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子夜镇（一）（1 / 1）
沈琴书四十有余，如今已是孩子的爹了，却不改年轻时的风流成性。前些日子与儿子去城里亲友家赴宴，酒足饭饱后兴致很高的捧了几场戏，却没想到父子俩双双看上了当家花旦岳如娇。
父子二人为此差点撕破脸面，沈琴书是一家之主，钱财自然他管，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使得儿子沈修庭相形见拙，很是讨那岳如娇欢心。而沈修庭也不甘示弱，狠命的砸钱，两根金条下去砸得岳如娇那是眉开眼笑，沈琴书气的半死，指着鼻子骂作孽啊养了一个败家儿子。被其毫不留情反驳回来：“沈家还出了一个败家老子呢。”
这父子二人比拼得热火朝天，哪知岳如娇早已是当地军阀司令的囊中物。最后这事闹得彼此脸上都无光彩，灰头土脸的回了镇子。沈琴书在家中无人敢管，而沈修庭却被他亲娘一通好打，边打边骂：“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就不知道学好，脸都让你丢尽了。”
沈琴书在门外听着心里乐的啊，暗骂活该，谁叫你跟老子抢女人。正乐呢，听到沈修庭在里面告状：“母亲，这哪能全责怪到我身上，我是跟着父亲一同去的，他说那小戏子生得标致唱得又好，我细看之下觉得此话有理，当即不过是送了一个花篮捧捧场，哪知父亲对那戏子也上了心…”
沈家大太太闻言气炸了肺：“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沾花惹草你倒学得有模有样。老太爷当年是怎么去的你还不知道么，惹了一身花柳病！”
沈琴书笑不下去了，沈家老太爷生性风流，一把老骨头了还包妓，谁知那妓不干净，钱花了就算了，还沾了一身的病，没几年就去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在沈家是禁言，说出去不好听。现下听到那俩母子的对话，他自然是鼻子都要气歪。
沈琴书一脚踹开了门：“又在嘀咕这些闲言碎语，你怪他学不好，你又教了些什么！”
大太太惊吓一阵，反应过来时已经捂着帕子嚎啕。引得家中下人驻足观望。
沈修庭是好面子的人，一甩手不奉陪，免得被下人说了闲话。
沈琴书从家里出来直接去了酒馆，要了几碟小菜喝着小酒跟旁人聊天解闷。镇上的人对沈琴书甚是恭维，沈家是大户，在镇子上还是很有些势力的。
沈琴书在家排行老二，大哥早些年去了城里打点生意，过年时才回来看看，他也乐得清闲。人说长兄如父，他那个大哥训他像训儿子一般，言语一贯老套，就是不成器。镇上人都私下里说，沈家若不是有那么一个懂事的大儿子在外撑着，家业怕是早被家里的老头子和沈二给掏空了。
“沈二爷，镇南王老爷又娶了一房美娇娘，听说是城里买回来的舞女，上次我去王家拜访，瞧见了，那叫一个千娇百媚啊。”
“沈二爷，这王老爷都娶十三房太太了，你横竖也不比他差啊，怎么才两房姨太。”
“沈二爷，宋家那两口子穷的叮当响，前些日子张罗着卖女儿呢，我看那小姑娘长得真是俊俏伶俐，二爷你不妨也去瞧瞧？”
一群吃客鼓动着沈琴书纳妾，他们倒是知道沈琴书风流好色。沈琴书对这事颇为心烦，他自诩风流而不下流，宋家那小姑娘他怎么不知道，宋家还送了帖子，讨好着想让他收了那姑娘，可那姑娘才十一岁，他再怎么好色也不会那么禽兽。
沈琴书摆手拒绝：“你们是宋家的说客么，这事儿不成。”
又扯西扯东扯了大半天，突然又有人话锋一转：“听说沈爷的大公子留洋去了，去的还是英国。”沈爷指的是沈琴书的大哥沈琴维。
自己侄子留学英国沈琴书怎会不知，他心里难免会比较一番，比来比去只有暗暗骂了一句沈修庭怎么那么没出息，真像自己。
骂完又觉得不对味，可事实如此。侄子像他大哥，勤奋好学年少早成，儿子像自己，啃着祖业坐吃山空。
他酒也喝不痛快了，悻悻而归。
晚上二太太伺候他就寝，两人胡闹了大半夜，声音大得沈修庭都从别院跑来直敲门。沈琴书不开，不耐烦的赶他走：“睡你的觉去，管你老子干嘛！”
沈修庭又气又恼：“你让姨娘声音小点，这样害人睡不着！”
二太太白了一眼，窝在被窝里哼了一声。
沈琴书刚想开口教训儿子几句，却听门外沈修庭说：“你们这样闹，等表妹来了，不怕人家笑话！”
沈琴书纳闷，哪来什么表妹。他也不记得他有哪门亲戚家是生了女儿的，难道是远房亲戚？
不等沈琴书细问，沈修庭气呼呼又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沈琴书才知，自己大哥在城里收养了一个女儿，近日要来老宅住一段时间。昨儿个派人来通知了一声，沈琴书不在家。
沈家三代无女，全是小子。沈琴维家两个儿子想要一个妹妹，他便自己做主收了一个养女。供其吃穿用度读书上学，视如己出，甚是疼爱。
这个消息传到沈家老宅，沈修庭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对那两个表哥没什么好感，一直气叹自己怎么没有一个表姐表妹也好贴心一番。这下可好，大伯了却自己心愿了。
沈琴书饮着茶满不在乎的摇摇头：“定是几岁的黄毛丫头，□□妈准备准备，去买些糕点糖果，小孩子喜好这口儿，哄一哄便罢，住个几日就回去了。”
大太太因为还生着父子二人的气，闷不吭声的坐在一旁。二太太磕着瓜子斜眼看着沈修庭兴致高昂的样子，拿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轻吹一口：“想要妹妹还不简单，二姨娘给你生一个就是。”
此话一出，大太太剜了二太太一眼，眼看就要鼻孔出气，沈琴书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新客要来，家里也打扫一番，布置间客房给小侄女住。”
沈修庭抗议道：“父亲，什么客房不客房，表妹是自家人，叫陈伯把我隔壁那间房腾出来，就做表妹的闺房啦。”
二太太当即调笑一番：“这表妹还没来，表哥就上心了，人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大太太打断她的话：“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要来，你何必拿修庭开心。”
二太太起身一扭腰，出去晒太阳了：“姐姐真是玩笑都开不起。”
客房自然是不能按沈修庭的要求来办的，而是安排在沈琴维住处旁的一间房里。沈修庭虽然心里不欢喜，但帮着下人一起收拾房间。
他甚至还在房里摆了一只洋娃娃，英国人商店里买来的。他要想弄到这些玩意儿不难，那帮狐朋狗友在城里自然会帮他购置。只是被嘲笑了一番。他也不恼，一心想着如何哄好这个小表妹。
五日后，管家陈伯气喘吁吁的奔了来：“二爷，来了来了。”
沈琴书带着一家人去门口迎接，看到不远处沈琴维家的轿车开了来。后来还跟了一群镇上的小孩，起哄尖叫的比比皆是。
沈修庭手里攥了一把糖果，做好了当哥哥的准备。沈琴书不太懂得跟孩子打交道，只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等那孩子下车后尽管笑得宠溺点儿。
司机把车停稳，开了车门，沈家人入眼的先是一只白色女式皮鞋，以及那纤细的脚踝，紧接着是一顶白色粉蝴蝶结的大太阳帽，等车里的人站定之后，沈家人看到一身粉红蕾丝洋裙。竟是一个十分西派的少女。
她抬起头来，漆黑发丝辫成两股发辫垂于两肩，白皙瘦小的身材，含水眼眸鹅蛋脸尤其动人。她明眸皓齿粲然一笑：“叔父您好，我是沈清荞。”
沈修庭手里的糖果当即哗啦啦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