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迈陂塘（1 / 1）
“二弟，我听闻，那个小丫头，与锦益裴家的小儿子很有些交情？”
吴梦回夜访的第二日，凤栖梧便单独约见了卜摇。这让卜摇有些意外。只因这几日贵客临门，作为山主的凤栖梧每日必带着凤桃紫应付周旋，他也参与了几次，异样的气氛并非感觉不到。这个时候单独叫了他来，而轩辕夏禹却不在场，他猜不出缘故。
想不到，她会问起阿囡。
素衣一直照着他的吩咐将阿囡盯得死紧，阿囡也懂事得很，除了前二日凤桃紫邀约她陪同傅掬水等年轻人一道游山时才出去过一会，基本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鲜少走动。即便是察觉到他的异常，也不曾询问，又有什么会引起梧姐的注意，特特叫他来问呢？
梧姐眼中毫不掩饰的刺探之意，是要问阿囡，又或者是裴家十二？
途经浮屠逗留沈家庄时曾与裴三见过一回，此事他是提过的，便也坦承应了：“确实如此，阿囡幼时，曾得裴氏的小公子援助，这几年更是极为投契。”
甚至，那裴家小子对阿囡抱着别样的情怀。这一点他看得见，却无意提起。只怕，阿囡也不曾察觉吧。
“那么关于白玉京那如意酒楼之事亦是真的了。”
“确有其事。”卜摇心觉好笑，阿囡不是说过，曾在白玉京见过雷怅离与凤玉笙么，梧姐明明清楚得很，何必与他来这一套呢。也有些无奈，怕是梧姐身在其位，早已习惯如此。
他只一味顺应下来，不想再去猜测凤栖梧的真正意图。始终是有些不喜的，阿囡不过是个无关的孩子，实在不愿心思深沉之人去将她打探。更何况，梧姐对阿囡的母亲尚有心结。
“我听闻，怀景权贵之人也常在那酒楼出入，可见那生意是做得极好了。”
卜摇闻言淡淡一笑：“阿囡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是被我气极了，离了竹海云浮无处可去，才去了白玉京投奔朋友。说起来，那酒楼的二个掌柜，梧姐约摸也是有些印象的罢，不就是上回来参加比试博声名的年轻人。二个年轻人在京城讨生活哪是那般容易？全是因着与裴氏小公子结了异性兄弟，才能将生意做起来。锦益裴氏的来路，梧姐想来也是知晓，与裴氏结交的哪个不是权贵？
再说那叫裴三的年轻人，梧姐怕也有风闻。我曾听阿囡提起，那酒楼做的酱卤之食十分招京中之人喜爱。梧姐也知道阿囡的出身，本是大元宗亲之后，因跟着我多年，对这些并不十分看重，是以亦未同我说过什么。那裴氏小公子亲近的是阿囡，与我虽曾碰面，但余清对生意之事是一窍不通，与那裴氏小公子实在难成同道，也不敢说了解了。”
凤栖梧听得明白，如此说，裴氏小公子托父亲传话之事，二弟是不知的。这样倒有几分真实了。那锦益裴氏与三国权贵均有来往，中人之事，也是担得起的。昔日神雾山与怀景皇室的协议一直捂着，裴氏小子只是传个话，并不提及什么，连对来传话父亲也是如此，好是好的，就是不知那裴三又知晓多少内情？
白玉京的故人，昨夜她听闻后，惊骇之余，便想了个通透。
神雾山凤氏，千百年来占据一方，说是占山为王一点都不为过。凤氏凤氏，对于皇室之人，什么身份才称得上凤？神雾山地处怀景境内，却因是武林世界不受朝廷约束，对与江湖武林之人，朝廷表面上是放纵，实则却视为肉刺，欲拔之后快。
朝廷对江湖武林的动向，也是极为关注，否则几十年前，也不会将时机瞅得那么准。当年的明月十二楼参与皇室斗争，朝廷明明知晓，却一直不剿，只任由他们坐大，掀起江湖血腥混乱，危及整个江湖武林的生存。而一直坐山观虎斗的朝廷，待得好几个武林世家接连覆灭，神雾山也面临灭顶之灾时，一下便上门索了神雾山的藏金，又同时以神雾山为刃，在灭了明月十二楼的同时，又令神雾山为首的一众人元气大伤。
恐怕这一回，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吧。真可谓计谋不怕旧，有用即可。
对神雾山不利的传言自去年而起，令定于三月三的婚宴饱受江湖中人关注，她怎会不知个中涵义？这几日，连昔日与沈笑天交好的大象道人，也暗里试探过关于天仇指功谱之事。虽知其实是好意，但出家之人尚且如此，其他功利之人又如何抵挡得住财宝，秘笈的诱惑？
那些想看神雾山落魄之人，便更不必说了。
她也知道，明月十二楼怀着当年之仇，绝不可能让神雾山顺顺当当地将喜事办成，雷怅离那小子不管是什么来路，恐怕都是信不得的了。她自认也做了万全的打算，大不了破釜沉舟便是，最差，不过是将祖宗的基业都赔进去，别人也讨不到好处去。
只是少算了朝廷那一份。
一旦三月三那日起了纷争，不见血刃是不可能的。朝廷只需要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吧？若朝廷存了狠意，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不，不是如此啊。
传话来，是想要神雾山投诚？
投诚这一词才从脑子里冒出来，凤栖梧就笑了。原来自己也是清楚，对于朝廷，江湖人是算得上眼中钉的。作为龙头老大的神雾山倒了，还会有新的老大取而代之，有什么比暗地里继续扶植控制的法子更上算呢？
江湖之人投靠朝廷，能有什么好结果？如荆轲聂政豫让之流，哪一个得了善终。
神雾山若想逃过此劫，投靠朝廷大约是最好的法子，只是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神雾山凤氏，便会变成武林公敌，最低下的人物，他日下了地下，她如何有面目去见祖宗们？
须臾之间，她便下定了决心。
起身敛袍理袖，对着卜摇就是深深一拜。直把卜摇从椅上惊得立起。
神雾山于竹海云浮有恩，他如何经得起这一拜？
不容他推拒的：“二弟，你便受了。梧姐只求你一件事，来日不管发生何事，请你保全玉笙与桃紫二人平安，保我凤氏血脉。”
语中的沉重与托孤之意，卜摇前所未见，当下怔住。
三月初三，来得很快。
漫山的红帐被微风拂起，红当当的气势，尤盛英雄大会之时。或许是因为来客太多，喜堂竟布在大校场上。一色的丈高红幔团团围起，虽有锣鼓之声，却莫名有着肃穆的气息。
阿囡想，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早几日从凤桃紫口中得知，穆澜世家并未派人来出席喜宴。她并未去细想，这个凤三小姐明明对阿摇有意，也知道自己与阿摇的情意，为何面对自己时能这样心无芥蒂。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穆澜世家一个人都未来。
与几十年前一样，穆澜世家也是在明月十二楼之乱后偃旗息鼓的，许久不露声息。但与神雾山的交情，也有百年了吧。不只穆澜世家，古老的上官、南宫、慕容世家也未有人来。
这场婚宴，事关着神雾山下一代家主的承继大事，竟然……
其实，她并非真的不明白，阿摇让素衣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时，或许，早在白玉京听到那些对神雾山不利的传言时，她便明白了。
明明是要办喜事啊。
她觉得手心似乎渗出汗来，忍不住向四处一点一点地看去。这潜藏着危机的喜堂，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隐隐的兴奋。
素衣似有所觉般，牵紧了她的小手，温柔地安抚道：“好孩子，咱们到那边去，咱们是娘家人。”
娘家人，离主席是近的。离阿摇也是近的吧，阿囡觉得心稍稍安稳了些，安静地笑了，乖顺地点头。她长大了，不能让素衣担忧。
走了几步，却觉着衣袖被什么钩住，蓦地勾起了一点烦躁，侧首——
裴三的艳阳般的笑脸靠了过来，顿时唬了她一跳，做不得反应。
就见裴三恬颜笑嘻嘻地道：“素衣姐姐，也带我去做娘家席么？”
素衣也是愕然，没有答应，先是下意识地朝他身后打量一番。阿囡也是奇怪，他那六个美婢呢？
裴三的眼神一黯，转瞬又换上满满的笑颜，无谓地挥挥手：“放心放心，就我一人。”
阿囡看得清楚，他原本说不来的，如今一人来了，定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