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赤枣子（1 / 1）
此时上山的队列，只能远远瞧见个尾巴，行进的速度可想而知。阿囡对裴三相视苦笑，这人心的贪婪确实可怕，不过才这么点时间，就落下了这么大段距离，看来只得卯足了劲追赶，
看看近处空空如也的山道，阿囡终于想起是哪里觉得异样：“阿三，你不觉得奇怪么，今日这山中出现的山卫似乎特别的少。咱俩先前躲避之处并不算是十分隐秘之地，竟也未见山卫巡视。”
清楚记得二年前英雄大会之时，山中可是处处可见岗哨与巡视山卫的。
“山卫也就罢了，似乎也未见到凤氏旁系之人。虽然除了本家嫡系，凤氏旁系早已从神雾山迁出，鲜少参与事务，可这么大的日子……对了，这几日也不曾听闻凤桃紫的亲生父母到来的消息……这不应该啊。”
裴三对神雾山的了解不及阿囡，听她如此一说，一时亦觉得疑惑：“今日想不通的事可不只这一桩，若说怅离是来为母报仇的，为何在众人面前引出吴梦回，却又不杀了他呢？辛先生当时的情状你也见了，别说以怅离的身手，只怕我要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怅离为何会放过这样好的时机？还有，盗走硝石矿之事。”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向阿囡透露阿莽私下的嘱咐。阿莽托他向凤栖梧传话，便是将他当作中人，他若将消息泄露，连累的便是整个锦益裴氏，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而且他也相信，若此时朝廷已有安排，有东流水与阿莽的双重保障，阿囡也不会受到波及。
他已知不可能拦阻阿囡留下的念头，多说亦是无益。
“硝石矿之事？”
“嗯，你想，明月十二楼窃走的硝石矿属朝廷禁物，如此大的事，为何黒使一点都不避讳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了出来？还明目张胆地以火药要挟。”
阿囡摇了摇头，今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不能以常理理解的事，若不是因为已料到今日可能有异，她的惊慌失措必不亚于沈香容与凤玉笙。
因为太多不解压在心头，二人上山的步伐也更见沉重。
“阿囡，山上那白玉鼎下，真的有宝藏么？”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
“那个卜——”差点就要直呼其名，临时改口道：“二公子与那什么凤山主不是极好的？”
阿囡苦涩笑道：“阿摇也并非任何事都会对我讲的。”想起这一层，她不禁怅然，很多时候，阿摇还是将她当作孩子吧。
“而且，即便凤山主与阿摇再好，大概也不会什么事都对他说的。谁又会没有点不能言说的秘密呢？”
后面这一句，更象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居多。
裴三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越发感到心酸：既然难过，你为何又要强逼自己太过忍耐？
想到自己对阿囡的情感，何尝不是一样的复杂难辩，不由暗地苦笑：皆是一般的画地为牢罢了。
点头道：“说得也是，事关名誉，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隐秘，怕是有那个心，也不敢承担泄密的危险后果。”
阿囡朝他微微一笑，他总是不吝于予她安慰的。幸而此时有他相伴，否则自己心里的苦闷不知何时能解。会心一笑，脚下更是卖力地拾级而上。
裴三又道：“我总觉得，黒使还会有后招的。到了山顶，怕又是另外一场好戏。”
“不只是黒使，凤山主的反应也很奇怪，不是么？即便是受了打压，有把柄在敌人手中，如此被动的妥协，似乎不太符合她的身份和个性。”
在她的印象里，凤栖梧不仅有上位者惯有的独断，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宽厚，从待她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这水搅得更浑一些？”
阿囡不解地睁大眼睛，裴三咧嘴一笑，指着远处长长的队伍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要想法子让他们让道才行。那些家伙心里头都惦记着财宝呢，可不是那么容易给咱们越过去。我和你说……”
低声嘀咕一番，阿囡忍不住噗哧而笑，倒是个好法子。
眼见着阿囡微喘着气，就要摸着上山大队的尾巴，裴三就扯着大嗓门嚷嚷起来：“哎我说，你急着跑那么近前去做甚？也不怕那些身上揣着火药的，一不小心来那么一下，嘣的一声就能把你甩到山脚下。你活腻味了，小爷我还不嫌自己命长呢。”
偷眼看着陆续有人望来，阿囡不由心喜，回头啐了他一口道：“满嘴的胡吣什么？！你不看前头多少前辈压阵呢，就你胆子小。”
前头说了，这上山的队伍，几百号人，山道也就那么点宽，自然是有个先后。当先的是凤山主凤栖梧，之后便是论资排辈一溜下来，排到了这队伍的尾巴上的，也就是算不上多么厉害的人物了。
常言不是有道：没有那么大的头，不敢戴那么大的帽子。这人的胆子，通常都是与自己的本事挂钩的。本事不如人的，胆子也要比人小一些。胆子越是小的人，越是怕死。
裴三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身上还有些不妥，可嗓门真要扯起来，还是十分大的。正兴冲冲往山上赶着要看财宝的那些个，忽然听见这么一大嗓门嚷起火药二字，脑子都突的激灵一下，想起危险来。
嚷嚷的这位，一瞅行头就瞧出来了，可不就是大名鼎鼎裴三少？这世上除了胆子小的人怕死，有钱人也尤其怕死——怕有钱没命享呀。
所以裴三少的话倒不只是危言耸听。胆子小的腿脚当下不由就有些发软迟疑，兴冲冲的脚步就缓了下来。
裴三与阿囡一见阴谋得逞，二人都暗自笑着加快速度，很自然就越过好几人。
裴三心里更是暗自叹道：这些孬种，没那胆子，还来凑什么热闹。
嘴上却接着阿囡的话道：“呸，我裴三少是那胆小的？这没见识的傻丫头，你自己也说了，前头压阵的都是前辈！前辈，啥叫前辈你懂不懂？这前辈呀，不只是年纪比咱们大些，名声比咱们显赫些，武功比咱们好些。真出了什么事来，人家咻的一声——不对不对，那是声也没的就飞走了，怕是火药也追不上，走近些自然也是不怕的。”
阿囡讷讷道：“那、那就走慢些。”
这一会子，“走慢些”的就不只是二三人了。
裴三直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阿囡忽然撅起嘴道：“可是走慢了，不是赶不上看宝贝了么？”
“你怕什么，你家卜二公子不是在前头么，待他看了，再说与你听也一样。”
“那怎么一样，听的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指着亲眼看一看摸一摸那些宝贝不成？说你傻吧，你还真傻。那些宝贝都是人家明月十二楼的，没听人家黒老头儿说了，今日可是都要讨回去的。”
“你才是胡说，那些宝贝都是邪门歪道抢来的不义之财，怎能让他们把宝贝都讨回去？要是让他们凭着谢谢宝贝再发了家，那江湖武林不又是一场浩劫嘛，这么多江湖朋友在这，怎么也不能答应。”阿囡捏起小拳头，示威似的晃了晃：“就算有火药，也不能答应。”
裴三嘲笑道：“人家的东西，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要是不答应，巴巴的一溜人上山，你左边我右边的相亲家似的做甚。”
阿囡一时语塞，找不到可以还嘴仗的，哼哼地耍起瞒来：“反正就是不能答应，四十年前就死了那么多人，可惨了，就是不能重蹈覆辙。”
“好好好，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那些宝贝可怎么办？若真如那黑老儿所言，那些宝贝可是被神雾——，嗨，就是被那几家私分了的，以前大家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大家既知道了，难道还继续由着那些宝贝被人昧了去？你是傻子，大家可不是傻子。”
阿囡狠狠地瞪了裴三一眼，演戏就算了，你怎么就指着我喊傻子喊个不停？
裴三嘴角一掀，心下却道：可不就是个傻子么，不识好歹。
“数你精明。依我说，好几十年前的事，咱们这般年纪，也没什么资格论当年的是非。只是……
就说神雾山，这几百年的，给江湖朋友办事出力气花银子还少么？只英雄大会这一项，回回几百号上千号人的吃食也得不少花费，从来都是人家出银子出力，更兼着几十年前，也是人死得最多的，要点补偿有身边么大不了的？就算那事做得有是磊落，这公道，也只有当年同样除了力赔了性命的才能讨。不过我知道，我这说的，肯定有人不爱听。”
虽是做戏，对神雾山的印象也不见得好，可这公道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话语刻意说得响亮，就是不知听进各人的耳朵里是什么感受。
“嘁，你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裴三入戏颇深，唱的是得心应手，嘴上说得那个溜。
阿囡实在恼得不行，净让他占便宜了。瞧他笑得那个德性。早知道这说话的顺序就该倒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