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梦魂香(1 / 1)
溅于脸上的热乎乎的血,以及凤桃紫一连串的尖叫哭喊,将凤栖梧从伤痛的癫狂中拉了出来。
她看着披散头发,欣然而笑的卜摇,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手指疾点,止住他大腿流血的势头,摇头道:“没有用的,不是毒。即便你流尽全身的血也没有用。难道你真要死么?你死了,那孩子就只有一个人了。
梧姐不会不懂你的心思,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她不会知道的。在玉笙的终身大事上,我错了,小桃紫,是我带累了她,我只想为她做点事,成全她一个小小的心愿。我也不强求了,你不需入赘我凤家,娥皇女英,不可以么?就让小桃紫生一个孩子,属于姓卜的,属于姓凤的,二人的孩子,真的不行么?”
而立之年的女子,谦卑地蹲在地上,一脸的恳求,如幼儿一般懦弱可怜。
卜摇摇头:“我大哥辜负了你可恨,难道你要我辜负阿囡便不可恨么?”
他握簪的手再度举起,又要想另一边腿刺去。不管能否将体内的药劲排除,至少保得一时清明,便能多一分机会。凤桃紫那甜腻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令他鼻息困难,神志也快要不象属于自己了。
而他的□□……他的□□,早已不受控制。可他连愤怒的力气都在流失。
他举起的手没能如愿,在凤栖梧的阻止下,连手也不再有知觉,那管阿囡做的竹簪,随他棉软无力的手,落在了地上,他努力地想要动指头将簪子拾起,却怎么也不能够。
他的眼睛盯着那管簪子,似乎用尽力气,那簪子就能重回他的手中。然而再如何用力地盯着,奇迹都没有发生。这时候他终于感觉到,那簪子离自己是这样的远,如同阿囡一样。
他的阿囡。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抬起头来,乞求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说:“梧姐,求你。”
他卑微,但没有泪,只固执地看着凤栖梧,试图以最后的亲情,温情将她打动。
这个曾视为长姐的女子,也以怜悯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与他对视,缓缓地摇头。
凤桃紫却怕了,这样的结果,非她所愿。她从来不曾想过,要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去换取卜摇的感情,也不能想象,大姐姐会以这样激烈的手段来成全她的心愿。
大哥哥会恨她一辈子的。
可是大姐姐点穴的手法,以她今日之力,还是无法解开。她哭跪在凤栖梧脚边,抱着她大声地哭求:“不要了,我不要了,大姐姐,你放过大哥哥吧。这样的未来,我不愿意要,也不能要。我答应你,我会坚强,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涅磐生共,第七重,第八重,无论多少重,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去练。我会做一个好山主,会撑起神雾山,再也不要被人欺辱。大姐姐,求你解了他吧。”
凤栖梧摸摸她的头,叹息道:“傻孩子,那药是解不掉的。我凤氏嫡系,子嗣由来艰难。历代家主,为了在短暂的生命中诞下后代,无所不用其极。你们二人服下的丸药,只有聚阴集阳的功效,于身子却是无害。只是若不经男女交合,女子无事,男子却会裂阳而死。你求姐姐,倒不如帮帮他。余清向来不愿亏欠人,此时他心中难过,无非是怕对不住那个丫头。待你们出去,你让他一同娶了她不就好了?
或者,你若真的愿意,舍了他也是可以的。今日之事,你不说她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傻孩子,姐姐只是想着,若是你们能共同孕育一个孩子,咱们凤家,咱们神雾山,日后会有一个多么聪明的家主呀。”
她的声音轻忽得不象话,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说完这些话以后,微微笑着,自行在密室中走了一圈,似有无限眷恋,最后在密室正中坐了下来,口中说道:“我凤栖梧,身为凤氏第三百一十代家主,今日在历代先祖面前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辱及先祖及家族之名,万死难辞。”
她幽幽看了卜摇一眼:“二弟,姐姐对不住你,自会向你赔罪,你不要恨小桃紫呀,她是个好孩子,你是知道的。”
这样说着,她双掌便如烧得通红的烙铁,双手齐举,一掌印于面门,一掌印于胸口,在凤桃紫与卜摇察觉不对时,整个人已瞬间燃烧起来:“罚我飞灰湮灭,永不得入凤氏之陵!”
她双掌齐下,存了必死之心,自是用尽了全身功力,不消片刻,整个人已燃烧殆尽,尸骸也化成黑炭,在倒地的那一刻,粉碎成烬。
亲眼目睹的凤桃紫,此时喊也喊不出,哭也哭不出,大悲之下,似乎所有的感情都关上了闸门。她呆呆怔怔地看着那一地黑灰,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迷茫。
卜摇心中只有悲苦,凤栖梧虽以死换他原谅,但他如何能够原谅?她死得再惨烈,又能改变即将发生的,他不愿接受的结果么?
命运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残酷。他以为,自己总能将道义与情感的天平端得稳稳的。他甚至想过,或许今日要为神雾山赴汤蹈火,可无论如何,只要留下命来,他愿意用余生陪伴着阿囡度过。
她等得太久了,他又何尝不是?
可阿囡不知道,她等到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到的,竟会是什么。
凤栖梧说,因为她不能生育,便觉得不够完美,配不上他大哥了。
那么他呢?经过今日,他又如何配得上阿囡?
他从嘴里用力地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想试上一试:“……桃紫……你听我说……”
你姐姐让你我服下的丹药,只是为了聚阴集阳,有助于孕育。既然是用于夫妻之间,当不会有太过激烈的后果。所谓裂阳而死,恐怕只是你姐姐哄骗你的手段。
所以,只要她不靠近他,让他熬过一段时间,或许药力便退了。
这样的可能,卜摇也不知道是否存在,他更不知道,凤桃紫是否能够接受。但他仍是要试的,他不甘心。
果然,凤桃紫露出不信的神色来,她的姐姐就在眼前死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姐怎么会在死前骗她呢?
看着她拼命地摇头,卜摇的眼底只能染上无边的绝望。
他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低下头,死死盯着手边那管簪子道:“求你……把它给我……那是阿囡......阿囡......”
凤桃紫醒悟过来,捡起那管沾满血迹的簪子,放入他的手中,又听他道:“帮我......帮我握住,我怕丢了……”
他阖上眼,感觉到凤桃紫的手,热得能把他烫伤,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因为那触碰又麻又痒,闻到那越发甜腻的气息,将他紧紧包围着,挥之不去,就要将他最后的神志吞噬。
可终于,在最不堪忍受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握上了。
握着这管细长的簪子,他想起那方黄色绢帕上写的小字——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想起阿囡湿漉漉的手,沾着水的碧莹莹的玉蝴蝶,象栖在花头一般,吻在她的掌心。她被灯火映得红红的指尖,伸进他的心窝里,柔柔的,软软地将他的心窍抓住。
她说:幸好我机灵,及时把这对玉蝴蝶取了下来,没有丢。
那对玉蝴蝶一直藏在她身上,藏在她的发间,珍之重之,没有丢。
可是他,听到耳边有个模糊的声音,糅杂着悔与痛,一点一点的,逐渐飘远:阿囡,阿囡,我终是将你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