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子夜镇（十四）（1 / 1）
沈清荞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对浪漫的极度热切与激情，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子，因着对方的一句情话，一段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而心潮澎湃难以入眠。她心中的气球不断鼓胀着，以为爱情可以把生活撑满。以为两个人相守就是全部。
她望着洒满月色的窗棂，心里回味的是饭后沈琴书在书房里与她说的话。
沈琴书说：“我这样一把年纪，难得如此情动。哪怕是年轻时候的我，也不会这样悲壮的带一个女子逃离。我浪荡了半辈子，也独独这次上了心，只可惜我已老去，你仍处于繁花盛开的年纪，纵使自私，我也想带你走。如果我可以活到八十岁，让我余下的四十年里，还能看着你。容我任性一次，用后半生耗尽你的芳华，这样就没有他人来爱你了，无论荣华似锦还是人老色衰，都只是我沈琴书一个人的。”
她已经不去考虑半辈子后他驾鹤归西，而她还要用几十年的时间独守爱情，什么事，只要心甘情愿，就可以理所当然。因着愿，她可以忽略他的家庭，因着愿，她可以用青春赌半生。
女人容易被甜言蜜语蒙蔽双眼，恋爱中没有理智可言。她不曾想过他为什么要突然带她去香港。因为他说他想带她走。她就信了。
甚至衣衫半褪之时，她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那只是沈琴书一个人的愿望。欲念和理性从来不在一条道路上并存，当他亲吻她，用手指挑开她的衣扣，触摸她锦缎般肌肤之时，他突然生出一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唤回了他的理性，驱走了他的欲望。
他说：“夜深了，你回房睡吧。”
沈清荞想，若是那时他没有推开她，那今晚她是不是要在他怀里入睡。
这种想法让她兴奋，每个女人都会有交付心爱之人的浪漫情怀，她安慰自己，现在不行，到了香港总会发生，她总会成为沈太太的。
时间无多，韩苏很快就会到来，沈琴书没有精力耗费在拖家带口之上。他的本意就是沈清荞一人，至于两个老婆一个儿子，他们不乐意走，那就留好了。
他如逃荒一般，准备了钱财与衣物，打算先带沈清荞偷偷潜入卢京城，期间绝对不能让沈清荞回家，订两张机票，飞去香港。
沈琴书最后一次问两位太太：“你们若走，那我们一起，到了香港，我依然供你们吃喝。若不走，那就留在老宅，等过个几年我自然会回来。”
二姨太冷眼旁观并不表态，仿若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大太太恨极了，抹着泪控诉：“我十四岁就嫁到沈家来，跟了二爷半辈子，在沈家尽责做一个好媳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如今，二爷有违伦理纲常，与自己侄女厮混倒也罢了，竟然抛家弃口带着她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连家业都不顾了。若老太爷地下有知…”
沈琴书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抛谁的家弃谁的口了，我现在问的是你们跟不跟我走。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走不走都还是沈家的大太太。清荞她是我大哥的养女，按血缘来讲，我们一丝一毫并无关系，何来有违伦理纲常，现下不过是大哥认了她，若你觉得不妥，大可让我大哥断了这层关系。我和她不也就名正言顺了么。”
大太太杏眼圆睁，还带着泪痕，指尖发颤敲着桌子说：“二爷，你可想过，这事让大爷知道了，你怎么交代。你贪杯好色，也要看人不是！
二姨太慢悠悠的开了口：“姐姐，气大伤了身。二爷这等风流韵事你我还见得少么，哪次管得住他。他对清荞动了心，总比让小戏子窑姐儿进了门的好，免得惹了一身花柳病，害人害己的。今儿个姐姐阻挠，二爷也必定是不听的，不如就顺了二爷的意，他要去香港就让他去。咱们就待在老宅，沈家的祖业是跑不了的，你还怕他不回来了？”
沈琴书虽然听着二姨太的话刺耳，却也反驳不了什么。只得下了结论：“时间太紧，我也不和你们多说，若想好了走，就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若不走，照顾好修庭。”
他走的决绝，身后是大太太悲凉的嚎啕。
他对自己说，清荞，为了你，这次我是破釜沉舟了。
而事情并没有沈琴书预料的那么顺利，情形急转直下。第二天上午，他和沈清荞收拾妥当，准备坐车去卢京城之时。迎面开来一辆军车。
沈琴书认出那是韩苏的车，他纳闷怎么这人比预计早了一天。又怕沈清荞认出来，他挥手对司机说：“没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你开过去就好。”
司机照做。沈清荞不住的回头，忍不住发问：“会不会是韩苏的车啊，那是辆军车。”
沈琴书把她的肩膀扳正，迫使她向前看：“谁说军车一定就是韩苏开的。也许是路过子夜镇而已。”
就在这时，那辆军车突然掉头追了上来，与沈琴书的车平行驾驶。
小兵隔着车窗喊话：“停车！”
司机回头看看沈琴书，沈琴书挥挥手不予理睬他们：“继续开。”
小兵大概是得了车里人的授意，掏出□□对准沈琴书的司机威胁道：“他奶奶的，停车听见了没有！找毙呢！”
司机胆小怕死，终于把车停在路边。苦兮兮的回头对沈琴书说：“二爷…他们有枪…”
沈琴书和沈清荞下了车，二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了些准备，沈清荞在那辆军车追上来的时候已经猜到那就是韩苏的车。她心里隐约有些期待，她想知道她父亲的情况，哪怕告个别也好。
当二人再见韩苏之时，眼睛里写满了讶异。那个漂亮的小军阀何等的颓靡与憔悴，军装依然穿得周正英挺，但人瘦了一大圈，左臂打了石膏，右腿也一瘸一拐，在小兵的搀扶下才能走路。
沈琴书疑惑的看着他：“韩先生…两个月不见，你这是…”
韩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打量眼前二人，颇有些嘲讽：“沈二爷，别来无恙啊。”
依然是沈家的书房。
韩苏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沈二爷，你倒是会擅自做主，若不是我来得及时，怕是你们到了机场就被人给毙了吧。”
沈琴书闻言一身冷汗：“韩先生何出此言？”
韩苏把玩着一根火柴棒，瞥了沈琴书一眼：“昨晚令公子打电话到沈公馆，是我接的电话。他说你要带沈小姐去香港。去干什么，游玩？还是私奔？”
沈琴书脸色难堪：“这跟韩先生有何干系。”
韩苏哼笑一声，苍白的脸被烟丝缭绕的看不真切：“与我是没有干系，与沈先生倒是有很大的干系。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看我这副样子，猜也猜出来了吧。且先不说我，单说沈先生，墙倒众人推，没了胡司令这棵大树好乘凉，别人就往死里踩他。幸好令公子知会了我一声儿，不然机场那边已经被人盯上了，那些人不认识你难道还不认识沈小姐么。
”
原来是沈修庭通风报信，沈琴书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韩苏见沈琴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沈先生近来麻烦不断，惹了一些不该惹的人。我这身伤是胡司令弄出来的，所幸司令念旧情，留了我一条命。大少爷在英国，那些人找不到他，但二少爷和小姐都在国内，他们想给沈先生一些警告，明着不敢，他们就暗度陈仓。不过沈二爷你放心，他们意在沈先生一家，你住在这里，他们找不来。”
沈琴书把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那清荞在我这里，不是很安全？为什么还要去英国。”
韩苏仰头吐了一口烟，漂亮的颈子勾勒出形状优美的线条，沈琴书突然望见他衣领下的咬痕，那是□□的痕迹，想来是他大哥留下的。他不禁想，大哥真是精力旺盛，人都负伤在床了，还不忘行这欢愉之事，这小子都残成这样了，还乐意跟着他折腾。
韩苏说：“话虽是这么说，但沈小姐是在名单之上的，若他们真追查过来，连累了你们这一家不说，单单沈小姐，二爷你舍得么。”
沈琴书心里暗骂，你大爷的，好像我们这一家命不值钱一样，我那宝贝儿子宝贝老婆，手背手心都是肉！
不过事情牵扯到沈清荞，沈琴书不得不理智思考。思来想去，韩苏的话还是有一番道理的，若真追来，自己没兵没权的，就是有点钱，别人还不一定稀罕这个呢，钱能换命，自己大哥还至于这么折腾么。
他说：“你们就真能保证清荞顺利到达英国？”
韩苏点头：“两边已经安排好了，上船下船都有人接应，我韩苏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沈先生办成这件事。沈先生说，沈小姐本与沈家无任何瓜葛，是他认了她。现在出了事，沈先生万不能连累了沈小姐。”
沈琴书心里十万分的舍不得，这一别，何时才能再见。
韩苏似乎看出沈琴书的疑虑：“我不知道二爷对沈小姐是哪般情意，能独独带她一人去香港避难，想来感情也深。但非常时期，还请沈二爷把个人感情放一放，能让她平安，不正是沈二爷你的目的么。有生之年，总会再见的。”
沈琴书内心咬牙切齿，我的目的就是跟她厮守余生，有生之年，哼哼，鬼知道这个有生之年是什么时候，难道等我牙都掉光了才能再见她么，让你跟我大哥分别个几十年试试，你小子哭爹喊娘死赖着不走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