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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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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的汉白玉细致而紧密地层层堆积成巨大的九层基石,基石上坐落着建筑了朱红墙面朱红门窗的高大殿宇,朱红的门窗后垂下的是明黄的帐幔,高大殿宇约高十余米仿佛直冲云霄一般,威严肃穆的四角穹顶上尽数铺盖着明黄的琉璃瓦片,白玉的雕栏、朱红的门窗上随处可见栩栩如生的据说代表着祥瑞与身份的五爪的龙纹——那是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的图腾。

一切都是那样美轮美奂。

显而易见,这里是皇帝的家,同时也是他处理一切事物的地方。站在这高大建筑的脚下,不论是谁都不免要对着建筑的拥有者畏惧三分——毕竟能拥有这样威严肃穆居室的人一定也不会太过温和吧?

站在这里的人,鲜少能笑得出来,就连身为皇子向来喜好微笑的缮王到了这里也总会敛起了神色——恐怕全世间只有那个总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该做何事的狂放不羁的恪王才会每逢朝会之前总要在这里狂笑三声的吧!

对于这点,所有的人都很好奇个中缘故。

缮王修齐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弄明白:原来那小子站在这里的时候总会觉得寒冷,索性先笑他三声——活动筋骨,取暖。

是啊,怎么能不觉得冷呢?每每站在这里的时候,连他都总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那个被训斥着长大的恪王季常呢?

而现在,白衣的缮王又一次站在了这里——那所谓的皇朝中心地带——又一次抬头,不期然,看到了一片碧空万里的景象,只有遥远的天边的一缕缕轻柔的白云在缥缈着,成不了什么云雨气候;又一次侧耳,不期然,听到了丝丝轻柔的回响,没有狂躁的风声鹤唳的感觉,只有微风轻柔的抚触;又一次闭眼,不期然,感觉到了微微撒向他的暖融融的阳光,没有寒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天寒地冻,只有淡金色的日光时而温柔时而强烈的光芒……

其实,这里的一切本该都是美好的,可是为何他们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冷意呢?

包括他,几乎可以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身为皇长子的他,每每站在这里的时候,一切的思绪总会情不自禁的飘向多年前的那个散发着淡淡安魂草香味的明黄而寒冷的下午。

其中的原因他很难明白:明明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小小的白衣的九妹早已经去了,可是每当他站在这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尤其是这太和大殿前的时候,他就总觉得好像还滞留在那天下午,有如身处冰窖一般,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其他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轻柔一叹,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单衣,白锦衣的他,缓缓转过身子,背向大殿,迅速迈步挪向那朱红大门外的天空。

曾经很多次庆幸自己是住的距离这明黄朱红的世界最远的皇子。因为远所带来的来回奔波的劳累,虽对年轻力壮的他而言到并不算什么,但开明的父皇很体谅自己的儿子,特许他可以三日一朝,虽然他还是要每天按时前来处理公务,但至少免去了每天都一更天就起身上朝的劳顿。

父皇对他,其实还是很宽容的。但是……为何不能对他那小小的白衣的她也……宽容一点呢?

很久以前他就想知道了,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不是不想问,只是生怕惹得父皇不快,一直不敢问。类似这样的问题也太多了:为何放任五弟出京?为何打压三弟多年?为何最近听凭四弟胡闹?为何派遣当时年纪尚小的六弟去守边?为何要将二弟送出京城养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若要真正问起来,怎么问得完?

就连想,也是要想上大半天的。

人家说圣意难断,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直到雕花镂空的楠木马车晃悠悠的走完了所以的路程,他依然还是没有想明白。就连他下了车,进了朱红大门和雕花萧墙,拐过了抄手游廊,晃进了主屋大厅之后,也还是没有明白,只是一个劲的出神,直到——

“王爷!”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那声音到底能有多大似的,震得他的耳朵甚至都有点发麻。

他回神,就见一张写满义愤填膺的面庞。是原华。

“王爷!”不等他应承,向来十分注重规矩的大总管,反常的开始如炮连珠口沫横飞,“属下自从十岁起就跟在您的身边了,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您做的决定,属下向来是不曾反对过的,您说的话属下也向来是努力践行,可是……可是今天,属下一定要让你收回成命,别再任用这样危险的下人了——不管您怎么说、出于什么目的考虑、属下这样做又会有何后果——属下今天一定要把她给换掉,一定要换掉——她太危险了!太过分了!太没有分寸了!她——”

“原华,”温和的声音淡淡响起,成功的制止了大总管的滔滔不绝,“说重点。”

“——嗯,”声音明显一窒,原华的两颊迅速染红,但仅仅稍微一顿,声音又开始激昂,“那个……王爷,春姑娘带来的那个大娘,她竟然、竟然——出手打了小郡主!”

“什么?!”一直懒洋洋晃悠悠的他,猛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向自家总管。

他家总管用力点头。“是的,王爷,那个常四娘今天动手打了咱们的小郡主!”

他那从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根手指头的小郡主……被打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那个罪魁祸首现在正在主屋门口思过,请王爷您一定重重发落!”一根手指,顺便指向远远的方向,那里正端正的跪着一身灰衣的常四娘。

向来温和的面色,难得飘上了一层乌云。目光有些凌厉的看向还有些距离的灰衣大娘,他缓缓走过去,慢慢冷冷的询问:“是……你?”

“回王爷,是。”没有迟钝,那灰衣的四娘挺直了腰杆,垂首承认。

静默。

神色漠然,眼角的冷光越来越浓厚,定定的看向端跪在地上的四娘,白锦衣的缮王,没有开口,只是静默。

蓦然昂首,四娘暗淡的双眼静静的瞅向这一府之主,傲然道:“奴婢任凭王爷责罚。”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还是静默。

缮王修齐依旧在沉默,却悄悄的收敛起凌厉的颜色,眼角淡淡冷冷的。良久,他也直了身板,没有像原华预期的那样厉声发落眼前的“罪奴”,反而迅速离去,连衣袖都没有拂动半下。

倒是一干下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须臾,这才慌忙跟上。

就连四娘也只来得及错愕的愣看向那纯白背影,迅速拐弯,离去。瞧那方向……八成是去找小郡主了吧?

半晌,淡淡的叹息,悄悄溢出口。这个缮王一如传言所云,果真疼爱女儿,只是不知……这样的疼爱对于幼弱的小郡主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现下的小郡主年岁尚幼,不论做了什么事情,旁人都会只当她机灵调皮,然一旦成人,就完全另当别论。倘若小郡主天性良善、就算胡闹却是知道分寸,这还好说,了不起别人当她自幼受宠难免顽皮任性;如果她生性刁钻又不知深浅……以后还不知道要捅多少篓子——而这些个篓子又有多少是她父亲可以摆平的?就算大多可以摆平,那缮王……毕竟不能一直年轻健康如斯,一旦撒手人寰,这……小郡主可怎么办呢?更何况,谁又能保证他……一直拥有现下这般实力?!

想到这里,她心底不由得涌起淡淡担忧。说到底,这缮王虽然仁厚有为,但到底还是因着自己是皇子才能到达今日境地。可如今圣上连年卧病,不曾好转,甚至偶有传言说他就快西去——一旦如此,那个能够登上大统的就一定可以容得下……这身为皇长子、又与皇嫡子相交甚厚的他么?就算他不怎么贪恋权贵,但是又有多少人肯信?届时,他与小郡主初凤又该怎么自处?他们……他们这一班奴仆又将怎生自处?

想着想着,这灰衣四娘的心,不禁越发沉重了,然而心底也渐渐有了主意:今儿的事情,无论是为了谁,都不可以做出任何的让步!

*

“……珠、珠姨……”讷讷的声音悄悄从绯红的锦缎中传出,带着不甚真切的鼻音。

“怎么了?”伴着细细的女声,一双小手轻轻拉开缝着双面金丝大红团花牡丹秀面的锦被,露出被面下的那一颗小小的黑色头颅。

“……她,我不喜欢她!”许是没有了锦被的阻隔,这次的鼻音较为浓烈真切,虽还带着童稚却也有着自己的坚定——只是这股坚定,怎么听都虚弱了点。

“是,是,咱们小郡主的确不喜欢她——您都说了八百遍了。”年轻的女声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却明显的在敷衍着床上的小主人。

“……更何况,更何况……她好大的胆子——敢打我!”这次的声音里,不甘的味道浓烈的几乎要呛着人一般,还附带上一双关节都攥得发白的小手。

“……不错,不错——而且啊……打得还是——您的脸。”另一个人似乎是火上浇油一般,带着略显夸张的戏谑,“瞧,都红肿了!”水汪汪的眼神闪了闪,故作惊讶。一根手指瞄准了微微泛红的地方,轻抚。

“疼。”小小的头颅迅速闪开,简单的陈述着事实,进一步重申:“她好大的胆子,我讨厌她!”

“呵呵……郡主您这么生气,奴婢倒是斗胆想问:您疼的……到底是脸颊,还是面子?”轻轻的笑了,身着月白衣裙的女仆轻轻笑了,问出口的这个问题却带着些许她向来少有的严肃。

“嗯……”偏偏头,思索半晌,略带红肿的小小的面庞露出了疑惑:“什么叫‘面子’?”

“……”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疑问,月白衫子的女仆滞了滞,才笑道:“面子就是……就是……”费力的歪着脑袋,似是搜肠刮肚般想了半晌,这厢才终于笑道:“面子是什么倒不好说,不过……如果被人打在脸上,只有脸疼,心却不疼,这大抵就是面子疼了——不知道小郡主您是不是这种疼法呢?”

“……”小小的头颅又偏了,须臾,正了回来,嘟嘟嘴巴:“只有脸颊疼。”说着,像是要印证一下似的,伸手就朝自己脸上发红的地方碰了碰,却引来自己“嘶”的一声,然后郑重的再次重申:“只有这里疼。”

“我的小郡主!”被称作“珠姨”的她连忙伸手去拉自家主人的手,“仔细你的伤!”关键时刻,连“您”都忘记直接用“你”。

“疼……”鼻音仿佛又要浓烈起来了,然而就在这时,玄黑的眼眸却因为刚好瞅见了不知何时就已经伫立在紫檀镶框雕花白玉屏风外的几道身影中的那抹白色而泛起了亮晶晶的光芒,“爹爹,爹爹!”兴奋出声,伸出双手。

那“珠姨”闻声,赶忙回身,俯身下拜:“王爷万福。”头颅压得低低的,几乎挨着地面。

“嗯。”淡淡一应,直接越过地上爬伏的人,伸手回应自家女儿的要求,牢牢将她抱在怀中,顺势坐在床沿,将一床锦被紧紧裹在怀中的小小人儿身上,直到感到身上传来了正常的温暖,这才低头,温和微笑:“初凤。”一切都做得是那样自然而熟练。

“爹爹!”闻着向来给自己依靠的父亲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味道,感受着如同往日般的温馨怜爱,想到自己近几日受的委屈,小小的人儿不由得鼻子一酸,狠狠地哭泣起来:“爹爹……”将一腔的委屈都尽情宣泄。“爹爹……爹爹……”

而他,只是默默的来回摇晃着身子,大手默默的拍打着节奏,缓缓的将力道轻轻落在她的身上,提供着自己的前襟供女儿尽情蹂躏。

看着怀中孩子向来闪着灵动光芒、现下却紧紧挤弄着无尽泪珠的眸子,他不禁轻叹出声。这孩子,打从出生至今,倒是甚少哭泣,不像……她的母亲——可是今日这般哭法,倒真令他觉得:她们果然不枉为母女……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初见时候,她那双通红的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的眼睛,心底油然涌起那久违的淡淡温暖。幸亏那日她遇见的是他,要不——就她那莽莽撞撞又胆小的性子,怕不早让人给吃了?可是,这样娇弱的她,一旦离开了他的保护,又该怎生生活呢?

他的保儿……名义上虽然是岑家带过王府来的奴婢,但却也是个从来没有真正吃过什么苦楚的人儿,出了这王府大门,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以那日的情况,她到底是受了伤,还是遭受了什么困难?为什么不回来呢?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有人阻挠呢?或是……已经将他们父女撂在一旁不想管了?

不,不会的!虽说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分别的时间长,但是他却真真的知道她的性子的——就算对什么都不上心,她也绝对不会这样狠心的对待自己女儿的!像她那样爱怜弱小的人儿,怎么会不爱怜自己的女儿呢?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可——

若真是如此,他又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办才好呢?保儿啊保儿,这么活生生的人儿,怎么就会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出来呢?要不是她刻意为之,就一定是有人暗中插手阻挠他的探查咯?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谁不希望他们夫妻团聚?只有……岑妃么?

他冷冷一哼,就岑家现下的状况,怕是早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空来帮这疯癫发狂的岑妃的忙?更何况那年自己——不,不会是她的……那会是谁?是谁呢?是谁——

“爹爹……哈……”一时间,他的心思竟已然转过了千百回,直到浓浓的鼻音从他胸膛前传出来,这才成功勾回他的思绪。

“怎么了?”大手轻轻抚摸上还略微红肿的面颊,一边叹息着下手之人的心狠程度,一边不由得恼怒的:“不论怎样,爹爹定要教她给小初凤一个交代!”就算他的小初凤有天大的错,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小小的手儿,静静捉住他那根由于长久练字磨出茧子的手指。宣泄之后而来的浓浓睡意,早教蜷缩在他怀中的孩子,忍不住哈嚏连天、眼皮沉沉了,但那孩子却仍坚持着摇头,提醒自己的父亲:“不要交待,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不讨厌……”浓浓鼻音盖住了本应童稚的味道,但却没有盖住她口气里的不太甘心。

不喜欢……也……不讨厌?

这……算是求情么?

愣了愣,缮王看着自己怀中小小的身躯,和煦的笑了。如果算是,这样的求情——唉!不提也罢,只是,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不愧是他和保儿的好孩子。

保儿啊保儿,她若能看到这孩子,怕也一定也会像他这般将她爱若性命的,不是?一定的。

“王爷,小郡主睡了。”轻轻的提醒,来自于一直跪在一旁的“珠姨”。

“怎么还跪着?”和煦的声音响起,微微示意。

跟随他而来却一直候在屏风外总管原华,连忙过来,扶起地上的人影,劝慰:“珠儿,辛苦了。”

“不苦,不苦,照顾小郡主是珠儿应该做的。”几滴泪珠却顺势爬上了略微苍白的面颊。“当年要不是姐姐——”话没说完就赶紧住了口,怯怯的看向自家主人的面色。这个话题,向来是王爷跟前的忌讳——毕竟,那人……至今还没有找到。

“没有关系。”正主儿脸上的和煦色彩只是收了点,倒没有散尽,但明显也不想进入这个话题,只是静静看向自己怀里的小人儿,确定她已然睡去,这才轻问:“今儿……怎么回事?”

“回王爷,”略略一顿,那珠儿也不隐瞒,口气略显严肃:“今日午后,小郡主放纸鸢玩的时候,那纸鸢被风吹得勾在了府里后花园的大树梢上,婢子们无能,够不到那纸鸢,本想唬了郡主再换一只玩,奈何……奈何……”稍微掀起眼睑,仔细观察着自家主人的面色,见没有异变,掂量须臾,这才下定决心般缓缓续道:“奈何也不知道是谁告诉郡主那纸鸢是……是保姐姐保姐姐亲手做给她的,郡主就一口咬定丢失不得,非得要人给她摘下来,而且急切得连寻府里侍卫来摘都不行了,累得郡主房里洒扫的丫头琉璃都跌断了腿——可郡主见那纸鸢还没有摘下来,也不管其它,只是焦急哭闹——常大娘见状,是在按耐不住就,就,就抽了郡主一个耳光……”

“……就这样?”语气温和,却含着浓浓的不信。

“那……那常大娘……还说:郡主虽只是王府女眷,但仍需明白身为皇室女子应明之理——爱民如子。那些寻常的丫头下人虽然只是王府仆役,却也同样是爹娘生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要不是家里穷困,哪里舍得买给他人为奴为婢?既然如此,就一定轻慢不得。此其一。

“其二,郡主还应明白,皇室宗亲虽则权利如天,但很多事情必然不能亲历亲为,凭一己之力就面面俱到,只有在身边多多聚集可信的贤才,这才能效法圣贤致力天下伟业——须知自古得民心者的得天下——身居高位却若连自己身边的仆役的心都抓不住,日后恐怕连安身立命之处都要丢掉,还谈什么其它?!

“其三,皇室子孙,行为向来为天下表率,历代君主王公每行一步都要三思慎行,可是郡主现下行为鲁莽异常,丝毫不懂得轻重缓急之理、韬光养晦之术——如今郡主年幼受宠,谁又能保的郡主一声荣华?将来大了,莫说为王爷好生效力,只怕就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还是早磨心智为上!

“其四,纸鸢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莫说郡主轻易就别人唬弄去了,坐下这等莽撞之事,就是别人说的是真的——那纸鸢再重要难道还能抵得上活人的性命?就算是先人亲手所做,那人如若健在,怕也是不愿见到有人因为一个区区纸鸢而受伤的!”

一口气说完,饶是在口齿伶俐的人也不免岔了气息。只因为:这道理真是太过凌厉摄人!哪里……仅仅会是一个平常妇人的见识?

这四条道理,他虽然没有当场听到,转述的朱也因为心存畏惧而说得有些颤抖,但仍然仿佛令人体会到了那灰衣的常四娘当时议论的义正词严!

义正词严?!

他一颤,不禁淡淡一笑,心底再次涌起无限温馨。多年前的他,似乎也不怎么懂得那“爱民如子”的道理,恰是保儿的那一番浑身轻颤的含泪诉说,让他的心狠狠颤动——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够畏惧权贵到如此地步,却又无畏的说出自己心底最想说的话——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的身影就正是开始住进了他的心里,并且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直到满满当当,挥之不去。

其实保儿说得,远比这个常四娘说得简单:她不过告诉他,作为一个奴仆她所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关爱——把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关爱!谁关爱她,她就可以为谁去卖命!而天下的百姓,都是如此。

而今天,这个常四娘的话,倒是与保儿当年所说大意相去不远。

是的,作为皇室郡主,又怎么能够失了轻重大小的分寸?更何况,他与保儿的女儿,又怎么能够养出一副骄慢的脾气来?

这个常四娘的话,虽然不怎么中听,但倒是慷慨激昂、句句在理,可见是个有心思的人儿。

这样一个有心思的人儿竟然只是下人,恐怕那春姑娘的心思就更不简单了!而这样的人物,竟被季常随手送出,这季常怕也不是面上看来的风流成性!他送这些个人儿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

夜幕低垂,一片深蓝如海,银白的月亮弯弯的挂在东方的树梢上,淡淡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在一直端正的跪在小洛园正厅前台阶下的灰衣大娘身上,映得素来给人低沉严肃感觉的她,竟然也衍生出一片柔和的神色。只是,不知道那面纱之下的表情,是否也如同她现下身上笼着的颜色一般。

然而,不论怎样——尽管已经跪在这里将近三个时辰,尽管那白锦衣的缮王已经去看了小郡主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尽管她很怀疑这个面看和蔼亲切的皇家子弟是否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尽管她已经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腰酸背痛了——她的腰还是端端正正得挺着,如同她刚刚跪下去的时候那样。

当身着四爪朝龙银线纯白锦衣、慢吞吞从王府后园走进正厅的缮王抬起眼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微微一笑,缮王修齐不由得感慨:这个大娘,倒真是一身硬骨头!

“咳咳……”清清嗓子,白衣的修齐慢慢走上前,伸出双手,搭在了灰衣的常四娘的双肘之上。“辛苦四娘了!”语气诚挚而满怀歉意,连称谓都不由得相互拉进了几分。

“王……爷?”本就带着些沙哑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的干渴更是嘶哑了几分,带着些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就算再有道理,那天家的威严也是决不容许被侵犯的,如今她动手打了缮王的郡主,就算缮王本人宽宏、她又占着道理,但皇家的威仪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死也要褪层皮。怎么这缮王倒与她道起歉来?

“实在是小女过于顽劣,委屈四娘了。”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双宽阔的眉几乎要拧在了一处,晶亮的眼泛着真诚的光芒,白皙的面庞盛满的都是致歉的神色,俨然一副诚心悔改的面目。

她抬眼,从灰色面纱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面容。“王爷……”他实在不必如此,只因为——“这,是……奴婢的本分。”

“本王知道,但是……”略略看了她一眼,他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解释:“你们……本是四季山庄的人,本王……不太敢相信。”

“……”怔了怔,没有料到他会主动直接将本应十分隐讳的话题扯出来,一时之间她反倒是不知该怎生应对的好,只能讷讷的道:“王爷……这,这原也是应该的。”

微微笑了,没有答话。他双手只是略一用力,亲自将跪在地上的常四娘扶起,赔笑。“都是本王的错,还望四娘不要见怪。”

长时间的跪姿令她的脚早已经麻了,乍一站起,身子不由得歪向一边。

“小心!”白衣的缮王修齐赶紧伸手,身形一转,紧紧将她固定在一旁的廊阶上:那里的木雕栏正好可以坐人。

“……”许是真的跪得太久急需休息,许是被缮王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灰衣的她没有推辞,而是默默的任凭他搀扶着自己坐下。

眼见她伸出枯槁的手,细细摩挲上双腿的麻木处,他的语气不禁更加歉然:“对不起……”

她又是一怔,没有开口。

他却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月色,静静的等待……等待她的双腿恢复。

这个常四娘,虽是下人,身子倒是有些娇贵,甚禁不起折腾。要是换作宫里的奴仆,跪三四个时辰算什么?!爬起来照样还得干活儿。虽说是在王府,他本人有受过教诲,对下人较为宽待,没那么些规矩,可也个个都是钢筋铁骨般结实。没想到,倒是据说家规严谨的恪王季常调教出的下人,不怎么顶事。

一顿饭的功夫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灰衣的常四娘终于再次开口:“谢谢王爷体恤。”声音依旧沙哑,声色里没有惶恐,只是淡然。

“好些了么?”温和发问,带着缮王特有的和煦——那是许多皇子们都不具有的感觉。至少,四季山庄里的恪王季常就不怎么具备和煦的神采:在四季山庄里呆了这么些年,她最常见到的,不是好色的邪气,就是算计的光彩,再多不过就是明显匡人的假仁假义——那个恪王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喜好女色又爱算计别人一般,总是将这两副表情四处炫耀,弄得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见她仍有些怔仲,他不禁又问了:“四娘,你好些了么?”没有被人忽略的恼怒,这个大皇子的脾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呃……”回过神来的四娘赶忙应承,带着淡淡的歉意:“叫王爷费心了。”

他放心一笑,料想她的腿定也好了八成,没有再客气,开口道:“实不相瞒四娘,本王今日这番致歉,倒也不纯粹是为了午后之事替小女向你赔不是,更是……更是为了小女今后啊。”

“哦。”没有预期中的惊讶,她只是淡淡点头,称赞,“王爷乃是人中龙凤,有些道理自然比咱们想得周详绵远。”

“这话实在愧煞我也!”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一时情急竟连“本王”也忘了,只能坦然道:“若不是四娘提点,我哪里能想到那么远去?”

“哦?”灰衣四娘的语气里满是明显的不信。

轻轻一笑,他的面庞萦上一层温馨的光芒,看着四娘的眼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若是我的保儿在,这些兴许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可惜——”说到这里,面色微微一暗,旋即正常,笑了,一派自信满满:“她既没有在,总算有你的提点,好在初凤还小,现在用心调教也还来得及——以她的资质怎么会有问题?只是看师傅是否有能耐、又肯尽全心——这些年来也该怪我:若不是我总觉得这孩子命苦、又天性良善,于是一味宠溺,她哪里能成现在的样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淡淡抬首,看向对面的缮王,她不禁深深皱眉。这个缮王!就算是言语上略微怪责,但那深入骨子里的宠溺又岂是几句场面话能抹煞过去的?瞧,几句话还没有说完,又开始给自家女儿找借口了!于是淡然否定道:“再者,王府郡主的命……还算得上苦么?”

感受到了她的不甚赞同,他一窒,呆愣了半晌,这才抿唇,咬牙解释道:“这……这实在是四娘有所不知!我这,我这……我这个小郡主其实并非宗谱所记一般是王妃岑氏所出!她的母亲原只是岑妃的贴身丫环!四年前遭了不幸,至今下落不明!”

一般人听了这样震惊的消息——尤其这消息还是从事发的主人公嘴里说出——也许早就跳了起来了、甚至开始追问不停,可是眼前的这个大娘,却只是事不关己的淡淡一“哦”,冷淡的道:“原是这样。”

“嗯,正是。”微微点头,缮王修齐神色收敛,眸光黯淡,“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这样宠爱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补偿——当年我没有保护好她的母亲,如今决不能让她受了分毫委屈!”

“可是……”别开视线,默默垂首,四娘的声音沙哑却冷凝,“王爷这样终究是……害人害己——郡主总会长大,而您总会……老去。”

“这个,也是我今日才想到的。还多亏了四娘的那番教诲,否则,我也决计想不到那去!”语气诚挚动人,神色收敛肃然,“不论如何,我的女儿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就算是他再也不能亲自保护她!

抬起螓首,正巧对上他熠熠闪光的眸子,她不由得想到了方才那句“以她的资质怎么会有问题”,于是冷冷一笑,顺势泼些冷水,“如此……王爷可真得要多多费心了!”言下之意——难。

“所以,还得四娘帮忙!”顺势接下话茬,将眼前的灰衣大娘成功的拉进预设圈套,他笑了,笑得和煦、甚至灿然,语气却十分郑重激昂:“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了母亲,还望四娘能多多费心、担待!从今日起,就请四娘你担负起照顾她的全权职责——我相信你能行的,总有一日你会给我一个全新的初凤!”

“王爷!”她惊讶的看向那向来和煦如今却有些过分激动的白衣人,惶恐不安,“您不是说过我是四季山庄的人么?”怎么会尽心尽力辅佐小洛园的郡主?!这样就交给她,她怎么……担待得起?

“那是——原来,你如今已经同迎春姑娘一起,正是成为我小洛园的人了!”言下之意,身份早不是什么问题了,“再者,本王要是还疑惑于你,又怎么会把小郡主交给你?更何况——就凭你今日教导初凤的那番话,就足见你也是个深明大义头脑清醒的人儿。”把初凤交给她,他绝对的放心。“另外,小郡主的课业,自然不用你操心,你所担待的,不过是她的日常起居、言行举止而已。”

“这……”

见她还要推辞,他忙抬手,按上她的肩头,淡然一笑,“我想,这也一定是保儿意思!”

“保儿?王爷?”不理解的歪头,询问,带着少见的天真。

见状,他笑了,“这样的四娘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呢,”不待微微愣神的她搭话,他已经开始轻声解释:“我说得保儿,是初凤的亲娘。

“当年的她也曾教导过我,一定要爱民如子,关心身边的下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哪里有资格当起这皇朝大皇子的重担?!更何况,像她这样的下人,其实最想要得只是自己主任的一点关心——那是她们没有办法从爹娘那里得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样子还小小的,眼睛通红通红的,身子还在发抖——她那个时候还是有些怕我的:那时的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姑爷、皇子、一家之主——可是,她却对我说了那一番话。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天空明月的眼神不禁悠远起来,面庞也不住柔和,浮上了最最温馨的笑靥,仿佛沉浸在这会一中也是美好的一般,即使明知道他所思念的,而今不过只是一抹幻影而已。

看着他如此温馨的神色,她有些动容,声音沙哑而哽咽:“你竟能,竟能记得这样清楚……那……那保儿……一定会……尽管她现在没有在这里,但是……有你这样念着她,她,她……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也这样认为?”回过头,他笑看向难得有些激动的常四娘,认真的问。

“我……奴婢……这……她……”眼见着自己主人竟然会追问这个,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会到,只能支吾。

幸而他并没有真的要等着她的认同,所以只是略一微笑,粲然的看向灰纱下的那双其实并不真切的眼,开口:“所以……咱们一定要给她一个聪慧却乖巧的女儿,不是?”

“……”看着他这样粲然的模样,她呆滞半晌,终于只能点头,应承:“奴婢一定……尽力!”抬首,看天,那深蓝如海的天,她在心里,禁不住暗暗承诺:她一定会……尽全力。

而他,看了默默承诺的她一眼,愣了愣,随即却笑了,温馨的笑,一直的笑。把女儿交给这样的常四娘,还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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