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云雾敛(1 / 1)
浑江十分不屑:“正是那个年家寨。先前说的那几家,如沈家一样,与神雾山都是姻亲。这财宝一说,去年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几十年前却无人知晓。若说是被那几家瓜分了,亦有可能。那沈家庄我们都去过,那气派哪里象是成名几十年的江湖人有的?照我说,明月十二楼上门寻仇,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个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也躲不开名利的诱惑。为了财宝放了明月十二楼一条活路,几十年后,人家就上门报仇来了。”
他口上虽是讥讽,但面上更多是愤然。
四十多年前的大战中,许多跟随神雾山的江湖志士,想必也是出于正义愤慨,四十多年后的今日,许多死伤之人更是无辜。这些鲜活的生命,都是同样丧失在某些人的利欲心之下。
这种争斗,他无力阻止。
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仿佛,就是江湖的无奈与悲哀。
柳儿伸手握住夫君的大掌,安慰道:“这不过是林八仙的一面之辞,未必做得了真。”
浑江丧气道:“我也愿这样想。”
“林八仙说了,这可是明月十二楼的黑衣使者亲自上门亲口对他说的,且命他将这消息传遍江湖。如今江湖上沸沸扬扬,那些并未收到神雾山请帖的,也都自各地涌向神雾山去,欲向凤氏求证这消息是否属实。要知道,这江湖上最不缺乏便是自命清高正义之人,也不乏好事之徒。只怕未到三月三,神雾山便人疲于招架。”
经吴钩这样补充,琅琊总算明白了些:“那神雾山的喜事不是难办?“
她可是见识过英雄大会的壮观!
吴钩不做声,面色沉沉,眼内满是忧虑。
浑江叹了口气,起身行了出去。
柳儿很担忧夫君,她看得出来,最近几日,无人时浑江总是面带忧色,不止浑江如此,吴钩亦如是,今天听他二人这般说起,才明白大约是与此事有关。跟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有些时候,男人并不需要女人。只听阿禾与四子在外头忙唤浑先生,不知在说什么。
说到担忧,柳儿也担忧三少。
她与椿儿虽是嫁了出去,与三少联系还是密切的。只不过是换做浑江吴钩与三少来往音讯罢了。她知道三少年后便离了家,并没有说去何处。可最近传来的信却是说在浮屠,还见了阿囡。信中提及,阿囡是要随卜二公子去神雾山的。
不知,三少是否也跟着去了。
若是都去了,又要怎样办才好。这三少好事,却也是知道分寸的,由来不会自己去惹麻烦。可与阿囡有关的话,那又是另外一说。三少待阿囡比待琅琊姑娘更要好呢。细细一念,前头三少的来信中,并未提及沈家小姐的变故,日子该是岔开了。也不知道林八仙说的事,三少知不知道?
想着,细长的柳眉便拧住了。
琅琊不解地扭头望向椿儿,椿儿抬手将她的发辫顺到后头,低声道:“我的好姑娘诶,那与神雾山有关之人不只分了财宝,还有人家的武功秘籍。上门去的那些,说是要探究竟,可终究,这眼热之人,会任他们独享不成?”
琅琊哦了一声,也不知明白了几分。椿儿不由苦笑,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难怪三少再三嘱咐要守着她。
突地听她冒出一句:“那神雾山办喜事,不就成了靶子么?”
椿儿不禁有些奇,这姑娘总算开窍了。
吴钩没有笑,眉头深锁,沉沉自语:“也不知这一回,明月十二楼又做的什么打算。”
林八仙说的事,初时他与浑江也是不置可否。后来二人计量了,才意识到个中奇妙。但凡与明月十二楼、神雾山沾边的事,都可以算是江湖大事了。假若明月十二楼近年的作为确与当年消失的财宝有关,假若明月十二楼确是要向江湖人揭露真相,为何不找百晓生门,偏偏找上了林八仙呢?
百晓生门在江湖中历来是中立势力,他们关于江湖的著说,也一贯保持公正的态度,所以由来令人信服。若明月十二楼的黑衣使者找上百晓生门,只怕百晓生门会不遗余力地向神雾山求证这旧事的存在,才不管那神雾山是什么武林圣地,武林至尊。
可偏偏散布这消息的竟然是林八仙,这便值得推敲了。
这林八仙的话,素来是十成里只能信个九成,在京都吃得开,多是因为他说的故事都极有诱人的色彩。自然,这色彩大半要归功于他添油加醋的功夫。林八仙的消息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最灵通,但能将消息传得最快的,非他莫属。这是百晓生门所不能及的。
从林八仙嘴里说出来的当年的旧事,是否属实暂且不说,就说这消息来的时候…….
神雾山的喜帖,据说是大年初一送出来的。
神雾山嫡系小姐与早年被明月十二楼灭门的浔川雷氏后人即将结为佳偶的消息一传出来,便成为开年后江湖中最引人关注的大事。都知道,如今的凤山主凤栖梧是单身,更未育有继承者。而这位凤山主已过而立之年,尽管江湖人人讳莫如深,但从神雾山历代山主的历史事实来看,这凤栖梧离大限已是不远。
是以,她的同为嫡系的亲妹子凤玉笙,便是她身后唯一的承继者。未来一代的凤氏家主大婚,其行事做派,秉性作风,那可是能够影响江湖大局的。这山主的夫婿,也是不可小觑。
神秘的是,神雾山并未对外透露这位雷氏后人是否将入赘凤氏。不禁令人猜测,这位浔川雷氏唯一存于世上的青年,将以何种形式与他的山主妻子共存?是否会带来一个旧世家势力的复苏?
若浔川雷氏再度振兴,江湖势力中新的合纵也要展开帷幕。
这场婚礼,对不少人而言,举足轻重。
神雾山的喜宴,并非人人都去得的,受邀之人,多是当今江湖中的重要人物,就仿佛是各路势力聚头一般。据雷怅离,他没有亲人,师父是久居东海东离岛的避世隐士,朋友也是屈指可数。以他的名义送出的喜帖,也不过是二份,一份是给如意酒楼的,一份便是邀请裴三。
婚礼定在三月初三,前后不过是三个月时间。对于这一场至关紧要的婚礼,受邀的宾客,恐怕过了元宵便开始忙着置办贺仪,再加上准备动身前往神巫山的时间,约莫也要拖到二月里了。
如此一算,林八仙这消息传开去时,多半宾客已在前往神雾山的路上。这消息出现的时间之巧妙,实在太耐人寻味。
若那些宾客在旅途上也如平素一样消息灵通,听到这样的传言——
或是对传言全然不信的,不过置之一笑,待到了神雾山,出于善意提醒主人家几句。
或是,虽不尽信却也难免心生疑窦,本是前去贺喜的,却变作带着对主人家的怀疑前去,小心求证。
或会如浑江初时的愤愤然,到了神雾山,非要逼着主人家讨个说法不可。这样的宾客有那么一个也足够难缠了,若是多几个,不是要将喜宴变成声讨大会?几十年前受明月十二楼之害的江湖人士,可不止一门二户。
或许,便是如他与浑江这般,细究后察觉有异,也会联想到一些不详的势头,只是那个时候人已在路上,距目的地神雾山也已不远,打退堂鼓是否已来不及?
而不知道消息的,待到了神雾山,也必然听到了。
那喜宴,岂不成了大杂烩?
“相公,相公!”
吴钩终于被椿儿唤回神,发现娇妻满眼的关切与娇嗔,连忙微唔了一声。
琅琊小声地嚅嚅:“吴大哥,那阿囡会不会有什么事?”声音虽小,人却已立身而起,团团走了几步,眼睛一直不离地巴望着,样子惴惴。
这时日,阿囡也该到达神雾山了。
吴钩抬手摸摸她昂起的头,如同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般安抚着,沉吟过后,仍是难免踌躇:“阿囡如今跟着卜二公子呢,她不过十几岁,凡事也该有人护着的。”
琅琊想起卜摇,不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吴钩正了颜色,冷着嗓子提醒:“你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给我呆着,到了时候便等着做新嫁娘便是,若是乱跑,新郎倌回来找不着人,过了那村可没那个店了。”
琅琊闻言,扭扭身子,别别扭扭地应了,趴在八仙桌上自顾自地叹道:“阿囡若是错过我出嫁,我可要一辈子恨死她去。”
吴钩与妻子相视一笑,默契地行去一边。
看着认真敲着算盘的夫君,椿儿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扯了他的衣角。吴钩抬眼。
椿儿向门外方向瞅了一眼,柳儿正伴着浑江,听他们说笑。
“相公,若你想去,便去。柳儿也不会拦着浑大哥的。”
可她温柔的眼内,明明是不舍。
吴钩握了她的手:“我哪里都不去。”
这是他与浑江说好了的,如今,他们有如意酒楼,更有自己各自深爱的妻子。他就这样一手握着妻子的柔胰,一手仍旧敲着算盘,故意将盘珠拨得滴答作响。
椿儿含羞一笑,面微微的红。
隔了一会,才想起三少,有些担心:“那三少他,是不是也去神雾山了?”她压低声音,只怕被琅琊听见又要闹。
吴钩淡淡一笑,安抚道:“那人你又不是不知,多变通的一个,精着呢,不用咱们替他愁的。”
椿儿这才满足地笑开,转头而望,正与柳儿的视线撞上,微微颔首。
并没有注意到,吴钩一低头,垂眸中深含的忧虑与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