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自由的真谛(1 / 1)
大卫对我是温柔的、体贴的,可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也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挫折感。
那天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大卫家。我一直是家里的好孩子,交往过的男朋友家里都了如指掌,从家世背景直到家族溯源。我的家人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在我离家多年后仍旧牢牢地控制着我。和大卫交往初期,家人是不同意我和外国人谈恋爱的,但是后来拗不过我,就一直默认并且观望。只有姐姐比我还兴奋,她和我说:“你们俩以后的孩子一定漂亮死了……一定要多生几个,送一个给我,再送一个给爸爸妈妈玩。”听了这话,我就乐不可支。
我曾经笑着把姐姐的话重复给大卫听,他抱着我,眉头皱了一下,说:“小云,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和你沟通这件事情。”他和我谈严肃的话题的时候一定直呼我的名字,我心里一凛。
他说,他这一生是不想要孩子的,孩子对他来说仅仅是负担。既然不要孩子,那么结婚对于他意义就不大,他很可能一辈子单身漂泊。他问我:“你是一定想做妈妈的,对吗?”
我想了想说:“我确实是一个需要家庭的人。我想做妈妈,我会是个很好的妈妈。我需要一个能给我完整家庭的男人。”
他无辜且无奈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那是我们约会刚开始不久的对话,这始终也是我心里的阴影。因为性格的原因,我们俩很少有争执,仅有的几次不开心也是因为观念的不同。
有一天我们本来约好晚上要一起吃饭,他通常叫做dinner。后来我知道在大卫的概念中,dinner这个词意义实在太宽泛,一个晚上的dinner约会可以根本看不见餐桌长什么样。一直到现在,他约我,一定说是dinnertogether,但是真的不一定有饭吃的。
那时我比较实在,说dinner,我就当真是dinner了。临到下班时,他给我发邮件,说他的朋友从美国回来了,他五点到七点要和朋友一起打游戏,haveaquickdinner,然后希望我七点以后去找他。其实换作现在,我觉得蛮正常,但是当时很不高兴,觉得被怠慢了,很生气。马上回复说,那就算了,我今晚不去了。我在这之前也确实被中国的男朋友惯坏了,一副小姐脾气。大卫问为什么不去,我就非常生气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朋友一起吃饭,而我在这两个小时里就需要自己到外面逛,一个人吃饭,好孤单呢。”他在电话里一声不吭,听我说完,很冷静地说:“你反应过激了。等你不生气的时候,我再找你,好吗?”
过了两天,他果然又找我了,彼此都没有再解释什么。
还有一次在他家里,我找他要我们一起参加英国舞会(BritishBall)时的照片。他犹豫了一下,把影集拿出来,翻到舞会那一页给我看。我一看,几乎没有我的照片,都是他和他朋友的,好像我是一个局外人,生怕把我放到了镜头里一样。而我那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特地买了一套全新的晚礼服。虽然他在舞会上时时刻不离我的左右,只和我一个人跳舞,把我介绍给所有的朋友,似乎做得无可挑剔,而且那些照片也多半是他朋友拍的,但我还是觉得很失落,我看着厚厚的一本相册,问他:“我可以翻翻吗?”他面无表情地说:“Ok.”但是很显然,他不鼓励我去翻,只是也不愿意拒绝我。
我开始翻看他的相册,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中国这几年的生活显然是丰富多彩的,很多的party,不同的女人,有他提到过的,也有他没有提到过的。虽然我不敢断定每个女人都和他有暧昧关系,但是我看了确实很不开心。
他看着我的脸色,知道我不高兴,既不问,也不解释。我开始还装作很不在乎地笑着放下相册,后来就懒得再装了,马上告辞,说要回家。他知道我生气,仍旧不解释,也不问,也不挽留。我就走了。
后来这件事情我咽到肚子里消化了,要求一个风流英俊富有的男人像一张白纸一样等着我的出现,是不现实的。我不在乎他的过去,但在乎他的现在和将来,可我们似乎又没有将来,那么他现在又能给我什么呢?
我一直在失望、希望、绝望中反反复复,温暖的时候多一份感动,冷漠的时候在心里又后退一步。而且我当时心里一直忘不了伟,一直思念着他。我经常在大卫的枕边掉眼泪,不说话。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拥抱着我,不问。这时,我对他的沉默和宽容又是多么的感激。
就算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我眷恋他的存在,至少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和我在身体上简直是完美的一对。他迷恋我的身体,我眷恋他的温存,我们俩在性生活上越来越默契,越来越浪漫,越来越有激情。他十分迷恋我,温存而好奇地开发着我所有的潜力,爱护我,欣赏我,我在他眼里是最美最性感的女人。他从来不会撒谎,也不主动说甜言蜜语,他说我性感美丽的时候,我知道他是真诚的,因为我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快乐。
在我们非常快乐的时候,他开始认真地看着我说:“我爱你。”
我也对他说:“我爱你。”
后来和他分手后的经历使我必须承认,那时我真的不是个完美的情人。我很不成熟,既不懂得如何沟通,又骄傲到离谱。有时还会抱怨,会唉声叹气,会兀自患得患失,会在不高兴的时候说分手。
在我说分手的时候,大卫的态度也是冷静的。他给我邮件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我仍旧为我们俩感到开心。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冷静宽容给了我很大安慰。那时我也渐渐从上一次恋情的失落中走出来,心情慢慢恢复到平静和乐观的状态。我想当时如果不是大卫,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我身边,我们都不可能维持那么久,甚至会毫无快乐可言。
我们一起享受两个人的时光,运动的或安静的时光。冬天的时候,每个周末我们都在一起,过着有规律的惬意的生活。我们会出去喝咖啡,看书,和朋友聊天,滑雪。
开车出去时,我经常找不到路,他也不认识路标。于是就让他的朋友开车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再带我们回来。他有几个朋友是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在北京滑单板是赫赫有名的,他们快乐、潇洒、无厘头,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有一次我们在滑雪场休息吃饭的时候,别人在点快餐。大卫从包里拿出一些他准备的食物,有很好吃的德国香肠、cheese等,和大家一起分享。他还拿出一个干净的青苹果,和我一人一口咬着吃。他搂着我,站在滑雪场餐厅的阳台上,看着一片白皑皑的天地,他先咬一口苹果,然后递到我的嘴边。他没有什么甜蜜的话语,我也没有太多激动的感受,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亲切。他的朋友们都很羡慕地看着我们俩,说没有见过大卫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好过。
下午才三点多,大卫就和他的朋友们说要回家了。那几个觉得时间还早,还不过瘾呢,但既然大卫说要走了,他们只好全部撤下滑道,整理物品准备回家。他们一直很尊敬大卫,大卫在北京的美国人中,友好、合群而且享有声望。每年5月底的时候,北京会有一个以大卫自己的姓氏命名的高尔夫比赛,在北京的有点身份的喜欢社交的老外都会参加。
滑雪结束,他的朋友们开车带我们出去。我不认识路,更不知道大卫为什么要早早回家。直到后来我和大卫都分手了,一次偶然和他的朋友艾伦聊天,提起这件事情,才知道大卫当时对他们说:“我的女朋友视力不太好,我不想她在黑夜里开车。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里。”
我当时听了,鼻子一酸。我完全不知道他对我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可是他就是不说出来。
和大卫感觉很好的时候,我都是下意识把自己往外拉,害怕投入进去又是一场空,伤了自己。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点害怕被爱情击中的感觉,只要一种淡淡的、平和的、相互依靠的感觉。
可是我又知道他不可依靠。他终究是浮萍一样的人,我们对于生活的目标不同。他的目标是毫无羁绊的快乐和自由,相互理解的快乐和自由。而我,除了这些,还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例如,一个家,一个孩子。
我也和我的教授瑞蒙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是美国著名的宗教学家,经历过两次婚姻。他在第二次婚姻中找到了完美的感觉,他说他感谢第一次的际遇和失败。
教授每次从美国给我发邮件,都会把信写得很长很长,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温暖。他说,两个人之间,如果是一个rightmatch,还需要双方的努力和智慧来经营,才能达到完美;如果从一开始不是个rightmatch,即使再多的努力也是不行的。他说这话给人宿命的感觉,但是我知道他是通过多年的体验和善心去领悟的。
我看到了他的全家照片,里面有他至爱的现任妻子——美丽的美国画家Cynthia,还有第一任太太和他与第一任太太生的几个孩子,第一任太太现在的丈夫。他把这看作是温暖的一家。我很为他们的和谐包容感动,这张全家福是我看到的最触动我的一张照片。
之后和大卫在一起时,我开始有意识地告诉自己放松,享受生活。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年冬季我去欧洲出差,大约有半个月时间都不在北京。我在法国、西班牙开会的时候都抽空给大卫写信,不长,不多,看起来似乎都有点平淡。
有一天在马德里的WestinPalace酒店,夜里很晚的时候(北京应该是早晨),我写给大卫的e-mail马上就得到了回复。他说他这几天有一点不舒服,也没怎么出去玩。我说,乖乖的,等我回来。
我边写邮件边查收别的邮件,顺便扫了一眼我经常会收到的Oriented发来的newsletter。这是在中国及美国几个大城市很流行的外国人组织,定期会在各城市最时髦的酒吧或者餐厅举行party,给外国人交流的机会。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但是我知道这个组织,据说名声不大好,很多外国人去那里找机会泡妞。外国人在北京的名声一直都不大好,他们在哪里玩不都是一样泡妞呢?还有一个类似的组织,叫YPHH(YoungProfessionalHappyHours),好像名声更差,是外国的老男人寻觅女孩子的地方。当然这都是道听途说,我一次也没去过。
我翻开Oriented的party照片看。那里经常有打扮入时的女孩子照片,虽然很多都很丑,但是不妨看着玩玩。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我愣住了,我看到了大卫。照片里的大卫气色有点阴郁,似乎真的有点生病的样子,他和几个人围在桌子旁边,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
我是个极敏感的人,端详了那个女孩子很久,没有一点头绪。这些合影都是Oriented的人随手抓拍的,从他们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那是家餐厅,看起来比较素雅。照片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像是还不太熟悉。那一桌只有大卫一个外国人,不像是他和朋友们一起去happy的。
我当时疑心是比较重的,但是我又不愿意自己消化掉这件事情,就随手copy了照片,发到大卫的邮箱,说:“嘿,你那天参加了Oriented的活动吗?”
他恰好在线上,马上给我回复说是,他下班路过那里,喝了一杯,很快就离开了。
我虽然比较敏感多疑,但是有一点,如果男人对我有所解释的时候,我总是选择信任。因为理智地想,他到底还是值得信任的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我开玩笑地对大卫说:“下次单独出去玩,最好避开照相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女朋友会盯着你。”他没有回复,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我猜想,如果是我自己,我会对着电脑吐口唾沫,轻启朱唇,温柔地说:“Fuck!”
回国以后,我们又是小别胜新婚的浪漫和惊喜,他对我温柔体贴,一如平常。
那个冬天接下来的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宁静的、温馨的,他对我越来越好。这是个时间越久,对人越亲近越热情的男人。他从没有在性方面对我厌倦过,或者怠慢过,甚至热情一天胜似一天。他仍旧和我一起温柔地沐浴,点上最浪漫的烛光,经常帮我在全身擦上润肤霜。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在做爱后给我按摩、捶背,看着疲倦乏力的我满足地微笑。
和大卫分手后,小娇是我的安慰。我真的和祥林嫂一般时常和她倾吐着心事,排解我所有的迷惑和悲伤,我和大卫之间所有的快乐和不快乐她都能给我宽慰。她比我认识大卫早,她了解他,甚至还给大卫介绍过好几个女孩子,但是大卫没有一个看上的。
那时,小娇就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有一个要命的直觉,你要不要听?”
我好奇地问:“什么直觉?”
她说:“我总感觉你和大卫没完,他还会回来找你的。相信我,没错。”
我装作很不屑地嘁了一声,心里却暗暗地想,他当真有一天还会回来找我吗?
如果有人说最可靠的婚姻基础是门当户对的话,那么我和大卫就是门当户对。
我们俩的性格、爱好、脾气都很接近,有着令人艳羡的职业和身份,并且稳定,受人尊敬;我们俩对待工作的态度相同,他和我一样淡定从容,把工作和私人时间清楚地分开;甚至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生活的态度,对于幸福和快乐的定义,我们也极其相近。
尽管我们在这些方面是如此完美登对,为一个完美的婚姻打好了所有的基础,可是我们对于婚姻本身的观念却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很具讽刺意味的悖论,命运就是这样的戏弄人。
抛开婚姻不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时常怀疑,他是否是真的爱我,他是否只是迷恋我的身体。在我毫不讲理的时候,我甚至尖锐地把这些伤人的话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扔在他脸上。他默默地承受,也不解释。
后来在我又经历过一些伤害和失落后,大卫曾经对我的好才一点一点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而我当时又很傻,体会不到。我甚至一度认为,他除了带给我一段失败的感情以外,没有什么值得我感激留恋的地方。
再后来,我开始隐约地理解他对理想生活的渴望,对自由的渴望,乃至对快乐的定义。我身边的朋友中有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他们不需要婚姻,但仍热烈地追求着生活的快乐。我有时甚至认为,他们比像我这样为世俗所禁锢的人更加接近快乐和自由的真谛。
可这些感悟都是在我离开他之后,在不恰当的时间经历了不恰当的人之后,才逐渐明白的道理。
大卫最初根本就不参与我的活动,后来慢慢地参与我的圈子,和我的朋友友好地交谈,热心地帮我们筹备一个画展。
春天来了,又可以打高尔夫了,他很开心,带我去练习场,手把手地教我。他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双手教我挥杆的时候,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身体,我忽然有了邪恶的联想,转身朝他暧昧地笑,吻他。他毫无反应,他所有的敏感和浪漫都在他的卧室里。他仍旧一丝不苟地教我挥杆。
我们俩的性格越来越默契,我觉得我们已经习惯到离不开对方了,我对他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期待。我期待他给我一个承诺,而他什么都没有说过,我隐隐地非常失落。
我对他的朋友仍旧不熟悉。他们说着美国橄榄球赛事和球星,说着动画片人物,说很多很美国的东西,我都不懂,跟听天书一样。他每次带我一起去和朋友聊天喝咖啡,我就安静地待在他身旁。他在朋友中间很开朗很幽默,经常哈哈大笑。他会搂着我的肩膀,或者抚着我的腰,不会过分招呼我,但也不会让我感到太过无聊。
我有时会有自己的一些聚会,那是我自己的圈子。我知道他是一定不会参加的,我也不邀请他。那些人吹牛、八卦、讽刺、无厘头、唾沫横飞,有着最本土的话题。
我和大卫有时会在同一时间参加不同的聚会。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参加同学的聚会,他参加朋友的聚会。我问他在哪儿,他说在燕莎附近。我说很巧,我也在燕莎附近,在女人街。
他说他今晚的party很大,他在北京所有的朋友都会到,让我参加完我的聚会后就顺便过去dropinandsayhi。我心里有些感激他这样邀请我。他已经把我看作他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他以我为骄傲,他想把我带到他的生活中。
可是后来,我觉得这一切巧合都是命运的恶作剧。
我在我的聚会中途告辞去找大卫所说的饭店,不停地给他打电话,最后找到一个大包间。推开门,第一个跃入我视线的男人,正对着门口我进来的方向坐着。
他就是安迪。
安迪的身边是他那娇小玲珑的未婚妻,就是那个后来伤透了他的心的女人。
后来再见到安迪时,已物是人非,他不是他,我也不是我,我们各自的心都已伤痕累累,我们曾经甜蜜的爱人都已劳燕分飞。
当时大卫就坐在安迪身旁,他们俩说着话。大卫脸上有点泛红,安迪已经有着明显的醉意。大卫酒后会非常的高兴,这是他一贯的表现。他不动声色地看我进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屋子太小,人实在太多,我已经挤不到大卫身旁,就靠着进门的那边临时拉了凳子坐下。我的身边就是凯文,人果然到得很齐。
我和大卫实在隔得太远,他也有点害羞,没有介绍我,倒是凯文站起来把我一一介绍给桌上的人。看来同学分布广一点真是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介绍到大卫的时候,我也假装客气地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他调皮地冲我挤了挤眼睛。
那几桌老外竟然在吃水煮鱼,配上西式的沙拉、面包等等。我看了一眼,直倒胃口,筷子都没伸,觉得点菜的人很没品位。
我好奇地打量着安迪和他的未婚妻,他们俩都很出众。那个女人颇有些娇媚的风情,长得十分的清秀标致,妆容很精致,穿着碎花的吊带衫,十分耐看。她很活泼,招呼着很多人,娇滴滴地叫很多人“darling”,当她冲着大卫叫“darling”的时候,我心里一凛,有种奇怪的感觉。
坦率地说,如果我和大卫站在一起,气质、身材、容貌都很般配的话,我也必须承认,安迪和他的女人也非常般配。我们像是搭配完美的两对,奇怪地聚到了一起,互相都有着奇异的感觉,只是说不清为什么。
我和凯文聊天,凯文也有些醉意,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大胆地盯着我的胸。我和他说些同学的事情,说到好玩的事情的时候,我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凯文学着我吐舌头,哈哈大笑。他很喜欢我,贪婪地看着我,毫不掩饰。或者是带着醉意,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掩饰。
那时我已经在前一家公司提出辞职。公司副总打电话给我,想和我谈谈,他一直很诚恳地挽留我。我出来接电话,一个电话谈了很久还是没谈完。副总说,你聚会结束后,我们接着聊。我在接电话过程中,一直有电话进来,我知道是大卫。
再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在闹着吃蛋糕。大卫招呼我,我挤到他的身边,中间仍隔着安迪。他温柔地问我到哪里去了。我说接了个电话。这时安迪的女人发现我没有吃蛋糕的盘子,便让人去给我拿。大卫把自己手里的蛋糕切了一小块,让我伸过头来,他喂我吃。
我就笑着探过头去,我必须越过安迪的肩头才能够到大卫的蛋糕。我的胸部差点就压到安迪的后脑勺,才终于够到了大卫喂给我的蛋糕。我在吃的时候,安迪的女人拿着一个盘子呆呆地看着我。安迪已经满是醉意,没有照顾他身边的任何女人,正和别人大声地聊天,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尖锐。
晚餐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家纷纷起身要去酒吧。大卫看着我,我说那就去吧,不过我们得早点回家。我们那个时候都不是夜猫子,很少在外面玩到很晚。大卫原来也经常到外面喝酒,但是和我在一起后,他整个冬天都猫在家里,懒得再出来。
出餐厅的时候,大卫等着拿发票。因为他每个月需要一到两万元的餐费发票去抵部分个人所得税,所以他到哪里都要攒发票。
我在等的时候,就和安迪的女人聊天。她显然对我也很好奇。她说我还没到的时候,大卫就很兴奋地跟别人说他的女朋友马上就来了。她说她从没见大卫说“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那么兴奋过。
我心里一暖。我曾经对大卫误解很多,有时还怀疑他是花花公子,对女孩子犹如游戏一般,只为享乐,不是很往心里去。
后来我们一起到了三里屯南街,把车泊好,沿街走过去。我穿着裙子,有一点点冷,大卫走路的时候抱着我的肩。
我很少去酒吧,南街更是从来没有去过。我不知道南街原来那么热闹,又那么破烂。大卫说他们这些人就喜欢这种挤不进来挤不出去的拥挤感觉。而且酒水很便宜。
我们先到一个酒吧,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只好站在外面喝酒。大卫去吧台要酒的时候,我跟着他,攥着他的手,生怕把人挤丢了。我看见墙上涂鸦似的写了很多词语,什么沙滩上的性爱,什么什么性高潮啊等等,我的脸就红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如此露骨的话都写在墙上,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时很无知,不懂那些是鸡尾酒的名字,写在墙上是为了方便大家点酒水。
大卫为我拿酒水的时候从来不需要问我要什么,因为我滴酒不沾,连啤酒都不喝(喝红酒是后来跟安迪一起锻炼的),我很高兴了才要一杯gintonic,还需要特别交代,gin要放很少很少的。
我们拿了酒水就走出来和大家一起喝酒,站在外面,很冷。美国人聊天的时候都是很热情很兴奋的,同样的唾沫横飞,欢畅得很。我一直很安静。大家喝了一杯,纷纷说,冷啊冷啊,换一家,进屋去喝。
于是我们离开。但是我手里的gintonic才喝了一点点,不好就放下的,我跟老板说我带到隔壁一家,喝完了再还回来,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他那里一直都是外国客人多,彼此信誉都还是不错的。大卫在酒后会做些无厘头的恶作剧。我还在和老板商量的时候,他把酒杯往大衣里一揣就走了。
换到另外一家酒吧,也是很小,很破烂;有跳舞的音乐,不过很挤。随着音乐扭动的时候,总是要蹭到别人的。进去后大卫就不见了。我一个人拿着杯子,不能跳舞,和人说话吧,又吵闹,又和人不熟悉。我就看着安迪的女人扭动着腰肢跳舞,叫不同的男人“darling”、“honey”,我觉得她身上有种魅惑的气息。
这时我的耳边有个声音问我:“大卫去哪里了?”我一回头,是安迪。
我也凑到他耳边大声说:“我不知道!”
安迪说:“哦,那我帮你把他找回来!”然后他就离开我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他告诉我说:“他在洗手间呢!”
我大声说:“谢谢!”
后来我想,一年之后重新遇见他,又不可救药地爱上他,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一个人注定会被另一个人降伏,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会被其击中,你会为他毫无原则地妥协,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降伏大卫的那个人,但是我知道,他没有打动我的心灵,我的心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没有为他剥落。
这时大卫从洗手间出来,来到我的身边。他吻了吻我,就和安迪聊天。安迪的女人仍旧在那里拿着酒杯快乐地扭动着腰肢。我拿着酒杯一口一口慢慢抿着,无辜落寞地看着周围的躁动和喧嚣。
一时间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两对的伴侣,各自看起来是那么般配,却都是貌合神离。我们很少能在同一时间同等地爱上对方,爱情永远都是不公平的。
我没有迷信到认为那个奇怪的晚上是我和大卫关系的转折点,但是事实上,就在那个夜晚后的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我们猝不及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