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水漫声（1 / 1）
垂首细阅卷册的卜摇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凤栖梧，面上有少许迷惑，随即淡淡一笑：“山主说它是是真的，它便是真的。山主说它是假，那便是假了。”
坦然地迎着凤栖梧冷峻审视的目光，他说得自然随意，却没有半点逢迎之意。
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意思。
长长的沉默与对视之后，凤栖梧仿佛吁了一口气，笑意渐渐回到脸上，高贵而端庄，又复了亲切：“还是叫梧姐吧，大约再没有别人会这样唤我了，二弟。这山主唤得我好累。”
她穿着很重的大衣裳，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疲累倦怠。
“梧姐。”卜摇微笑以对。
凤栖梧再度揉揉额角，徐徐颔首。
“我以为，明夕宫主知道当年的详情。”她没有说那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反是向卜摇解释自己为何有那一问。
卜明夕当年与凤吟夫妇并肩作战，从神雾山至翠湖，大小战役都是一路相随。三十几年前的旧事，卜明夕也应是最清楚之人。
“余清以为，母亲那时应是与前代山主一道，并未入得地城。”
明夕宫主是卜楠的母亲，尽管卜摇从未见过卜明夕，因卜楠的缘故，也同样被卜摇尊奉为母。
前一代山主凤双歌，是凤栖梧与凤玉笙的生母。
当年凤吟夫妇作为江湖正道人士的领军者，为了表示与明月十二楼一决生死的决心，率一众豪杰攻打翠湖时，连年仅十一岁的独女凤双歌都带在身旁。一个十一岁的女娃，纵然再有学武的天分，与老道的江湖好手相比，也是难以匹敌。
当时的卜明夕也不过是十几岁，由来受尽了师兄们的娇宠，竹海云浮从未有比她年幼的孩子，因而对这个小妹妹额外疼爱，一路照拂有加。翠湖之战分外激烈，凤吟夫妇身先士卒，一路奔战后几近力竭，根本无暇维护自己孩儿的安危，凤双歌几番遇险，都因卜明夕舍身相救才得解。也因如此，凤吟夫妇身故之际，也不忘命凤双歌认下卜明夕这个姐姐，并将独女托付于卜明夕，助她接掌神雾山山主之职。
后卜明夕身中孤星奇毒，怀孕不久便成了活死人，凤双歌不惜将神雾山镇山宝玉千里迢迢送往竹海云浮，终于救下卜楠一条小命。
可以说，明月十二楼一战，开始了云浮宫与神雾山不算厚但却极深的渊源。
先前凤栖梧那一问，是要刺探云浮宫究竟掌握神雾山多少秘密。毕竟，卜明夕与凤吟夫妇，以及凤双歌都太亲近了。
卜摇明白，这与交情的深厚或信任真的没有太大关系。
神雾山有神雾山的秘密，云浮宫又何尝不是呢。
凤栖梧略一想，她的母亲当时虽是被明夕宫主救下，但也有伤在身。因她是凤氏嫡系一根独苗，众人极力反对，外祖母便没有带其时年幼的母亲进入地城，只是托明夕宫主照顾。后来长辈们便说，当时外祖母便已有将母亲托付于明夕宫主的之意。所以母亲认姐一事，并没有令太多人感到意外。
至于明夕宫主没有进入另外一个原因，凤栖梧清楚，只是不说。卜摇也表现出完全的不知情。
当年进入地城的先头部队，全是神雾山凤氏的姻亲。
可凤栖梧的怀疑也是有理由的。她母亲与明夕宫主当时都未进入地城，可地城里的经历，外祖母是曾口述传于母亲的。外祖母与外祖在那一战结束不久后便身故，母亲最为信赖之人便是明夕宫主，母亲会不会将当年的情形与之透露一二呢？
她看看卜摇，卜摇仍旧垂首翻看着卷册，一副深思的表情，似乎对她先前的一问并没有在意。
大约，二弟是不知情的。她这样想，便渐渐放下心来。
“沈家这事，成斌是如何说的？”
其实他早就看到这则消息，他与阿囡离开浮屠城的第三天，沈香容就被火烧死了，这是意外还是另有原因？那婴孩的下落呢？
沈家与神雾山也是姻亲，凤栖梧是沈香容的表姐，沈成斌应有详细的家书来报才是。这家书，自然没有在这收录消息的卷册上。
凤栖梧叹息道：“我那姨母真是个苦命人，生不出儿子，便不得不接受沈笑天纳妾。早早去了留下这个一个闺女，因为沈笑天之死，又误了嫁人的时光，如今……也是个傻孩子，她又何必为她那个爹吃什么斋呢？成斌来了信，七八页的字倒有大半都被泪水化了，说家中办丧事，三月里不好来了。”
都说凤氏女子最是骄傲，凤横波嫁与沈笑天，并没有得到凤氏女子该有的尊崇，生的一个女儿沈香容倒与妾室生的儿子同年。从凤栖梧的语气里不难发现，对于沈笑天这个姨父，很是不以为然，否则不会连沈庄主也不称一声。
这内里情由卜摇是知道的，他关心的是凤栖梧说的这番话，似乎沈成斌的信中并没有提到可疑之处。那么，沈香容就这样死了？她的孩子不知所踪，更不为沈家人知晓？若果真是意外，大人死了，孩子怎会逃脱？
这消息上明明写着，当地府衙验过火场，清点过尸骸数目。总不能说，大人尸骨尚存，婴孩的太小，便烧化烧没了吧，这也太蹊跷了。
莫非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沈香容带着孩子居于庵中，本就值得怀疑推敲？可她如今死了，又如何证实她对阿囡说的故事所言非虚？
这个时候，又如何向梧姐说起？
他还在思考着，又听凤栖梧语带薄怒说道：“沈家办丧事来不得，这年家、鲁家，虎家，还有公羊、钟离，都说去年办过白事，来不得，真是一帮子好亲戚！”
卜摇也刚刚看到此处，不由暗暗吃惊。凤栖梧所说的这些，正是年家寨，汉波湖的鲁家，休一停的虎家，公羊世家以及钟离世家，同浮屠沈家庄一样，均与神雾山凤氏结过亲家。这几家势力在江湖中都是自成一派，颇有名望，尤其是公羊世家与钟离世家，历史悠久，在江湖中根基深厚。
并非巧合，当年攻入翠湖地城，都有他们的份。而自二年前明月十二楼事隔三十多年再度出现后，除了沈笑天横死家中，另外那几家，都曾被明月十二楼杀上门去，仅去年年家寨便死了六十余人。
死了这么多的人，怎么能不办丧事？
结合如今江湖上关于财宝的传言，人人都恍然大悟，明月十二楼的报复也有道理，谁让他们图了不义之财呢？
虽说家中办了白事，上门吃喜宴确实对主人家不太吉利。可是神雾山办喜事，凤氏的姻亲兼一道阵线上的关键战友不出席，那也实在太抹神雾山的面子了。
卜摇的眉头高高隆起，他能体会凤栖梧的不满，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深深的忧虑：“如今江湖传言对神雾山极为不利，若他们都不到场，岂非更显得心中有鬼，欲盖弥彰？”
这几大家若不出现，神雾山恐怕独力难支。关于当年的事，靠神雾山一家之词，并不一定能令人信服。届时以神雾山凤氏这百来号人，如何应对突然的变化呢？
“哼，我已分别修书向他们晓以利害，我看他们都是昏了头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倒忘了干净！”
见卜摇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有些感动，叹道：“二弟，最亲的还是你啊。”
又微微一笑：“二弟，先前你是与小妹一道来的吧？这么些日子，她可想你得紧。我看她武功虽练得勤，火候还是缺了点，这几日你还要抽空提点提点他才好。”
思索中的卜摇突然出语道：“梧姐，这回我就住到宜喜院去，你差人有事便去那处寻我吧。”
凤栖梧一怔，那院子她记得是九州特意要了安置素衣等人的，而他素来都是与九州住在小竹居，喜欢那处清静，十余年来都是如此了。再者，他素来也不怎么理睬生活上的小事，小竹居简朴，他也住得惯。
不解地笑道：“怎么，小竹居住得不舒坦？确实是简单了些，以前说要给你修饰修饰，你总说麻烦，如此，差二个人去整理一番便是。虽说日子近了，可一二个人手还是有的。”
她就要喊人，卜摇连忙阻止她道：“不必了，小竹居很好。只是阿囡年幼，素衣白羽也常要在山中走动，我还是在一旁看着的好。”
“阿囡？哪个？”凤栖梧有些想不起。
卜摇不太想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名字，正犹豫着，她已想起了：“是那个孩子。对，对，是那个孩子。你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
她笑笑，象是真的想起了。
她怎会想不起呢？
那个，她的未婚夫的心上人，那个叫做元菁菁的女子与另一个男子生下的孩子。卜楠生前最后的牵挂，托付卜摇务必好好照顾的孩子。
唤作慕楠的孩子。
她以为自己年过三十，时日无多，自己的亲妹子即将嫁人，即将拥有她曾渴望的幸福，她以为过去的事也不重要了，也该忘了。
可是还有那个孩子。
她记得的，长得很细致的一个小女孩，有着五、六分那个女子的样貌，除了那双太深的眼睛，不似那女子的温柔似水。
但五、六分已足够了，足够她想起那女子的模样。
她没有再继续想下去，看着卜摇笑道：“若我没有记错，那孩子也有十五了，你十五岁时……”
卜摇十五岁时，卜楠刚刚身故。她心中又是一痛，面上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你十五岁时，都担起重任了，你养出来的孩子，还怕不放心？你不是说过的，那孩子聪明得很，我前年还听小妹说，那孩子武功好极了，穆澜家的孩子都打不过她。”
“她很聪明，武功也着实不错。”卜摇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
他说得过于认真，以至于凤栖梧很快就明白了。
她的眼内面上都是震惊：“二弟！”
（我虐吗？我虐吗？我不明白啊不明白，为啥有人说我虐捏，一点都没发现那里虐啊。。。）
得到编辑的推荐上了个频道图推，还是很感激的。
为了满足图推的要求，偶忍痛连续打了好多字=。=
这一章我是设定明天上午自动更新，下午我要去做个小手术，做完后一段时间手就不太灵光了，更新又要减慢了，先向大家致歉吧。
我会努力尝试只用左手打字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