,轻轻向前跃,只几步便到了前厅的廊下。
虽是急中生智使了轻功,可借力之时总有足尖浸入那水中,这一下,两只绣鞋都湿了大半。
她顿觉足底凉意阵阵,不由懊恼地回头瞪了那段溢满雪水的小道一眼。
忽地不远处一阵轻笑,凤莲城的声音自回廊尽头传来:“过来烤烤火暖一暖罢。”
阮映雪顺着声音来路望去,只见回廊尽头有一座琉璃飞檐亭阁,四面的纱帘已放下三面,倒将一座亭子遮得严严实实,俨然一个小小的屋子;凤莲城倚在亭内的贵妃榻上向着她笑着招了招手。
她大步走进亭内,在凤莲城对面的石凳上坐定,想了想,又脱下脚上半湿的绣鞋扔到一边,将腿曲起抱膝坐在石凳之上。
抬头看看,这亭子却是掩在茂盛的冬青树丛背后,在外面小道上不仔细倒真的望不见这里还有个这样玲珑雅致的去处。
凤莲城盯着她大大方方脱鞋蜷缩起,毫无扭捏之意,不由被逗笑道:“鞋湿了?待会可要被婉苏念叨了。”说着,弯腰将贵妃榻下的火盆移到她的脚旁,拨了拨炭火,重又倚回榻上。
阮映雪心中微微一暖,朝着凤莲城笑笑,顿觉那火盆中有一股热气涌上来,将她的手脚烘得极暖。
凤莲城心知她必是有事前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她许久,待她稍稍回暖,脸色微醺,才开口道:“来有事?”
阮映雪偏首想想,眨眨眼:“听婉苏说你的书房内藏书甚众,我便来向你讨个钥匙去瞅瞅,怎样的藏书需要起那般高的楼来收藏?”
凤莲城望着她娇俏的神情,含笑点点头,伸手自腰间取了钥匙抛给她:“你只管去看,记得将楼门锁上便成;不然让府里那些传言我在楼内藏了宝贝的下人溜进去乱翻一道,怕是你要整理个三年五载。”
她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忽地心念一转,狐疑道:“你这园子,怎的快过年了也不见有人打理?”
凤莲城神色一黯,凤眼转开去,淡淡道:“离家数载,偶尔也还是要回去见见家中长辈和弟兄。”
停顿片刻,又道:“我既不在府中,这观云居不如待来年再做整理不迟。”
阮映雪听得他不在府中守岁,心中一愣,又听他语气冷淡,“弟兄”二字却像是咬着牙在说,蓦地想起那一晚在府中荒园小屋内所见情境,不由脱口而出道:“那样的兄弟还有什么好见的?”
话一出口,她暗叫声糟糕,连忙闭口,撇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看身侧悬着的藕荷色纱帘。
凤莲城倏地转回视线,望着她良久,忽地笑道:“那晚在房顶的果然是你!”
阮映雪脸色刷的转为通红,张口结舌道:“那……那晚我并非存心偷听……我……我……”
心虚地支吾许久,见凤莲城神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喜是怒,她干脆把心一横,手一拍眼前的石桌,哼一声道:“是我又如何?”
凤莲城抚掌大笑:“好气势!敢作敢当奇女子也!”语毕,坐正了身躯,只将一双凤眼盯紧了她的眼睛,目光如炬,灼灼地望向她。
阮映雪也不是胆小之人,冷笑一声,也便抬起头让他瞧。
两人视线相接,毫不相让,凤莲城见她不惊不惧,双眼炯炯正面相对,不禁又惊喜又感慨,神情瞬间变换了好几回,只看得阮映雪心中范了嘀咕。
她眨眨眼,正要开口问,却见凤莲城缓缓转开眼去,轻笑道:“竟是捡到宝了。”
说完这话,便再也不看她,只是望着帘外的皑皑积雪皱了眉沉思。
阮映雪知道他脾性古怪,便也不在意,看看手脚已然回暖,便将火盆移回贵妃榻下,仍旧踩了那半湿的绣鞋,起身往外走。
刚伸手去掀那纱帘,却听见凤莲城低声道:“那晚除了你,还有一人伏在窗外听了许久,可惜吐纳之息太过清浅,我竟没法得知他是何时来的。”
说罢,长叹一声,惋惜万分。
他心中暗忖,他凤莲城虽不敢自夸身手绝世,却也是天下少有敌手,那一晚府中闹得鸡飞狗跳,夜行人近身不远,他竟是毫无觉察,想来这人必非常人,可惜了,竟没能及时追出截住了好好比试比试。
凤莲城多年不遇旗鼓相当之人,那一晚倒是真的遗憾错过了交手的机会。
他只是感叹惋惜,那边阮映雪惊讶得呆立在纱帘旁,正要去掀纱帘的手停在半空。
那一晚竟有另一人潜在荒园小屋的近处?她不曾听见半分声响,不曾瞧见丝毫动静,却同时有人掩在暗处,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险些撞上她的黑衣人、潜入她房中的偷儿,两人如魅影般闪过她的脑际,这掩在一旁的人,究竟是那夜的第三人,还是这两人其中之一?
她惊疑不定地回了听风阁,静下心思索半日,始终不得其解,于是只好作罢。
第二日,流光送了一大箱子的新制衣物过来,说是凤莲城吩咐下去给阮映雪准备的新衣。婉苏笑嘻嘻地开了箱子看,一阵惊呼,欣喜叫唤道:“小姐过来看过来看那,这些东西,怕是宋家公主也穿不起啊!”
阮映雪被吵得无法安静看书,只得抛了刚从书楼取来的医书册子,缓缓走到桌旁抬头一眼,心里也是一惊。
箱内满目绫罗,更是宋金边界广做皇家生意的织坊织就的天价缎料,这满满一箱,若是换成白银,大概够那些因为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安定过好几辈子了。
阮映雪不忍再看,凤莲城虽是性格乖戾、却也不曾让她看到做过什么恶事;她无法因为这一箱的锦衣华服生出对他的厌恶之心,只不过……
锦衣华服又如何,历数往年她不也是身着新意,一人守岁至天明?
她长叹一声,无奈地挥挥手:“收起来,不要让我再看到。”
婉苏惊讶地眨眨眼,见她神情坚持,只好依言收拾起放回里屋的衣柜中。
一旁的流光低声嚷道:“姐姐,公子一番好意,你怎么……”
阮映雪忽地朝着他淡淡一笑,缓缓道:“慕秋,你可只会替你家公子说话了。”
流光脸一红,尴尬地笑笑:“公子确实好意,明日我便要随着公子出门,怕姐姐一人过年不喜气,便遣人特意做了这许多的衣物送来……”
“你也去?”阮映雪微微一怔。
流光颔首,嘻嘻笑道:“我随公子出门办事,过几日就回来。”语毕,朝她笑了笑转身匆匆便往外走。
未走几步,他又停住,也不转身,犹疑片刻,讷讷道:“其实……公子对姐姐算是有心……”
话未完,倒像做了错事,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婉苏正好收拾了衣柜回来,听到这一句,静默半晌,轻声道:“流光少爷说的不错,我从未见公子他对谁像对小姐这么好过。”
阮映雪不语,她亦能感觉到凤莲城待她的好;可惜,心机深沉如凤莲城,便是掏心挖肺她也无法轻易相信。再者,待她好又能如何?她原本便是淡了一切期盼,只愿春日能遂了愿,入祁连,伴师祖青灯静夜,了此一生。
相较于凤莲城,同样幼时伶仃的她却是幸运了些,没有那般骇人的身世,没有牵扯不清的恩怨,何等的轻松闲适?
她支颔轻笑,望了望门外的碧蓝天色,忽地又想起昨日里凤莲城说起的另一个夜行之人,那样的身手,却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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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映雪在窗前握着书卷沉思,五国城外的官道上,祁湛牵着马缓缓前行,也在静心思索。
他便是那一日潜入了凤府的黑衣夜行人之一,另一个,则是千里寻到五国城的赫连熙。
倒挂珠帘潜入听风阁偷吃点心的,也是赫连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