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莲蓬结籽秋已老（1 / 1）
接生婆还走在半道上呢，嫣然的腹痛已是一阵紧似一阵了。五姨太与奶妈慌过后，便镇定了下来，自个挽衣撸袖的，吩咐人烧水拿草木灰。一切事情刚准备就绪，嫣然突然大喊了起来：“哎呀，痛死了！”身子便象麻花似地扭动了起来。
奶妈上前，在嫣然浑圆的肚子上来回地摩娑着，劝着：“小姐媳妇，你千万要忍住啊，别动来动去的，小心伤了肚里的孩子啊。”
五姨太替嫣然擦去满脸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也道：“儿啊，忍忍啊，别叫喊，把力气憋在肚子里，下死劲！”
赶过来的六少奶奶，端过一只瓷碗来，道：“来，姑奶奶，喝点子参汤，补补元气！”
待接生婆被人连推带搡地弄到床前时，嫣然已把孩子生下了。接生婆忙着剪脐带洗孩子，边笑道：“恭喜两位老太太了，是位孙少爷。”
这边刚包裹好，奶妈便抢了过去，在粉嫩粉嫩的小脸蛋上嗅个不住，喜得老泪纵横，口中话不达意，只会喊“老天啊老天啊！”
五姨太替嫣然换下血衣，六少奶奶惊奇道：“咦，这孩儿都落地了，这姑奶奶的肚子怎得还这般大啊？”
一句话又招得嫣然撕心裂肺的疼痛，正欲洗手的接生婆忙过来，掀开被子一看，喜坏了，嚷道：“天哪，还有一个。”
“啥还有一个？”六少奶奶问道。
接生婆也不及答话，一手重重地按住嫣然的小腹，一手舒缓有致地在肚皮上向下摩娑牵引，好半日却不见动静。奶妈与五姨太紧盯着嫣然，见六少奶奶又问了一遍，只得答道：“肚里可能还有个娃。”
“真的？这可是件新鲜事，咱府里祖宗三代也没怀过双生子。”六少奶奶的嘴张得奇大。
嫣然呼痛声渐渐地减了下来，可下来的血污却越来越多。接生婆皱着眉头道：“这如何是好？眼瞧着失了这恁多的血，不管娃儿的话大人也顶不住啊。”
嫣然从似乎晕迷中清醒地说了一句：“千万得保住孩子啊！”
正在这时，过道上传来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哭声。六少奶奶柳眉微蹙，道：“啥人这般不懂事在外边乱嚷？我去看看。”
那脚步声，那哭声一会儿竟出现在产房的窗外，先还听到六少奶奶的怒喝，不一会儿，便寂静了下来，随即便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五姨太与奶妈也疑惑极了，忙唤进六少奶奶。
六少奶奶迟疑了好半日才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走了进来，想掩饰，想遮盖，可六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不待两位老太太发问，自个便哭了起来。
五姨太看着不好，心头也是一阵乱颤，忙把六少奶奶拉出屋外。只见屋外过道上全是人，表情悲戚，更奇怪的是在人群中发现了随笑尘上任的荣儿，他一身缟素。见到五姨太，一头扑过来跪下，哭喊道：“五姨太，老爷去了！”
五姨太一脸的茫然，轻声地问道：“老爷上哪了？你为何不在身边侍候？”她已经没有思维了。
“五姨太，五姨太，老爷升天了！奴婢先回来报丧，俊儿他们扶着老爷的灵柩随后就到家了。”风尘仆仆的荣儿满脸污黑，想必是连夜赶路，又悲伤过度，人比离家前瘦了一大圈。
五姨太的脑袋：“嗡”地一声乱响，双脚便站不住了，两行老泪源源的下来。六少奶奶上前搀扶着，哭道：“五娘，您老可要挺住啊，嫣然妹子还在里边生孩子呢。”
五姨太闻言忙使劲地打起精神，擦了擦泪，转身一点一挪地进了屋。
不想嫣然却已听到这个惊天的噩耗，脑中一片空白，已感不到肚痛了。突然，她大叫一声，正不知所措的接生婆喜滋滋地道：“好了好了，终于生出来了。”又对五姨太与奶妈道：“恭喜两位老太太，又是一位孙少爷！”
五姨太强装欢笑与懵懂不知的奶妈一同上前，一人拉起嫣然的一只苍白冰冷的手，道：“好孩子，你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两头的祖宗都得感谢你。”
嫣然微阖着眼，失色的双唇微颤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半日，吐出了四个字：“文怡姐呢？”
六少奶奶忙上前一把拽过嫣然的双手，满脸是泪道：“在这呢，在这呢。你别说话，流了这恁多的血，你好生养会子。”
嫣然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似乎听不清楚：“文怡姐，笑尘哥真的走了吗？”
六少奶奶与在屋的人一惊，不知如何回答。六少奶奶想了想，道：“你别多想，自个的身子要紧。”
嫣然喘了好几口气，道：“笑尘哥走了，嫣然也活不长了。”
六少奶奶一把捂住嫣然的嘴，哭道：“你怎能这样想呢？你还有高堂老母，还有两个刚落地的娃啊！”
奶妈已经不省人事躺在外屋，五姨太倒是坚强一些个，她从丫头怀里抱过那两个孩子，轻轻地放在嫣然的面前，道：“好孩子，你可千万得想开啊，不看大人看孩子。你若是有个差错，这两个孩子咋办啊？你总不能让他们一落地便没了爹娘啊！”
嫣然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狠狠地看了一眼孩子，对六少奶奶说道：“文怡姐，嫣然想把这两孩子托付给你，希望你看在咱们从小要好的份上，好生给他们一口饭吃吧。”
六少奶奶大哭，道：“你咋能想到那去呢？你安心养着，待身子养好了，咱们一块把他们扶养成人。”
五姨太也哭道：“就是啊，你能舍下你的娘亲你的孩儿吗？”
嫣然伸出颤微微的手，一手放在五姨太的手掌上，一手拉着六少奶奶不放，气喘了半日，道：“嫣然知道自个的身子不行了，我把两位娘与两个孩子都拜托给你了。我不孝，娘，原谅女儿罢？来世再报了！嫣然要陪笑尘哥去了，我－”说到这，声音嘎然而止。再看她时，已是换上一付甜美的笑容，双眼微微地看着众人，眼珠却已是一动不动的了。
五姨太终于挺不住了，“咕咚”一声倒在了床前，两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齐齐地哭了起来。
却说翠雨在笑然阁正闲得难受，突然听一个丫头说少奶奶要生了，心里便好象一下子刺进了千万根荆刺似的，疼痛难忍。作贱了一会子丫头，还觉得不解恨，便想出去寻点子事发泄一下。
刚出了院门，便见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水仙慌慌地回来了，见了翠雨，一脸的哭相，道：“大奶奶，不好了！”
当然不好了，冤家对头要生孩子！便沉下脸道：“慌啥？没用的东西，一点子也沉不住气！”
“大奶奶，那个荣儿回来了，说老爷过世了。”
“哪个老爷？”翠雨一下子转不过这弯来。
“就是咱们家老爷啊！”
“胡说！”与话同时到达的是一记狠狠的巴掌。
水仙捂着脸，哭道：“是真的。大奶奶不信，问荣儿便知道了。”
翠雨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视物也模糊了，虽说笑尘待自个如陌生人一般，可总归是自家男人啊。
不一会儿，刚吃了几口热饭的荣儿便随着水仙到了翠雨的跟前。
荣儿也不让翠雨发问，一进屋便跪在翠雨的跟前，一五一十地把老爷去世的情景说了一遍。
原来，笑尘到了岭南后，官场上倒是顺风顺水的，与同僚幕友也相处甚是欢恰。不料，四姨太的那个表侄却不是个省事的，家中养成的坏习也带到了官衙，吃喝嫖赌更上一层楼。可他家境并不宽裕，俸禄也很有限，怎禁得他如此胡吃海喝的？不几日便把随身带去的盘缠花个精光，还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烂帐。他交的也是一伙酒肉朋友，见他这般，便个个抹下脸来，天天上门来要帐，并扬言若不还，要拿他手上的零碎做抵押，并在有天晚上暴打了他一顿。这个表侄怕了，见天筹画如何去弄点钱来要弥补一下亏空。有一天，笑尘在官衙里让他回府去拿文书，文书拿来了，却找到了笑尘放钱的地方。有天深夜，这表侄终于忍不住了，趁笑尘喝了几口酒醉到在床上的机会偷偷下手。不巧那日笑尘虽有点子迷糊，脑袋却是清醒的，见状大怒，怒斥了几句，叫他把东西放下。那表侄也不答话，转身便跑，笑尘不及穿鞋，边喊荣儿俊儿，边趔趄地追出门去。眼见有人来了，表侄慌了，回头狠狠地推了一把笑尘。笑尘宿醉，双脚无力，便一下倒在了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厚硬的石门槛上。待下人们赶到的时候，他们的老爷命已归西，只留下一大滩鲜红的血迹……
翠雨听完，双眼也泪流不止，她挥了挥手让荣儿出去。水仙想说什么，翠雨也让她出去。水仙走出去前回头说了一句：“少奶奶也走了。”
翠雨似乎听到水仙说嫣然也死了，可竟没感到高兴。她静静地坐着，心里是百感交集，往事便如一出出戏文在眼前闪过。她突然看到了一个龌龊、歹毒的自个，她看到了自家的莹雪妹妹，浑身淌血的笑尘与嫣然，他们都伸出手来朝自个索命！她明白，若不是自个从中使坏，大伙现今都会好好的活着，自个是天下最大的恶妇，真是罪不可恕！如今笑尘走了，嫣然也走了，这秦府还能容得下自个吗？自个年轻轻地便守寡，活着还有啥意思？真是机关算尽反要误了卿卿的性命啊……
天黑了下来，翠雨狠狠地哭了一场，反手关上了房门，销紧了木栓，从首饰匣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紧塞着的盖子，一扬脖，便全数地把瓶中的东西倒入了口中。伸手整了整衣服，躺上了床。
屋外的水仙看着不妙，敲门又敲不开，便哭着喊人撞进了屋里。只见她家的大奶奶已是一付惨状。翻着一双恐怖的眼，五窍不住地渗出血来。水仙围着叫了半天，翠雨回过神来，苦苦笑了一下，道：“别喊了，我要走了，到那边去给老爷少奶奶赎罪！”说完，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大团鲜血，头便歪到了一边……。。
秦府这一下，连着去了三个主子，府里乱成了一团。幸亏五姨太与奶妈终还是挺过来了，看在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儿份上也不能倒下，她们把儿女的爱与思念全放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六少爷回来奔丧之机，给两个孩子取名为：“念尘”“念然”。与六少奶奶把这两孩子当成自个的亲生儿来扶养。
一晃十八年过去，念尘、念然果然不负众望，双双入仕进科，秦府因为他俩又复兴了起来。
……
魂游前世就这样结束了，嫣然又将回到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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