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花流水忽西东（1 / 1）
过了除夕夜，大伙便不见翠雨身边如影子般相随的月娥。嫣然因惦着这丫头的灵俐与可怜，也曾私下问过水仙，水仙吱吱唔唔地说生病了，嫣然也就没往心里去，毕竟是翠雨的陪嫁丫头，自个也不好多过问。再加上笑尘出门在即，西厢房一片忙乱，也就把这事搁下了，只是打发珠儿给月娥送了点吃食去。
分别的这天终于来了，望着敦促了半天才骑上马的笑尘，嫣然觉得自个的心都被掏空了，鼻头酸的难受，可就是不让眼泪流下来。嫣然扶着珠儿走到马前，笑道：“相公一路顺风！等回来过新年的时候，咱们的孩儿也该半岁了。”
见马不安地喷鼻、踢蹄，笑尘担心会踢到嫣然，一纵身又跳了下来，拉过嫣然的手，声音有些个嘶哑道：“你回屋里吧，外边风大，别让风蜇了去。”
嫣然别过脸去，笑道：“相公放心吧，瞧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呢。”
笑尘望望身后不住流泪的五姨太和自个的亲娘，又瞧瞧强颜欢笑的嫣然，心里愈发的难过，双手紧拉着嫣然的手，却啥话也说不出来。
翠雨摇摇摆摆地走上前，笑得花枝乱颤，道：“瞧老爷这依依不舍的样，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再说又不是去受苦，是去当官享福哩。老爷快走罢，别误了吉时。家里尽可放心，妹妹这有我呢。”
五姨太与奶妈各自沉浸在分离的苦痛中，都不曾理会。四姨太走上前道：“老爷要出门，大伙都说点吉利话罢。”
难得出来见人的二姨太照样不说话，只是把佛珠数得更快了，嘴里不停地嘟喃着，身边的丫头只听见“保佑”啥的，别的啥也听不清楚。
听翠雨这话说得刺心，嫣然心里真想给她几个巴掌，却不想影响就要远行人的情绪。按耐下躁动的心绪，对笑尘道：“我也不远送了，相公一路珍重！”说完，便低下头快步地走进了大门，临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嫣然回过头来，正与一直注视她的笑尘对视了一眼，所有的所有都包涵在这一眼的对望中了。
笑尘狠了狠心，说了一声：“我走了！”话音未断，便绝尘而去。四姨太的表侄及荣儿俊儿带着几个小厮忙追随而去。
见状，翠雨小声地对水仙说道：“哼，我说呢，这四姨太自来与五房乌眼鸡似的，怎得近来如此亲近？原来是有这回子事啊。”
水仙见几位太太都进去了，便悄声地问道：“啥回子事啊？”
“你没长眼啊？老爷去上任，四姨太的表侄怎会在随从中？这不是明摆着五房为了讨四房的好而给四姨太她那个四六不懂的表侄谋了个差事！”翠雨恶声恶气地说道。
水仙还是一付茫然的样子，翠雨看着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扭了一把水仙，自个便往里走。心想，两丫头比起来，月娥不仅口齿厉害，也活泛，偏向着嫣然她们。剩下的一个，傻子一般，自个真是一个心腹都没有了，成了孤家寡人了。
水仙痛得心里直流泪，却不敢哭出来，她不敢忤逆大奶奶，月娥的下场自个是亲眼见的。
那日吃完年夜饭后，在众人前一脸灿烂的大奶奶，刚回到笑然阁，脸便如天气一般，黑得吓人。还未更衣便遣出众人，只留月娥和水仙在跟前侍候。月娥忙去沏滚热的茶，笑道：“大奶奶喝盅子热茶罢？吃了油腻的吃食，喝口热茶消消食。”
翠雨盯着她看了一会子，那眼光，就象饿久了的豺狼盯住了猎物一般，死死不放松。月娥被看得发毛，胡乱找了个由头道：“奴婢去准备一些瓜子糖糕来，今儿咱们好歹也得守岁不是？”
翠雨不答话，双眼依然停在月娥的身上。月娥正想出去，翠雨却道：“你过来，我有话说。”
月娥刚走近两步，翠雨一扬手，便把一盅滚烫的茶水朝月娥的脸上泼去，只听得月娥一声惨叫，随即在地上翻起滚来。翠雨还觉得不够解恨，拽下一支钗在月娥捂在脸上的双手上不住地乱戳，还边骂道：“你个死东西，竟敢明着帮那个贱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先是说酒冷换掉茶盅，换上新茶盅后，你又借机碰掉那贱人的酒杯。我今儿要弄你死，看你还帮不帮那个贱人了！”
水仙吓得哇哇大哭，忙跪下求道：“大奶奶，你就饶了月娥姐姐吧，她不是有心的。求你了大奶奶，看在奴婢两个都是从大奶奶娘家来的份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激起翠雨的心头火来，她一把揪过水仙的头发，钗，便重重地落在了水仙的头上身上。
月娥忍住剧痛从地上爬起，想把水仙拦在身下，旁边的铜镜却把她的模样一览无余地显了出来，一头漆黑的长发纠结成一团，乱草似的。往日清秀的脸上，烫出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水泡，明晃晃亮晶晶的，脸上与手上的好几处地方渗出血水。这一付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把月娥自个也吓得魂飞魄散，急怒攻心，万念俱灰，便不顾一切道：“都是奴婢的错，大奶奶要打要罚冲奴婢来，与水仙妹妹无涉。奴婢也就实说了吧，下午大奶奶在大伙放杯盅的时候，您把大伙全叫到门外去，还让奴婢端一盆热水来，说是消消毒。奴婢当时便多长一个心眼了，躲在门口偷偷地看了一眼，果见大奶奶把一包东西撒在了水里，又把酒盅全放进去泡了一会子才取出来。奴婢私忖，想必大奶奶又想作贱少奶奶了。奴婢也不是烂肚肠的人，少奶奶对奴婢不错，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奶奶受祸害。”
月娥刚硬的态度让翠雨更是怒火冲天，她觉得拿钗戳已不能解恨了，随手拿起两个鸡毛掸子，也不管是谁了，劈头盖脑地胡打一通。
两丫头抱成了一团，哭成一片。
……。
却说嫣然送走笑尘后，躲进屋里谁也不见。五姨太与奶妈很是担心，在厅堂里坐到了天都快黑了，见里屋依旧无声无息，唤过在门外侍候的珠儿莲儿，道：“少奶奶是怎得把你们打发出来了？说啥了？”
“少奶奶说累了，想歇会。”两丫头齐齐答道。
“也歇了这大半日了，别是有啥事罢？你俩再去看看。”奶妈站起来在窗前看看里屋，又不安地坐下。
珠儿在房门外轻叩了几下，又轻唤了几声，皆没有动静，反手推了推房门，却是关得紧紧的。珠儿莲儿正想去回禀五姨太，门却打开了，薄暮下，见少奶奶无事人一般地走了出来，只是眼睛红肿的厉害，脸苍白的有些个吓人，却是一脸的笑意。见了珠儿俩，笑道：“瞧我能睡的，这一睡啊，竟睡了一天。”
珠儿没去揭穿少奶奶，睡觉还能把眼睛睡肿了？定是舍不得老爷而自个哭了一天了！想起人人都说少奶奶是笑着出生的，平日里也难得见她流泪。眼见少奶奶这般伤心的样子，珠儿看着心痛十分，忙叫莲儿去捧热水。
珠儿重新侍候嫣然更衣梳头，重新饰粉上妆。莲儿把一块温热的巾帕递给珠儿，珠儿轻轻地把它敷在嫣然的双眼上。嫣然闭着眼在椅上倚了一会子，听得莲儿跟珠儿低声地说些什么。嫣然戏谑道：“小丫头在说啥呢，莫不是笑话我这个样子难见人？”
珠儿忙回道：“奴婢可不敢。莲儿妹妹是在说月娥的事。”
“对了，不提起月娥还差点忘了，她怎样了？好了吗？”
莲儿试了试水温，又提壶往盆里倒了些个滚水，见问，道：“前会子五姨太叫奴婢去笑然阁拿东西，见水仙姐姐在下房里哭呢，听说月娥姐姐的脸毁了，不能见人了。”
嫣然一听急了，道：“咋会这样呢？没听说生病能把脸生毁了的，她到底是生啥病啊？”
“奴婢也不知道，水仙姐姐也没说。”
好不容易眼睛消肿一些了，嫣然的心里也渐渐地萌生了一个主意，她带着珠儿莲儿来到五姨太的屋里，奶妈也在。
见嫣然进来，奶妈忙站了起来，拉过嫣然，仔细地看了看嫣然的脸，虽说脂粉不能完全掩饰泪痕，却已看不出悲伤了，也就放下心来说道：“我的宝贝小姐媳妇啊，你没事吧？”
五姨太也用探询关切的眼光看着嫣然。
嫣然努力扮出一脸的笑容，道：“娘放心，嫣然不是好好的吗？是嫣然不好，一睡就睡了一日，让两位娘担心了。”
“能睡着就好。想我当年怀笑尘的时候，不想吃不想喝的，就光想歪在床上，那会子就觉得床是最亲的了，想必你也像我罢？”奶妈见嫣然果真没事，也就把思念笑尘的心放到了嫣然的身上。
娘仨说了一会话，嫣然突然说起了月娥的事，未了，轻皱眉头，道：“我不好出面去过问，可又实在是不放心。月娥既便是个下人，又是从她娘家带来的，可总归也是个人啊，嫣然看不得别人受苦。”又对奶妈道：“娘，我想来想去，还是您出面最妥当。”
五姨太与奶妈听了怜惜之心顿起，虽说她们不喜欢这个丫头，可听见她如此惨状，却也不忍。
奶妈忙答应：“我去。可我去怎么说呀？总不能平白的说要见那丫头吧？”
“娘，您看这样说可妥？”嫣然附在奶妈的耳边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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