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飘散露华清风紧（1 / 1）

奶妈带着一个贴身的婆子，在微弱的灯光引路下，不一会儿便到了笑然阁。

尽管翠雨从不把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听丫头来传，也不得不按着规矩接了出来：“老太太来了？真是稀客。”

奶妈看了一眼翠雨，神色也有点不自然，道：“大奶奶用过饭了？”

“正要用饭呢。要不老太太在这儿用点？只是笑然阁没有啥好饭菜招待，比不得西厢房。”翠雨心里猜测着奶妈的来意，嘴里还不忘挖苦两句。

奶妈听了心里甚是不舒服，却不想与她多争执，再说口头上也赢不了她。见屋里只有水仙一个人带着几个小丫头子端茶递水的，便问道：“月娥那丫头呢？前阵子听说病了，还不见好啊？”

“可不是？一点子小病就不到跟前来侍候，都是我给惯坏了。”

“可我听说这丫头把脸给毁了？还听得一句半句说笑然阁主子虐待下人。五姨太听到这话狠狠地把传话的人骂了一通，说是乱嚼舌头根子。我听了也不信，笑尘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背后造他媳妇这房里的谣，这些人别有用心也定不得。你把那丫头叫出来瞧瞧，再带到上房，也好让那些个人心服口服的。”奶妈把嫣然教她的话一句不漏地说了一遍。

翠雨忙阻拦道：“让那起小人胡乱说话好了，我才不在乎呢。这丫头病了这恁久的，我怕老太太过了病气，不见也罢。”

“这可不成，这有关笑尘的名声，哪能由着她们胡说呢？不怕的，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啥病没经过？若是怕过病气，早也死上几次了。”说着，便朝下房走去。

翠雨也不能伸手去拉，只得随后跟着去。

进了漆黑的下房，水仙忙去点油灯，床上一个声音央求道：“好妹妹，把灯移到窗台上去。”

就着远处昏暗的灯光，奶妈朝床上看去，只见月娥侧身面里躺着，水仙忙道：“月娥姐姐，老太太看你来了。”

月娥纹丝不动，嘤嘤地回道：“多谢老太太！老太太请回罢，奴婢这儿又脏又乱的。”

翠雨也柔声地说道：“老太太看过了就去我屋里坐坐罢？一股草药味儿，太难闻。”

奶妈也不听她的，几步上前便把月娥翻了过来。奶妈禁不住“啊”了一声，只见月娥的脸上疤痕遍布，脸色发黑，只是在那双依然灵气十足的眼里还能认出是月娥。奶妈回过头来，恨声道：“这好好的一个丫头，怎弄成这付模样了？”

翠雨对月娥又对着奶妈道：“本来担心太太们知道了会责怪，也就壮着胆子不说了。今儿老太太既然看到了，我也瞒不住了。这丫头自来细心，可那日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了，竟在榻上睡着了，也不知怎么的，桌上一盅滚烫的茶水便倒在了脸上，可惜了她这张俏脸了。”

月娥依然一动不动的。

奶妈却不信翠雨的话，她安慰了几句月娥，转身便往外走。

见奶妈神情大变，翠雨不以为然，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她好歹是我的丫头，好不好的与别人无涉。”

奶妈不想跟她多说了，黑着脸便从笑然阁出来。

回到西厢房，奶妈把月娥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奶妈道：“啥是不小心烫着的？我看定是被她泼了滚水，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

五姨太道：“咱们先不管那丫头为啥变成那样的了，现今最要紧的是请个好郎中好生看看，瞧瞧还能补救不？一个女孩最重要的是一张脸，若没了，叫她以后咋活人啊？”

嫣然交待身边的丫头道：“这事别在外边胡说，我听见是不依的。”又让珠儿去知会一声六少奶奶，好去请个好郎中，又盯嘱了一句：“就说是我说的，别的啥也别提起。六少奶奶是急性子，若让她知道实情了，又是一场子气恼。”

五姨太点着头道：“老天爷都睁着眼呢，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谁也逃不过这个理去！”

奶奶也频频附合着，思量了半晌，对嫣然道：“原来还总以为大奶奶只是心气高些，为人办事不遵礼数一点子。可自从知道她在宫里做的那些个事后，我看出来了，她是个啥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人，手段毒着哩。我说小姐媳妇，你可得给咱们好生小心，我担心一不小心便着了她的道了。”

五姨太也赞同：“就是，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段日子嫣丫头就好生呆在西厢房，要出去走走白日去，多带些个人，”又对奶妈道：“嫣丫头的一日三餐就得烦劳你了，你辛苦一些罢。”

奶妈马上应道：“这您放心，小姐媳妇凡进口的东西我全经手，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啥辛苦不辛苦的，做这些个事我高兴着哩。”

嫣然想起这几年翠雨所做下的桩桩件件，觉得二位娘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翠雨她既敢让月娥对自个下手，也就不能排除她自个会亲自动手的可能。自个身负着两家香火延续的重担，万一有个差池，自个首先就无法对相公交待，更何况肚里这宝贝是自个与相公情爱的结晶，自个哪怕是豁出命去也得保护好他！想到这，嫣然一手搀着一位，笑道：“两位娘亲放心！嫣然这回一定做个千金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两位娘别烦嫣然就是！”

五姨太与奶妈齐笑道：“烦啥哩？侍候你肚里的宝贝，心里欢喜着哩。”

从这以后，嫣然果然在大伙的守护下安静地等着孩子的降临。闲时跟两位娘说说话，做几针绣活，晚上看看诗书，一遍遍看着笑尘如雪片般飞来的书信，倒也不觉得寂寞。偶尔外出遇上翠雨，嫣然身后的丫头婆子们便如临大敌，把嫣然团团围住，翠雨即便恨得直咬牙也奈何不了嫣然的一星半点。日子就在人们的小心翼翼与万般期待中走过万花齐芳的春天，转眼间便到了乱红飞尽绿成荫的夏天。

这天正是六月十九日，五姨太与奶妈早早就起来了。正是火热的三伏天，知了大清早的就在树上鸣个不住。嫣然嫌烦，唤过珠儿：“过来扶我起来罢？”近几日身子愈发沉重，若旁边没人搀扶，嫣然自个还真动弹不了。

珠儿笑着过来：“少奶奶还是再歇会吧？还早着呢。”

嫣然在枕上摇了摇头：“天热，外边又聒噪个不停，还是起来罢？肚子好象有点不舒服，兴许起来走走会好些个。”

珠儿忙过来，与莲儿一起轻轻地扶起嫣然，莲儿道：“少奶奶别是要生了吧？”

珠儿打了一下莲儿：“胡诌啥呢？那郎中不是说过少奶奶要到七月初才是足月的吗！”

正说着呢，五姨太与奶妈穿戴整齐地过来了。

嫣然挺着肚子，扶着珠儿忙迎上前，笑道：“两位娘好早！穿得这般簇新是要走亲戚啊？”

五姨太拉着嫣然浮肿的手，道：“今儿个是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我和你婆婆要去庙里烧烧香许个愿。儿啊，想去你也受不了那路上的颠簸，你还是好生在家罢？心里有些个不放心，故过来嘱咐几句。”

嫣然正想回答。珠儿说道：“五姨太，老太太，刚少奶奶说肚子不舒服呢，要不要紧啊？奴婢有些担心呢。”

奶妈一听，急得乱嚷：“肚痛了？怎不舒服？你呀，这恁大的事竟也不言语！”

“娘，您别听她们一惊一乍的。也不知是不是肚痛，只觉得腰有点子酸，好象有东西往下坠。”嫣然也有点子紧张。

五姨太摸了摸嫣然的肚子，对奶妈道：“老太太你看看，嫣丫头的肚子已往下走了，胸窝这块都空出了这许多，前两天还满满的呢，看样子这孩子要提前出世了。”

奶妈细细打量一番，点着头道：“看来也就是这一二天了。五姨太，那咱们今儿就别去庙了罢？小姐媳妇这样，我到哪都没心思了。”

五姨太说了声：“还有啥比嫣丫头生娃更重要的？”又对珠儿道：“快去禀告六少奶奶，让她派人把那个接生婆接进府来候着。”

珠儿顿时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西厢房的丫头婆子们顿时忙乱了起来。

本来还不觉得怎样的，被大伙这么一紧张，嫣然竟然真的隐隐的感到腹痛了。

奶妈一边替嫣然揉着肚子，一边回过头来说：“我说五姨太，咱们也是生过孩儿的，想当初咱的肚子没有这般大啊，五姨太，你说是也不是？”

五姨太坐在床沿上，也笑道：“就是啊，作胎的人也见多了，都没有咱们嫣丫头的肚子来得大，莫不是一胎双生子？”

奶妈双手合一，道：“若是那般情景，真是老天保佑，祖宗积德了。”

旁边的婆子边扇着扇子，边笑道：“那敢情好，两个孙少爷。一个姓老爷的姓，另一个姓少奶奶的姓，谁也不吃亏。”

莲儿反驳道：“老爷与少奶奶都姓秦。”

婆子用扇子拍了一下自个的脑门，自嘲道：“乐湖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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