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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番外 之 风暴夫人(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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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太阳开始热烘烘的变得发烫。我坐在窗子边上的扶手椅里面,手边摊开一封系着蓝色缎带的信。

这封信我已经翻来覆去读了三遍以上,几乎可以背出里面的每一个字。而我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停驻在信纸上,重复着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的阅读工作。

这是一封散发着淡淡玫瑰芬芳的信纸,上面用蓝色墨水书写着一行行娟秀的花体字,字里行间,处处透出属于宫廷特有的优雅,真正的优雅……我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窗子下面传来一迭声的叫喊,我没有理会,继续看着手中的信。渐渐的,外面的声音变得令人不可忍受起来,我烦躁的站起来,打开窗户,伸出脑袋向下张望着。

“夫人,你在这里!”老菲利普大声说,他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请你叫西潘管好他的猪吧,那些该死的畜生跑到院子里,几乎要把那些花啃光了!要知道,那些都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花儿……”

“让它们啃去吧!”我毫不犹豫的说,缩回身,砰的一声关上窗户。

这是什么日子啊,简直要叫人发疯了!

我喃喃的说,再不理会窗子外面老花匠捶胸顿足的呼号。不行,我在这里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我的目光落在浅蓝色的信笺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打开门走出去,嘴里大声呼唤着我的贴身侍女。好一会儿,那个懒惰的、满脸雀斑的姑娘才从一个角落里跑出来。

“夫人,您叫我?”她傻乎乎的脸上带着不知所谓的神情,看得我莫名奇妙的想要发火。

“去收拾东西,波娜,带上我所有最好的袍子和首饰,还有男爵留下来的那些能值点钱的珠宝……然后,记得叫托尼准备好马车,我们明天出发去安布瓦。”我一口气说完,然后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快去吧。”

波娜露出一副因为受到惊吓而委屈不安的模样,前所未有的没有多问一句就服从了我的命令,只是她跑开几步又倒转身来,从围裙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我:“这…这是温勃先生给您的信。”

我伸手接过信,板起脸转身走进房间。

我背靠在门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很少的几个字,他要我黄昏的时候到小树林等他。

我凝视着那薄薄的信纸,心情有些低落。我当然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我当然是……知道的。

十天前我丈夫死了,死的时候七十五岁,他是老死的。

我嫁给德•宾斯亚男爵三年了,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我父亲是个破落的贵族,为了偿还家族遗留下来的一笔债务,他把我嫁给了老得可以做我爷爷的德•宾斯亚男爵。

三年前,我跟随我的丈夫来到了他的庄园——一小块贫瘠的、只出产马铃薯的土地。在这里,我孤身一人,仆人们不把我当做主母,丈夫也不把我当作妻子,他的脾气暴躁而怪异,随时需要人在跟前服侍他,而我,很不幸的充当了那个贴身的护士。

毫无任何欢乐可言的婚姻,我被它束缚住,几乎感到无法呼吸。

在这里,只有他,特莱斯•温勃,是唯一一个肯对我表示他的同情的人。

在那些昏暗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安慰过我,教导我忍耐,他会,他说他终将会把我从这种日子中拯救出来。然后,他吻了我。

我承认,我也许有些爱上他了,但是……我的目光落在扶手椅上,在有些磨损的座垫上面,浅蓝色的信笺微微张开着,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变得有些粗糙的皮肤,我长得很美,我知道,但是美丽在这里有什么用呢,这里甚至找不出一个懂得并欣赏这种美丽的人!特莱斯也不明白,他甚至从来没有称赞过我的外貌!而我从小就被精心教授的那些才艺,那些被我可怜的母亲费劲心力训练的礼仪,它们在这里更是毫无施展的余地。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出身于一个门第高贵的大家族,不顾家庭的反对嫁给了一个除了漂亮的脸蛋一无是处的浪荡子,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悔恨中艰难度日。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然后在我出嫁后仓促地死去。我知道,她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我走到窗子边,把额头贴在微凉的玻璃上向下看去。乱糟糟的院子,老菲利普徒劳的挥舞着双手,把几头猪赶得四处乱窜。邋遢的仆役漠不关心的走来走去,仿佛一切就该如此。我能够继续这种生活吗?哦,不!我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我老了,还是这里,还是这样,在腰上围着围裙,膝盖上围绕着几个到处叫嚷的小家伙,指挥一群粗野的仆人,或者,我还得亲自下厨准备晚餐!也许,特莱斯在他的叔叔死后可以继承他的庄园,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不能忍受,我才十八岁,还很年轻,还有个爵位,理应有比现在更加美好的将来……我应该,我能够到宫廷里去碰碰运气。

我回过头,走到扶手椅跟前,把那封从安布瓦寄来的信笺拾起来折叠好,小心地塞进胸衣里面。决定已经做出,它不容许被更改!

我向床头走去,打开箱子,取出一条浅黄色的裙子,换下了身上这身象征守寡的黑色长袍,然后再次打开门走出去。

“走开!”我一脚踢开在我裙下转来转去的短毛猎犬,那是我死去的丈夫最喜欢的一条狗,我却痛恨它。

大狗呜呜叫着,夹着尾巴躲到一边。我轻快地走下楼梯,毫不理会仆人们诧异的目光。

三天后,我出现在安布瓦敦克尔克大街八十八号,德•穆特尔伯爵的府邸。

德•戴尔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德•穆特尔伯爵夫人,是我母亲一个姐妹的女儿,她嫁给了老弥撒尔亲王的第二个儿子。老亲王死后,国王感念他过去的情谊,再加上德•穆特尔王子本人在埃布卡松战役中的英勇表现,慷慨的赐予他伯爵的封号。相应的,我这位表姐也成为了显贵的伯爵夫人。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我的这位表姐,她的母亲带着她偷偷的来探望我的母亲,她们姐妹的感情很深。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记得一个死了丈夫的新寡的表妹,并且满怀好意的想要减轻她的悲伤,让她到宫廷里来陪伴自己的原因。

两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姐妹见面照例是一番寒暄,我不时的抬眼打量我的这位表姐,同时不难从对方眼中发现惊奇的神色。是的,她是个美人,气质温婉,亲切随和。然而,我也从她的眼睛里面找到属于我的自信。

她开始询问我过去的生活情况,很快,我的讲述使得她的眼睛盈起了泪光,她感动地抓住我的手:“亲爱的表妹,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吧,请把这儿当作你的家,你尽可以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

我讨厌别人对我的同情,这种感情让我觉得自己低下。但此刻我意识到我需要这种同情,所以我忍耐着没有拿开我的手,只是低下头去让自己流出眼泪。

门响了,衣着讲究的仆人走进来通报,德•穆特尔伯爵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索瓦公爵。

伯爵夫人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现在把我介绍给她的丈夫和客人。可是,容不得她多做考虑,门开了,两位男士走了进来。

第一位男士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华丽的服饰显示出他高贵的身份,他大踏步的走进来,开口要对他妻子说话,却因为看见我而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

“您有客人,夫人?”他说。

“啊,是的,先生,”伯爵夫人站起来回答,“这是我的表妹,德•宾斯亚男爵夫人,我曾经向您提起过她的名字……”

“噢,是的,”德•穆特尔伯爵说,“我想起来了。”

他走过来向我微微鞠了一躬:“欢迎您,夫人,希望您能在这儿过得愉快。”

我慌忙站起来:“非常感谢您,先生。”

一阵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觉得几双眼睛都投射在我身上,不由感觉脸颊开始火辣辣的燃烧。

“那么,”德•穆特尔伯爵终于又重新开口说话,“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德•索瓦公爵,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那个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走上前来,朝我鞠躬行礼,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大方优雅。

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相貌堂堂,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独特气质,显然具有非凡的魅力。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不堪,我的脸发红,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向他问好,紧张使我说话很不流畅。

他注意到我的局促,不由微笑起来:“夫人,您不用觉得不安,比起您来,我明显更像是这个家的客人。”

男女主人都发出了附和的笑声,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睛。

四个人在沙发里面坐下,男人们谈起了他们的话题,伯爵夫人微笑着间或****一两句评论,而我只能坐在那里默默的听他们交谈。

他们谈到了打猎,谈到了政治,从他们口中蹦出来一个个显贵的名字,尽管陌生,却让我觉得异常新奇有趣。我聚精会神的听着,被一种热切的渴望所激动。与此同时,我也惊奇的发现一双褐色的眼睛时不时从那轻松的交谈中抬起来注视着我,带着奇特的像是审视又像是怀想的意味。一个模糊的意想沿着我的血脉向上攀升,带着战战兢兢的喜悦……我听得更加用心,眼神专注,同时在嘴唇上流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那些清楚自己有多么迷人的女人,我和她们一样,天生具有敏锐的直觉,懂得怎么样利用自己的优势。

最后,伯爵夫人引起的一个话题稍微放松了我紧绷的神经,她谈到了即将到来的盛大舞会,那是为了庆祝国王生辰而举办的每年一度的盛会,所有的王宫贵族都会应邀出席。

国王并不喜欢玩乐,王后的舞会上也很少看见他的身影,但是,这每年一度的生日舞会却办得异常盛大豪华,国王甚至亲自担当玩乐大臣的角色,力求把舞会办得尽善尽美。

伯爵夫人说到了王后,和往常一样,王后对这次盛大的宫廷庆典不闻不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淡。

我觉得很好奇,王后闺名叫做卡罗琳,出身于佛罗纶的梅第奇家族。据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骄傲美人,和他们那个家族著名的血统一样,她喜欢一切奢华的东西,尤其热爱盛大的排场和聚会。她从遥远的祖国来到萨克维撒,嫁给瑟基一世已经九年了,却至今没有一个子嗣。

关于王家的流言总是能够传得很远,它们甚至也到达过我所在的那个偏僻的山区。人们在私下谈论,国王疯狂的爱上了一位高贵的夫人,从而不把王后放在眼里。而王后因为嫉妒,不论公开还是私下都与那位夫人为敌,从而把她逼出了宫廷。

那些传说,虽然传说多半是不可信的,但是我还是心怀巨大的好奇,如今我竟然能亲耳听到那些传说中的名字,难免兴奋异常,几乎忘记了我想要极力保持的骄矜和羞涩。

索瓦公爵开口说话,令我大为惊奇的是,他谈起王后的语气并不那么恭敬,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丝轻蔑的意味。

我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伯爵夫人,我的这位表姐在信中曾经给我提到过王后对她的情意,并隐晦的表示她可以为我引见王后,希望我能够得到她的赏识。

此刻,伯爵夫人的神情有些尴尬,她似乎害怕听到这样的论调,又下不了决心去阻止它,最后,还是她的丈夫帮了她的忙。

“夫人,”他说,“为什么您不带您的表妹去休息一下呢?我相信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必定更希望得到放松的休息,而不是坐在这里勉强自己听我们闲聊。”伯爵的语气有一点严厉,他似乎是在责怪伯爵夫人挑起了这个不怎么受人欢迎的话题。

伯爵夫人的面容立刻变得苍白,但她站起来,仍然像个尽职的女主人那样向她的丈夫和客人表示了歉意,她不得不和我一起离开,不能再陪伴他们了。

我满腹疑惑,却只能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客厅。

显然,我的表姐具有极好的教养和温顺的性格,丝毫也不把她的丈夫给她的难堪表现在脸上。而且,她对我的关照看来也不是假的,她带着我,亲自把我领到楼上的卧室,又安排了一个灰色眼睛的姑娘做我的侍女,吩咐她以后和波娜一起听从我的差遣。

最后,伯爵夫人让我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晚餐时间会有人来叫醒我。

门关上了,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投倒在松软的床铺上,闭上眼睛。然而,内心的兴奋和激动让我难以安静。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命运,几天前,我还在皮卡地偏僻的山区,忍受着杂乱的环境和粗鲁的人群;而现在,我在安布瓦,在一位显贵的府邸,接触到整个王国最为上流的贵族。我毫不怀疑,很快,那些传说中只能耳闻的名字就会变成我身边现实的存在,对此,我不能不激动不已。

突然,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我来到镜子前面,开始动手整理我的面容和头发……镜子中映照出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略微上翘的鼻子,讨人喜欢的嘴唇;同样黑色的长发曲卷着从脸的两侧垂下来,一直拖到腰际……

“你还年轻,而且十分漂亮……”我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呢?他一直盯着你看…像他那样身份的人……”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把手放在门把上,迟疑了片刻,下定决心转动门把,打开门走出去。

凭着记忆,我很快找到了那间小客厅,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还没有走!我感到一阵颤栗从脚底传来,闪电般的通过我的身体。

但是,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在离开的时候看见我,而且还必须显得十分偶然,丝毫不露出刻意的痕迹?

一个女仆从我身边走过,屈膝对我行礼,我镇定地点头回应着,而那一闪而过的探究眼神让我心慌,不由暗暗责备自己过于急切了。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几句对话传进我的耳朵。

“……你应该结婚了,卡斯特。听我说吧,老朋友,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吗?你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你的爵位。”这是德·穆特尔伯爵的声音。

“结婚?和谁?”一个陡然变得有些生硬的声音响起来。

“见鬼,这里多得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个个都想嫁给你……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想着她?甚至准备为了她一辈子不结婚吗?”

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要了解我,理查,我的热情已经被她给消耗光了……火焰燃过了,只剩下灰烬……真是奇怪啊,这灰烬仍然为她保留着最后的火花……会为了见她一面而欢欣鼓舞,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仿佛它只为了一年中仅有的这几天而跳动似的……”

“你已经不可救药了,朋友。”德·穆特尔伯爵的声音中带着遗憾。

“是的,”那语调变得欢快起来,“因为再没有人比她更可爱……”

我猛地掉头走开,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啊,他有心爱的人了,而且还是痴心绝望的恋情,多么令人失望……可是,是谁呢?谁能令如此高贵的一位大人物拜倒在她脚下,这么多年爱恋不改?她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美人吧?比我……更美吗?

一种掺杂着好奇的复杂情绪萦绕在我心头,隐隐激发起内心深处模糊的愿望,我渴望能在宫廷看到她,亲眼验证她的美貌是否也值得我钦佩。

伯爵夫人信守对我的承诺,首先带我去拜访了和她交好的几位贵夫人。很明显,我的表姐温婉的性格在贵妇人的圈子中颇获好感,当然,这好感的来源一半要归功给她丈夫的爵位。凭借这些,那些夫人们对我很是亲切,其中的好几位更是公开表示出对我的喜爱。她们称赞我的美丽,同情我失去丈夫的不幸遭遇,众口一辞要把我介绍给整个宫廷。

我在欣喜之余也不能不为自己感到痛苦,我的身份低微,唯一可以攀附的就是德·穆特尔伯爵夫人。那些贵夫人们之所以对我如此热心,也是因为我根本不能对她们造成威胁。

这种痛苦撕扯着我的心灵,没有熄灭它的火焰,反而让它比以往更加猛烈的燃烧。多么令人不忿的命运啊,如果上天赐予我和她们同等的地位,我会比她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加出色,我会成为宫廷的宠儿,成为众人仰慕的对象,让无数显贵拜倒在我的脚下。

狂热的妄想在我头脑中激起高热,我站起来眺望远方,未来在我眼前交织出一片瑰丽的色泽。是的,我可以,我能做到,只要他们接受我,我就能打进他们的心坎中,像一支利箭一样准确无误,让那些高傲的心灵在我面前颤抖。

我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一天下午,伯爵夫人找到我,慎重其事告诉我,在明天王后的聚会上,她将把我引见给这位王国第一的夫人。

我被这个消息所鼓舞和激动着,啊,好运来的这么快,几乎使我措手不及。

我吩咐波娜拿出我最好的衣裙,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礼物——一件手工精良的绿色丝质长袍,领口和袖口缝制着细碎的花边,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西番莲花;与之相配的,是一条银色的、闪烁着宝石光芒的腰带。这件长袍我一次都没有舍得穿过,如今,我将穿起它,像我母亲所期望的那样,用我自己作为武器,打开宫廷的大门。

在这样的念头支撑下,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洗漱,穿上衬裙。然后就是坐在镜子前面,一遍又一遍的梳理我的长发,研究各种发髻的式样。伯爵夫人慷慨的让人送来她的首饰盒,宣称我可以随意挑选其中任何一件珠宝。

在尝试过各种宫廷最新流行的发髻式样后,我最后决定让我引以为傲的黑发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只用钻石别针挽起几缕发丝别在脑后,以便能够恰到好处的突出我外表上的优点。

我从一堆珠宝中间选出一条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项链,还有同样颜色的宝石耳环,它们的做工和宝石本身一样值得称赞,一看就知道价值非凡,正好匹配我雪白的肤色。

最后我在两位侍女的帮助下穿上那件绿袍,在她们艳慕的眼光中走出了房间,和伯爵夫人一起坐上了前往王宫的马车。

我的心和飞旋的车轮一样不能平静,些微的紧张让我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啊,我就要踏进王宫的大门,如果我能够得到王后的青睐,我也许就能成为这里名副其实的一员,能够出入上流的社交圈,每天接到迎接不暇的邀请信函,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舞会上受人倾慕……

伯爵夫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在告诫我见到王后的各种注意事项,尤其是王后本身已经尊贵无比,她更喜欢人们在她面前表现得谦逊有礼。

“你的身份不够高,亲爱的,你应该表现得更加柔顺,王后向来对温顺知礼的贵族礼遇有加。”

她的话提醒了我,也明白的揭示出她之所以受到王后看重的原因。我感到更加紧张,同时也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待会儿见到王后一定要表现得温顺而谦卑。

马车在王宫大门前停了下来,我们走下车,我的目光掠过这座古老的庞大建筑,带着无限崇敬的心情望着那些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尖塔、拱楼和厚重的墙壁。

“走吧,”伯爵夫人催促道,“我们要迟到了。”

我慌忙收回目光,紧跟着伯爵夫人走进大门,穿过中庭和一条条走廊,来到王后喜爱的花园中。

花园的凉亭中散布着衣着华丽的人群,他们中间,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一头灿烂的金发上压着一顶钻石的花冠;耳朵上、脖子上、手指上都戴满了宝石;她那金丝织就的衣裙层层叠叠的展开,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人们簇拥在她周围,时而用欢快的笑声,时而用逗趣的话语娱乐着她,那就是王后。

伯爵夫人把我带到人群旁边,她丢下我,转身应对一位贵夫人的攀谈。失去她的庇护,我感到紧张、局促、不安,臆想中的镇定自若如今不复存在。面对一群傲慢华丽的形象,我站在那里,感到难堪极了,仿佛我是落入蜂房里的一只蜗牛,她们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落在我身上。

“夫人,”王后看见了伯爵夫人,出声招呼她,“正巧,我们刚刚谈到了您。”

“谈到我,陛下?”伯爵夫人走上前去,行了个屈膝礼。

“是的,不过……这位跟着您一起来的人是谁?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听见王后发问,伯爵夫人赶紧说:“陛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是德·宾斯亚男爵夫人,我的一个表妹,我冒昧的把她带到您的聚会上来,希望您能够喜欢她。”

王后笑了:“您要为我们增加一个新的伙伴吗?好吧,让她到我面前来吧。”

伯爵夫人回头对我做了个手势,我慌忙越过众人走过去,对着王后行了一个低低的屈膝礼。

我站在王后面前,心脏在胸腔里面紧张的跳动,我感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她的目光下蔓延开来。

王后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发生了什么?我诧异的抬起眼睛,王后看着我,眼中分明充满了厌恶。

“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她的语气傲慢而专横,“还长着那样令人讨厌的眼睛和头发!”

我愣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

王后站起来,不耐烦的扇动着手中小巧的绸扇:“走吧,夫人们,我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不好了。”

她宽大的裙摆拂过我身边,我噙着眼泪行了个屈膝礼,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各色裙踞伴随着窃窃私语紧跟着王后离开,伯爵夫人不知所措的看了我一眼,匆忙的跟着队伍的尾巴走掉了。

很快,凉亭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发生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但显然王后讨厌我,希望破灭了,一切都完了……今后,不会再有哪家贵族对我敞开大门,谁会和王后作对呢?

巨大的失望笼罩着我,间杂着被侮辱被伤害的痛苦,我想要躲起来,我害怕被人撞见,害怕再承受一次嘲笑的目光和冰冷的言辞。

我拖动着脚步,逃跑似的离开了这座令自己受伤的凉亭。王宫像巨大的迷宫,我找不到人,也没有人来寻找我。我在各种建筑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我走累了,也哭累了,我疲惫的把自己歪倒在一丛灌木旁边的石凳上,怔怔的望着花园的一角出神。

“谁在哪里?”近处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

我惊慌的站起来,透过泪水,模糊的看见蔷薇花丛中站起一个男子的身影。

“奥尔辛!奥尔辛!”

随着几声呼喊,一个人影飞奔着出现在他面前,对他鞠躬行礼。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吗?”

“是的,陛下……”

这是国王?!

我震惊得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就是国王?!

我睁大了眼睛。

他很年轻,甚至非常漂亮,身上穿着贵族常见的绣花衬衣和长外套。然而那高傲的眼神,那隐隐散发出帝王威仪的气质,都不容错失的提醒我他的身份。

此刻,那高贵的额头上笼罩着一片乌云,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我跪下去,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很抱歉,陛下……我,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我用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语气结结巴巴的说。

国王沉默的打量着我,手放在胸前,紧握着挂在胸口的一个银质吊坠。

我跪在那里,羞愧得无地自容,这被泪水弄脏的脸,红肿的眼睛,裙摆上粘着的草叶和泥土,我不敢想象自己此刻是以怎么样一副形象出现在王国最高贵的人面前。

“见鬼,奥尔辛,这个女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国王的语气有隐约的怒气。

卫兵队长看了我一眼,不安的回答:“我不知道,陛下。”

“那么,夫人,”国王转向我,冷漠的说,“您也许可以亲口告诉我您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陛下,我是巴卡丽斯•德•宾斯亚……已故的宾斯亚男爵的妻子……”我顿了顿,嗓音发颤地继续说下去,“我跟随我的表姐,德•穆特尔伯爵夫人来参加王后的聚会……”

“行了!”国王打断我,“我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啊?我迷惑的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此刻,在那张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如果不是厌恶,至少也是轻蔑。

“你最好去告诉你的主人,叫她别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再有下次,我不会给她再留情面。”

又是这种表情,又是这样的眼神,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蔑视我,都这样残酷无情的对待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身份的卑微吗?

“奥尔辛,”国王说,“叫人把她送到王后那里去,别让我再看见她。”

“不!”我失控的叫起来,用膝盖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求您别送我去王后那里!王后她讨厌我,她…她……”我用手捂住脸,开始痛哭起来,“噢,求您,发发慈悲吧……”

国王皱紧眉头:“不是她叫您过来的吗?”

“噢,不是!不是!”我不顾一切的抽泣着说,“王后不喜欢我……说我长着…长着……唔…令人讨厌的眼睛和头发……”

“哼,令人讨厌的眼睛和头发?”意外的,我听见一声轻微的嗤笑从我头顶上方传来。

“如果您不是说谎,那么我要承认您表演得太逼真了……”

“我不敢……陛下,我发誓……”

国王沉吟了片刻:“奥尔辛,送宾斯亚男爵夫人回她的表姐那里。”他转向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表姐是德•穆特尔伯爵夫人吧?”

“是的,陛下……”我依然在抽泣。

“行了,夫人,”国王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语气,“既然您会因为您的眼睛和头发获罪,同样也会因为它们而被赦免的。您就相信吧。”

我抽了一口气,难以理解的望着国王。而这位王国年轻高贵的主人只是掉头离开,再也没看我一眼。

奥尔辛卫兵队长叫来他的一个部下,让他把我送出了宫门,一直送到了穆特尔伯爵的府邸。伯爵夫人在客厅中焦急的等待着我,看见我由国王的侍卫护送着回来不由大吃了一惊。

在国王的客人离开后,她迫不及待的支开了侍从,拉着我的手,询问我后来的情况。

我稍微从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经历中恢复了心神,于是原原本本的叙述了在花园中遇见国王的场景,并把我心中的疑虑和不解一股脑的向伯爵夫人倾诉。

听了我的话,伯爵夫人露出古怪的神气,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亲爱的表姐,”我叫起来,“我不相信王后会无缘无故的讨厌我,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我的眼睛和头发吗?”

“我不知道,真的,”她犹犹豫豫的说,“王后一向待人很宽容……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么国王呢?”我尖锐的问,“国王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呵,看在我们母亲的面子上,亲爱的表姐,您就好心告诉我,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奇怪?”我激动起来,眼中涌出泪花,“我快要发疯了!”

“可怜的人,可怜的人……”伯爵夫人无措的安慰着我,“您太激动了,您需要冷静一下。”

“您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啊?!”我痛苦的发出一声大叫,把头埋在伯爵夫人手中,“啊,求您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助的人吧……”

唉~伯爵夫人发出一声苦恼的叹息。

“要怎么说呢?我完全没想到啊……”她吞吞吐吐的说,“也许……也许是因为她吧……”

她?我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抬起头来盯着伯爵夫人。

“唔……法玛女公爵,唉,王后不喜欢她……可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我真的没想到,完全没想到啊……她也有黑色的眼睛和头发……”

终于,我从伯爵夫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拼凑起一个不太完整的故事。啊,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国王的恋情,王后的嫉妒以及那位被宠爱和仇恨包围的高贵夫人。而我,很不幸的,因为并且仅仅因为这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和那位夫人相似而成为王后迁怒的对象。

我把自己关在楼上的卧室里,没有在晚餐的桌子上露面。

临睡觉的时候,伯爵夫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她的侍女紧随其后,把一大一小的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我的床上。

“打开来看看吧,亲爱的,这是国王叫人送来的。”伯爵夫人的语气中饱含着忧虑。

我疑惑地走过去打开它,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盒子里是一件我所见过的最美的长袍,前襟镶满碎钻,裙摆上用金线刺绣着精美的百合花。

“还有那些珠宝,”伯爵夫人指着较小的那个盒子说,“国王陛下吩咐您戴上它们,参加明天的舞会。”

啊,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置信望向另一边,红色丝绒的盒子里躺着钻石的项链和耳环,它们那么闪耀,几乎立刻使我的眼睛发花。

“……也许,你不该去,”伯爵夫人担忧的说,“你不应该让王后注意你,这很危险。”

“我去,夫人,”我立刻说,“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了。既然这是国王的命令,我又怎么能违抗呢?”

“唉,随便你吧,”伯爵夫人叹了口气,“但我得说,我很担心,亲爱的,非常担心。”

我含糊的应着,脑子里被汹涌而来的各种新的念头填满了,钻石,舞会,国王……不,我还没有完全绝望,如果国王喜欢我,即使被王后所讨厌又怎么样呢?我记起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其中的含义多么深长……他要我相信的,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我难以入睡,会是这样吗?国王会喜欢我?那么年轻英俊的人……在一片玫瑰色的梦幻中我看到了自己,穿着华丽的长袍,倚在他的膝盖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而他低头看着我,对我露出情人般的微笑……

第89章番外之风暴夫人(中)

舞会是为了庆祝萨克维撒与奥多亚顺利签署了朗热条约而召开,同时也是为了欢迎从朗热载誉归来的王国大元帅。

我站在大厅一侧,心中既兴奋又忐忑。是的,人们都在看我,在议论猜测着这是哪一家新晋的闺秀。男士们欣赏的目光和女士们嫉妒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落在我身上,让我感到一种战战兢兢的陶醉。这种陶醉有一定限度,因为我害怕有人认出我,我害怕现在投射在我身上的那些目光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再次变得冰冷而无礼。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国王携着王后,由维歌元帅陪同着走进大厅。

我的心跳动得更加急切,我随着人群伏下身,目光不安地四处逡巡,我既希望国王能够发现我,认出我,又担心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

然而,国王显然已经看见了我,他的目光在我心头激起一阵狂喜,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胆寒的战栗,因为王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我,她精致的面容转瞬变得阴晦。她久久地注视着我,不同寻常的目光引起周遭众人的惊奇和猜忌,我不得不转头避开这噬人的眼神,用尽全副力气来抵抗它们带给我的恐惧。

国王看见这情景不由微微一笑,他转头附在他身后的一个高大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男子立刻把戏谑的目光投射过来,在脸上浮起一个放肆的笑容。

血液涌上我的脸颊,我知道,那紧随着国王的高大男子必定就是维歌元帅,传说中王国第一勇士以及宫廷里出了名的美男子。据说他风流成性,喜好处处留情却又从来不叫女人们伤心绝望。人们说他曾经也动过真情,为了一位女子和人决斗并差点丢掉性命,可那位令他做出种种反常行为的美人儿高傲地拒绝了他的爱情,从此他心灰意冷,放纵自己浪迹花丛,比以前更甚。

我低下头,在心中暗暗猜测国王的话语和维歌元帅笑容中的含义,他们是在说我么?他们在说我什么?一种隐藏的期待和渴望激励着我,即使是王后的目光也令我不那么胆怯了。

国王带着王后走向丝绒堆砌的王座。宫廷大总管站出来,宣布舞会开始了。

国王站起来,微笑着把领舞的殊荣赐给今天的主角、为王国带来荣誉的维歌大元帅。在国王的示意下,维歌元帅走下舞池,他可以任意挑选他的舞伴。

我的心紧张得要跳出胸口,我的身体在止不住的发抖,仿佛预见到一种难以令人置信的幸运就要降临在我的头上。

啊,是的,多么令人眩晕的幸运!我看见他穿过人群向我走过来,在一片惊讶的嘘声中停在我面前,对我伸出了右手。

我甚至搞不清他对我说了什么,而我又如何回答了他,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带着我滑下舞池,在周围一片嫉妒和惊讶的目光中,拥着我翩翩起舞。

我宛如踩在云彩之上,每一步都充满了惊叹和遐想。维歌元帅低头对我微笑,带着我旋转出一片绚丽的色彩。在这喜悦的顶峰,我眼前晃过一张苍白而愤怒的面孔,那是王后!

我多少清醒了过来,稍微把自己的脸藏在维歌元帅胸前,而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留意着国王与王后的方向。

我看见王后对国王说话,而国王满面笑容的回答了她,王后突然站起来,高傲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下王座,径直离开了大厅。

舞曲嘎然而止,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国王挥了挥手,示意舞会继续。于是音乐又响了起来,人群又恢复了欢乐的谈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隐隐意识到什么,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难道说,国王把这种殊荣赐给我只是为了做给王后看,好惩罚她间接侮辱了他心爱的女子?

这个念头让我止不住的害怕,如果、如果我可怕的猜想不幸成为事实,王后将不仅仅是讨厌我了,她会把我当作她的敌人,而我,毫无疑问将沦落到一个凄惨的境遇中。

“您在发抖?”耳边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您在害怕什么?”

我睁大眼睛,突然惊醒过来一般看着维歌元帅:“啊,我害怕……”

“您的胆子可真小,”维歌元帅的表情既象是微笑,又像是嘲弄,“不过,很快您就会感叹自己的好运气,虽然您也许根本配不上它。”

他放开我的手,微笑着对我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把我一个人呆呆的留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

然而,维歌元帅的话不久就应验了。第二天,宫廷侍从来到穆特尔伯爵的府邸,代表太后宣布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后她赏识我的才貌,召我做她的梳妆女官。

这是什么样的荣耀喔?!我激动得面孔通红,太后的梳妆女官?!陪伴这样一位王国最为显赫的女性,这不仅仅意味着我将一跃而成为宫廷真正的一员,而且,即使是王后,也无法轻易地对我施加她的报复了。

伯爵夫人在向我祝贺的同时,也恰如其分的向我表达了她的担心。

玛莎•唐•菲力克斯,出身于高贵的菲力克斯家族,她在萨克维撒宫廷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三十五年。作为妻子和母亲,她经受过丈夫和儿子去世的打击;作为王后和太后,她经历了三次王朝的更迭,亲眼目睹过一场场叛乱、战争和流血。在十年前那场著名的王权争夺战落幕之后,玛莎王太后一改以前喜爱聚会和娱乐的习惯,变得崇尚宁静和简朴。她并不欢迎人们经常去打扰她,而她居所的大门,通常只对几个特别的人敞开。但这并不是说她不再关心政事,只是她的关心,屡次成为国王和她之间关系的障碍。国王尊重她,却无法容忍她干涉他的政事,母子俩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

而太后与王后之间的关系也不容乐观。为了国家考虑,太后期望王国的继承人早日降生,但王后与国王不睦已经成为公开的事实,太后偏袒自己的儿子,转而责怪王后的骄傲和幼稚,一度造成婆媳关系的恶化。后来虽然太后主动屈尊向王后表示和解,但王后记恨太后在怒气中曾经提到过要国王另娶他人的话语,两人至今仅能维持表面上的礼貌和恭敬。

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天真的想,只要我能融入这个宫廷,能呆在这个权利的核心,凭借我的年轻和美貌,好运一定会降临到我的头上。难道不是么?难道太后会平白无故的要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女子做她的梳妆女官?这难道不是国王的安排么?

想到国王,我不由心跳起来,也许他是在利用我打击王后,但是他也保护了我,他会……爱上我吗?

我站在太后的套房门口,犹豫不决的盯着挂在一颗钉子上的木锤,我想我暂时还没有勇气拿起它。可是,不久就有人帮我解决了这个烦恼,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看了我一眼,露出惊异的神色,但转瞬便变得了然。

“您就是宾斯亚男爵夫人?”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然后不等我回答就掀起了门帘,“进来吧,太后在等您。”

我吸了一口气,怀着轻微的畏惧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暗,墙壁、帷幔和家具上都笼罩着一种黑沉沉的颜色。唯一显得光亮的窗子边上,坐着一位穿着丧服的女人。

她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些,灰色的眼睛虽然暗沉,却仍然十分锐利。此刻,她看着我,招手叫我过去。

我连忙走过去,低头行了一个低低的屈膝礼。

“可怜的孩子,”太后仔细的注视着我,拉起我的手,“你那死去的丈夫一定叫你吃了许多苦。瞧瞧,这可不像一位男爵夫人该有的手。”

我眼眶一红,心酸地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不用伤心,”太后拍拍我的手,“你还这么年轻,又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你会找到机会的。”

机会?我吃惊又迷茫地抬头看着太后。

“当然,只要你懂得运用上天赋予你的优势。”太后凝视着我,意味深长的说。

“好了,去吧,我觉得有点累了。”太后向后躺倒在椅背上,对着我的后面做了一个手势。她的贴身女官科特琳走过来,暗示我可以离开了。我慌忙行了个礼,默默地从太后面前退下去。

科特琳拉着我,把我带到楼上的一个小套房里面。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在宫廷里面的住所了。

科特琳开始对我交待一些事情,带着老资格的侍从惯常的语气,傲慢中带着颇具指使的气势,她当然可以使用这种特权,据说她对太后忠心耿耿,在那些最痛苦的日子也没有离开过她的主人。

“您的职务,”她说,“要求您每天早上九点钟之前赶到太后的房间,侍侯她洗漱和梳妆。当然,其中的一些细节和太后的喜好我会慢慢地告诉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您必须保证我能随时找到您,因为太后有时候喜欢有人给她作伴,或者是为她阅读一些书籍。”

“是的,夫人。”我有些惶恐的答应着。

科特琳满意地看着我,又对我说了一些关于王宫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必须遵守的规则。我注意的听着,一一记在心头。最后,她在要离去的当口回过头来,带着似乎有些不满的神情对我说:“太后特意吩咐我告诉您,您可以拥有个人的时间,只要您注意不要去打扰到王后陛下,您大可在王宫里自由的活动。”

“是的,夫人。”我的语气更加惶恐了。

门关上了,我松了一口气,转头打量着这个属于我的小小套房,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简直像做梦一样,不,这是梦也比不上的现实!我现在住在王宫里面,和整个国家最尊贵的那些人近在咫尺。而且,在不久的将来,我也许立马就会获得命运的垂青,就像太后对我说的那样,一个机会!对此,我深信不疑。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顺畅,太后喜欢我,越来越表示出对我的宠爱。她自己总是穿着黑色的丧服,却慈爱的鼓励我把自己打扮得青春娇美。她还把她年轻时候佩戴过的首饰慷慨的赠送给我,让我不胜感激和惶恐。用她的话说,她喜欢看到我漂漂亮亮的出现在她面前,这会让她回忆起年轻时的好时光。

当然,我非常愿意用这些华美的服饰来装点我的美丽,而且这种渴望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高涨。因为,在这里,我能够碰到国王。

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三四次,我可以在太后的房间里看见国王。虽然他看着我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娇柔的朗诵声也无法引起他过多的关注,但我仍然欣喜于能够这么近的靠近他,听他用冷淡的嗓音同他母亲交谈。

总有一天,我想象着,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我,只要让他经常看见我,他会发现我的美丽和与众不同。

不久,我发现,太后似乎并不反对我对国王的恋慕,国王呆在她那里的时候,她总是叫我来陪伴。她让我为他朗诵诗歌,为他弹琴吟唱,甚至在他离开的时候刻意叫我陪他走上几步。这种半公开的支持无疑让我更加涌起了希望,如何让国王爱上我,渐渐成为占据我心灵的全部念头。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我的美貌似乎对国王丝毫不具影响力。他对我一切想要引起他注意的言行无动于衷,反而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和冷淡,而在看向他母亲的眼眸中也越来越深的闪烁着嘲讽。

就在我对自己的魅力深感疑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傻瓜被我迷住了,他是国王跟前的侍从,名叫迪安•德•费拉尔,费拉尔伯爵的儿子。

从他的口中,我再次听到那个过去曾经激发起我强烈的好奇心,如今却让我嫉妒得发狂的名字,那个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刻就间接的给予我伤害的贵夫人,一种特殊的情感让我急切的想要了解关于她的一切,她是怎样的美人,她和国王之间的恋情,她怎么能让王后也为她痛苦不堪?!

我终于知道了关于法玛女公爵的传闻,这个宫廷里人人皆知却又避而不谈的传奇人物。

蓝基娅•德•法玛,拉西法尼亚女公爵,出身于整个王国最为显赫的贵族世家。她的母亲是太后的同胞妹妹,她本人是太后的侄女,当今国王的表姐。她的出现,曾经轰动过整个加德莱二世的宫廷。

人们今天谈起她,仍然用的是那种最不可思议的语气和神情。据说,她拥有非凡的魅力,深得国王赏识。她既受到王后的看重,又与王后的宿敌德•瓦尔公爵夫人保持着深厚的友谊。她的美貌和才智曾经叫无数显贵拜倒在她脚下,其中甚至包括现在的艾尔文王。当今国王做王子的时候就爱上了她,并与她定下了婚约。她当时的荣宠无出左右,至今仍然找不出一个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即使在“黑公爵”把持朝政的那段时间,她依然受到优待,人们说她也征服了那高傲的魔鬼,把爱情的迷药撒上了那双冷酷的眼睛。

在那场著名的战役中她神秘的消失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远离了宫廷,远离了一切。据说她放弃了王后的荣耀,只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身份地位都远远配不上她的男人。正如天神看到他们最杰出的天使坠落一样,对此,整个宫廷一片哗然。那些以前称赞她的,都站出来反对她,把她任意妄为的行为斥责为对王室、甚至是对整个宫廷的羞辱。然而他们都没能阻止得了她,国王纵容她,容忍了她对自己和王室的背叛。而她骄傲的对各种反对她的声浪不屑一顾,就此和宫廷断绝了来往。

然而,她依然具有影响力,即使是现在,她的拥护者也和她的敌人一样多,不过她的敌人力量显然没有她的拥护者那么强大。国王仍然对她怀有令人惊叹的爱情,而王后虽然公开表示对她的仇恨,却无法伤害她,因为她身份显赫,并且总有人为她说话。

她在自己的属地过着远离宫廷的生活,一年中只在国王生日的那几天出现。就像那些猛烈的季风一样,她的每一次出现都在宫廷中卷起风暴,把人们对她的好奇、赞誉和诋毁带向高潮。

人们称她为“风暴夫人”。

像突然从一场梦里面醒过来,我在自己所追逐的爱情面前却了步。我怎么能和她相比呢?我拿什么来和她相比呢?她的身份、地位和影响,还有国王对她的爱情,哪一样是我所能够企及的呢?我唯一可供依靠的运气,谁说又不是因为一点点和她相似的影子呢?我又怎么敢于嫉妒她,妄想代替她呢?

我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不由在心底狠狠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呵,萤火虫竟然妄想在太阳面前炫耀它的光辉,我多么可笑,竟然以为见过大海壮阔景致的人会沉迷于细小的溪流!噢,不,国王不会爱我,永远也不会!

一连几天,我都没精打采,做任何事也提不起情绪。迪安很久没来找过我了,他很忙。确切的说,现在整个宫廷都陷入到一片忙碌当中,因为国王的生日庆典将于三天后举行。

太后特别关照我,她要我陪伴她出席国王生日庆典当晚的舞会。这原本该令我欣喜若狂的殊荣如今却显得不那么光彩夺目了,它对我来说,已经换了一种意义。是的,我想去,我想去见识那位传说中的“风暴夫人”,那位未曾谋面就已经影响了我的一切感官,让我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反复徘徊,把我的命运引领至今的人。

我承认,我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好奇,而仅仅通过他人的描绘是无法满足这种好奇的。无疑,她曾经拥有我梦想中的一切,身份、地位、众人的注目,还有国王的爱情,她正是那个我所渴望成为的人。而她的选择却又反过来粉碎了我的梦想,我感到难以理解和想象,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令整个宫廷在她面前让步?她怎么令到这么多人都为她疯狂?一国之主为她放弃了骄傲和尊严,在被她拒绝后,甚至在她投身于别人的怀抱后依然这么爱她,这么维护她,在她身上,有着什么样的可怕魔力啊?

我知道,我被她迷住了。

午后的太阳使人昏昏欲睡,我从太后的房间被打发出来,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回廊下面默默地对着空气发呆。迪安出现在走廊尽头,这个不懈的追求者总是尽可能充分的利用他在国王跟前不多的空闲时间,而我,也并非不乐意看到他为我这样做,况且我希望从他口中听到更多我感兴趣的消息。

像往常一样,热情的追求者首先把千篇一律的赞美和恭维一丝不苟的奉献上来,我微笑着听着,虽然这些话语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在我心坎上激起得意的回响,但它们仍然能带给我小小的满足。

话题不可避免的围绕着法玛女公爵展开,哦,她回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在一个清晨出现在她在敦克尔克大街的府邸。首先去拜访她的是索瓦公爵,哦,他一直呆到用完晚餐才从她的大门走出来。当然,没有多少人胆敢公然敲开她家的大门,据说,那扇门极其坚固,很不容易从里面得到主人的回应。

迪安兴致勃勃的说着,或许是由于国王的缘故,他对这位贵人崇拜得无以复加,同时也和别人一样,对这位贵人诸多好奇,并热衷于收集和她有关的一切琐事。他甚至知道那位贵人的厨子为了准备主人的晚餐,亲自跑到市场上挑选了一整只上好的羊腿以及一大筐的蔬菜和水果,还可以向我一一历数出店铺的名称和水果的种类。

我感兴趣的听着,不时被他的语气逗得发笑。

“这还不算什么,夫人,您如果知道今天上午我遇到了什么事……”迪安停住不说了,他竖起一只手指来摇了摇,神气活现的脸上做出一个神秘的表情,似乎在鼓励我敦促他讲出一个意义重大的秘密。

“说下去,”我果然落入圈套,焦急的催促他,“啊,发生了什么?快点告诉我吧。”

“当然,夫人,”迪安露出满意的笑容,“只要您问我,我就什么都会告诉您。”

于是,他提起今天在国王的议政厅发生的一个场景,活灵活现的描述使我更加提起了兴趣。

国王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敲着桌面,突然,他出声打断财政大臣喋喋不休的抱怨:

“好了,先生们,”他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到了,让我们结束这该死的会议干些别的什么吧。”

财政大臣的一张大麻脸涨的通红,他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还来不及完全表达出来的观点做了几句总结呈辞,就和一班大臣一起被赶出了国王的房间。

“接着,您猜发生了什么?”迪安得意的说,“陛下带着我,是的,我!”他又强调了一遍,“只有我们两个人,乔装打扮,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绕出宫门,去到……啊,我保证您决计想象不到,我们去到法玛女公爵的府邸!……瞧您眼神发直,不,您没听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尊贵夫人!”

“那么,您见到她了?”我迫切的追问,“那位风暴夫人?”

“当然。”

“那么,她是什么样子?唔,我是说,她是个美人吗?她的风度好吗?”

迪安狼狈的躲闪着我的追问:“……实际上,噢,当然…哦,不……”他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实际上我只看见她的侍女。”

“噢……”我发出失望而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

“那么,然后呢?”我跳开这个让人失望的答案继续问。

“然后?哦,国王陛下在那儿呆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我想,要不是下午那场该死的晋见他必须出席的话,国王陛下肯定愿意在那儿呆上一整天的时间。”

唉,是的,我略有几分酸涩的想,他多么想见到她,以至于不等她来晋见就亲自跑去见她了。

“啊,都怪那个傲慢无礼的侍女,”迪安重新又懊恼的说,“一个十足泼辣的娘们,要不是她把我从门边赶开……”

“嘘!嘘!”我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您不害躁么?这样说一位女士,而且还是那位贵夫人的侍女,我敢说她的做法完全符合一个对主人忠心耿耿臣仆的一贯举止。”

迪安耸耸肩:“不会有别的人听见的。”

“是的,是的,除了我不会有别人,可是,我现在要走了,再见,迪安,谢谢你的消息。”

我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看着时间用完晚餐,又挑选了一本太后喜欢的诗歌集,正准备走出去。科特琳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她前来通知我太后正在接待一位尊贵的客人,我不需要按照惯例在这个时候去为她读书了。

我恭顺的低下头,表示听从吩咐。然而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使得我抬起眼睛,大胆的问了一句,“真奇怪,夫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太后呢?”

科特琳看了我一眼,显然很不满意我的问题,但还是回答说:“是法玛女公爵,她刚从她的属地返回宫廷。”

我的心跳加快了,不由自主的低声说:“啊,是她……”

“怎么,夫人?”

“啊~”我连忙抬起头,“我只是好奇,听说太后非常喜欢她,这是真的的吗,夫人?”

“您的问题太多了。”科特琳严厉的说,“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又是一位身份非常高贵的贵族,像她那样身份的人,是不允许被人私下议论的。”

“是的,夫人。”我垂下眼睛。

“好啦,今天没您什么事了,您休息吧。”科特琳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了,我却盯着房间的某一处开始发呆。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走出去。

走廊里很黑,那些用于夜间照明的灯还没有点上,四下里也没有人。

我拐下楼梯,站在通往太后套房的过道口子上,带着些微激动的心情等待着。

过了很久,事实上也许是一刻钟或者半个小时,我对面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的侍从走出来,手里端着烛台,给他后面的一个女人照亮。

我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类似于幻影的形象,确切的说,我一时之间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的外貌。我只觉得她非常美丽,非常高贵而且非常优雅,有一种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难以捉摸的气质。

烛光照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脚步游移着,显得朦胧而不太真实。她顺着过道走过来,裙踞拂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退后了几步,把自己隐藏在一扇门后面的黑暗中,他们从楼梯向下走去。丝毫没有发觉我的存在。

很快,她像一个梦幻似的消失了。

过道中还残留着紫罗兰淡淡的香气,我叹了口气,终于把最后一丝侥幸从心中连根拔起。

她是个如此高不可攀的美人,不是仅仅凭着青春和容貌就可以与之相比较的对手。我早就应该知道并了解,不是吗?

天气依然晴朗,太阳的热度已经变得相当惊人。树叶在枝头凝固不动,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的痕迹。我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迪安喋喋不休的在我耳边抱怨着。国王带着他私下拜访法玛女公爵的传闻在宫廷里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这个可怜的人一大早就轮番被审问,被一大堆问题和斥责弄得晕头转向。

“天啊!先是国王,再是王后,接下来是太后,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人?!大人物们的宠爱就像烈性的朗姆酒,总是令人头晕目眩!啊,我怀疑我的心脏是否承受得了这种殊荣。”这个一夜之间变成王室顶级宠臣的幸运儿喃喃的说。

我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

“啊,您在嘲笑我,”他叫起来,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责备神情,“您尽管笑吧,不过,凭着这颗忠诚的心起誓,无论是谁,都不能叫我说出国王要求我保守的秘密。”

“即使是王后也不能吗,先生?”

“当然!”迪安骄傲的说。

我微微一笑,任谁都知道,王后对法玛女公爵怀有刻骨仇恨,她不止一次的把她叫做“一场灾难”,并联合她的敌人总是想给她难堪。

女公爵的那些敌人们,他们无法在行动上伤害她,就力图在言辞上诋毁她。他们叫她“公爵夫人的黑色幽灵”,将她与传闻中的德•瓦尔公爵夫人联系起来,不无恶意的暗示出她将来也会遭受到和公爵夫人一样的命运。

而女公爵本人,似乎对这一切针对她的传闻和言辞毫不在意,她既不反驳,也不回应,仿佛它们都是最自然不过的空气,她在其间来如自如,它们伤害不了她。

我对这些了解得越多,就越是无法克制的对那个风暴中心的女子萌生出强烈的情感,这种由好奇开始的、混合着嫉妒和羡慕的情感到了现在,按照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方式演变成了一种仰慕,是的,我得承认,我羡慕她,我佩服她,我仰慕甚至渴望成为她。

下午,我在太后的房间为她读了几个有趣的民间故事,太后躺在她的扶手椅上,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我的声音不由得渐渐低了下去。

“好了,巴卡丽斯,”太后慢慢睁开眼睛,“去请国王到我的房间来,我有事对他说。”

我答应着,放下手中的书,走出去执行这道命令。

国王不在,而他的侍卫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往回走,在心中思虑如何把这个异乎寻常的答案回复给太后。

透过过道的小窗,我眼尖的看见迪安的帽子在国王花园的灌木丛中一闪。我的心动了动,不由自主地走出去,大着胆子走进国王的花园。果然,迪安在那里,背对着一丛灌木站得笔直,他看见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立刻猜到了什么,不顾迪安焦急地对我做着手势,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在那丛灌木的背后,在一棵粗壮的橡树下,浓郁的树荫遮蔽了下午倾斜的阳光,显露出一角雪白的裙踞。好奇和渴望战胜了理智的劝告,我靠过去,直到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树荫下坐着的身影。

呵,在那儿,坐着法玛女公爵,她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裙,黑发拢在脑后,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她的鬓角边,光裸的颈项和手臂上几乎毫无装饰。国王躺在她身边,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低头注视着他,用手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把它们缠绕在她的指头上或者是做出各种形状。在她的脸上有一个调皮的笑容,使得她看起来像个鲜活的天使。

国王突然抓住她的手,皱起眉头用不悦的语调说:“够啦,蓝基娅,你真令人生气。”

她丝毫也没有被他的语气影响,反而用另一只还保持着自由的手亲昵地弹了弹他的眉心:“瞧,我以前说过什么,瑟基,你早晚会变成一颗小胡桃。”

“你总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国王低声说,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前,阻止它们继续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她发出轻轻的笑声:“啊,我变了,瑟基,难道你没发现,我现在变得多么温柔和宽容?你真该看看,你那些可爱的廷臣们……可怜的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我对他们笑了,哈,他们个个呆若木鸡。”

她的声音愉悦,仿佛她真心为了这个而感到好笑似的。

国王叹了一口气:“他们中间确实有几个年轻的傻瓜,不过,”他转而用一种闷闷的语气说,“你别再戏弄他们了,难道你觉得因为你而变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微笑了,语气温存而带着些微的怜悯:“是的,瑟基,你是个傻瓜,我从来还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

“不过你休想要取得我的同情,”她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我会嘲笑你,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你变得真正幸福的时候。”

“呵,冷酷无情的蓝基娅!”国王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向他。她依然微笑着,和他闪耀着火光的眼睛相对视。

良久,国王放开她,转过头,用少年般赌气的态度说:“我不会幸福,你要记着这一点。”

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头发:“而我……不会因此而感到内疚的,亲爱的瑟基。”

我大为惊奇的看着,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么危险。

迪安焦虑不安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向后拉,他不敢发出声音。

我退后了几步,意识到自己必须得离开了。

她是这样的人,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沉浸在她带给我的震撼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多么……多么率性的人,同时又不缺乏真正的柔情,她应该是…爱着国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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