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阳关曲（1 / 1）
“竹海云浮与神雾山交好，你自然是偏帮神雾山的。”
二人一唱一和，越来越引人注意，除了声音尤其的大，脚下也是暗自使劲，越过不少人去。
阿囡望了周围一眼，显然裴三正说中了这些人的心思，对她先前之言很不以为然。便气鼓鼓地反驳道：“我偏帮神雾山又怎么啦，难不成我还该偏帮那些人？这么多武林前辈、江湖同道在这，难道都不懂正邪不两立之理？今日真如了意人家的意，人家就和咱们拍着肩膀认兄弟不成？还不是与虎谋皮。几十年的仇怨若是靠这点财宝就能解决得了的话，今日也不回闹得如此厉害。”
似是越说越恼火，她竟气呼呼地瞪冲周围之人瞪起眼来，憋着气就往前挤去：“反正人微言轻，我也不和你辩，劳烦都让让，我找我家公子去。”
她这一耍起蛮来，直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又觉得她好笑，未察觉间就被她钻了空子，又往队列里前进了不少。
阿囡心中欢喜难禁，要不了多会儿就能赶上阿摇了吧。
裴三落在后头笑骂道：“小丫头还发起脾气来，也不怕叫人笑话。你当人人都如你这样心思简单，什么都摆在脸上，有话也藏不住就往外蹦呢。前头那些前辈们哪个不是道行高深，那心思是你能揣摩得到的？若非打算好了，能这么顺顺当当安安静静地就这么走下去？”
他做出欲追的样子，知道他的又晓得此人狡猾的名声，对他口中言语都忍不住兴趣，都分了神竖起耳朵来听他说话，也就没有要阻挡他的意思，还有人下意识就避让着容他过去，是以于阿囡也没落下几个台阶。
只听阿囡气哼哼地回了句：“哼，黄毛丫头不稀罕听你说话。”
“嘿，这长路漫漫的，到得山顶还得好一会呢，咱们说说话不是能解个闷？”这时他人已挤到阿囡身侧与她齐步，放低嗓音道：“我说你担心个什么劲，前面那些老头子们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的，哪会让对头占了便宜？真要从那白玉鼎下弄出宝贝了，那些人——”
配合着呶呶嘴，低低地道：“也弄不走。这地界可不是那些人说了算。”
阿囡做出怔愣的模样，同样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问：“那那些宝贝——还能留在神雾山么？”
裴三神秘一笑：“你还真是不开窍，那些宝贝本来就不该被私昧下来，如今大家都知晓了，哪能让神雾山一家占尽好处？自然是老规矩，见者有份了。”
阿囡睁大眼睛：“见者有份，你是说，这几百号人，每个人都分点？”
裴三露出一副“你真蠢”的神情：“哪能呢，又不是女人买布做衣裳，一人还能裁上几尺。就算宝贝多，也不够这几百号人分呀。真要分，每个人又能分上几两银子？总不能一代大侠和无名之辈都是一样的待遇，肯定得按份位来，哪个牛气哪个占得多一些。”说着还瞅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话道：“以你竹海云浮的名声地位，虽及不上那些什么坞啊门啊派的，大约也能分上不少吧。可惜我这样的，大约是没戏了。”
看着他无限惋惜的模样，阿囡奇道：“虽然你功夫不怎么样，可在江湖人也是人人都认识的，怎么也有点面子的吧？”
“面子不是没有，可到了分宝贝的时候，有人必定要说，你锦益裴氏那么有钱，犯得着贪那点银子？虽说我裴三脸皮挺厚，可若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不是？”
阿囡噗哧笑了一声：“原来家里有钱也不是太好的事。”
裴三连连点头，很是懊丧。
阿囡忽地恍悟，竖着根手指暗暗朝前头指了指：“那象前头那位，家大业大的，不也似你一样？”
裴三一瞅，又是一顿鸡啄米似的点头。
前头高出二个台阶之处，一个身着褐色锦衣，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正大步流星的走着，身后是三个随从打扮的汉子身材极为魁梧。那中年男子正是长风镖局的副总镖头陈桥。这长风镖局原本干的是走镖生意，在江湖上排不上特别前的名号。走镖如今已不是他们的主业，倒是借走镖积累下的经验，干起了买东卖西的行当，名下商号铺面不少，如今身份上倒有一半是商人。
那陈桥似是知道背后人讲的就是他家，回望的脸色甚是不爽。他那三个身形魁梧的随从，也跟着他一同停下步子，不高兴地看着阿囡与裴三。
阿囡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裴三见状，连忙做出陪笑的模样，扯着阿囡就往上跑。越过几拨人后，裴三故意回头往后望了一眼，低低地道：“你瞧，人家这会子怕是在商量怎么办呢。”
他们二个压低声音似是窃窃私语，可周遭哪个不是有武功在身的，自然不会听漏了哪一句，纷纷往落在最后的陈桥等人望去，若有所思。
阿囡与裴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欣喜。
待过了一阵，阿囡继续小声嘀咕：“那要是穷的倒好了，能多分点好处？”还夹着几声促狭的笑声。
裴三嗤了一声：“穷也要看怎么穷法。那些名不经传，没多少本事的，凭什么要分宝贝？少不了得受那些大门大派挤兑。就算是大门大派之间，也得分个甲乙丙等呢，少不了要说哪家给江湖办的好事多些，哪家又——”他故意看了周围一眼，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总之一会现了宝贝，又是好一阵闹腾的功夫，你就等着瞧吧，不打起来算是客气。”
阿囡面露诧异，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打起来？不至于吧，怎么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到了那时候，亲兄弟还得反目呢，有什么奇怪的。一会你可得跟好站好了，钱财不要紧，先把自己小命保住了再说。”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意，前前后后听见二人对话的，都开始暗自掂量起自己的斤两来。
真要见了财宝，与明月十二楼之间怎么计较？人家连火药都带身上了，显然是有备而来，明着就说是讨债来的，财宝真要让他们取了回去，那正派人士的脸面何在？
若真容他们将财宝索回，日后再壮大了声势，岂不是后患无穷？
若不允，明月十二楼又能善罢甘休？
当然，以几百号人与对方六十几人，前仆后继的，或许也能将他们灭了，财宝自然也就留下了。留下来以后呢，又如何处置？谁来处置？
真的是见者有份？那也不能啊，就算在场之人都分了一杯羹，今日之事日后难免会传到外面去，没赶上趟的就能愿意？
不说外面的，就说今日在场的，怎么个分法也是个大问题呢。
尤其是那些只身前来的，顿时觉得形单影只的，连个壮声势的同伴也没有，到时不得吃大亏？要真和那些大门大派比起来，什么便宜都占不上。别说占便宜了，就说要真和明月十二楼的打起来，自己怕也是先丢命的那一个。
人人都怀了心思，这上山的队伍中，也还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因藏不住思虑，难免要和身边之人交流探讨起来。由窃窃私语，渐渐变成公然的议论，关于财宝如何处置的问题，从队伍的尾巴渐渐向上蔓延，很快就成了众人关心的话题。
若是往常，有神雾山这样的泰斗在，自然是由他们牵头定下法子来的。可是如今可是众人有志一同地逼着神雾山交出宝贝来，除了神雾山及其一干姻亲之家外，在场各路势力中也还没有能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新人物。况且此事关乎每个人的自身利益，谁又甘心服了谁？议论归议论，还真没有人敢贸然挑了大头提出解决的办法来。
就连如桃花先生傅珏这般自诩精明的人物，此时也只是心里不住地敲着算盘，临近的人问起他意见时，最多也就是说了一句：有诸位同道在，定能商议出妥善的法子。
等走在最前头的凤栖梧闹明白众人议论之事时，也不说什么，心下只是不住的冷笑。
对于这些议论之声，明月十二楼的一干人，却是充耳不闻。他们一直规规矩矩地向山上走着，也没有非分之举，似乎只是一心想着要爬到山顶上去，仿佛几十年前被人占据的财物，此时就在前方乖乖等着他们去取回一般。
卜摇只知道上山的人群中起了争论，却不知道这一切皆是阿囡与裴三唱作俱佳引起的。他只是默默地走着，心里牵挂着跟随裴三离去的阿囡：
没有素衣跟着，她会安全离开么？
他这样决绝狠心，阿囡难过是必然的，阿囡是否能体会他的用心？会不会记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