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水晶帘(1 / 1)
额,好几个筒子都在说阿囡太圣母了,我是怎么想的捏?我觉得人的心理本身是非常复杂的啦,尤其在选择感情释放方式的时候。
对于与自己过不去的人,有的人会选择以德报怨,选择宽容,对自己说原谅吧原谅吧,然后很自然的觉得自己心胸好宽广,好仁慈,自己是个好人,做的是伟大的事。通过提升自己的方式去令自己释怀。
有的人会选择以牙还牙,把对方狠狠骂一顿揍一顿才觉得解气爽快。有的人则选择无视,选择忽略。
在我看来,无论哪种方式,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尽量地释然。
站在阿囡的角度来说,其实她的母亲与父亲婚姻的不幸,也是建立在另外几人的不幸之上的。对于她的庶母、异母姐弟而言,元菁菁其实是破坏了一个原本健全的家庭的。而阿囡的个性,自幼就是思虑较多的,她一直极力想去用成熟的方式去考虑问题,或者可以说,是她一直将自己摆在一个较高的高度,然后用这样的高度去自我要求。所以对于庶母和异母姐姐,她是心中有愧的。
其实每个女子都会希望自己是善良的,善解人意的,懂得体恤他人的,这大约是女孩子的天性之一,很容易因为这样的天性自发地优柔起来。所以男性一般会认为女性寡断,不干脆,拖泥带水。囧。
阿囡也不例外,我想写一个可爱动人的女孩子,不是完美的女孩子,她应该是有她自身的缺陷的。
就这件事而言,我觉得阿囡并不是要对自己的异母姐姐表达善意与宽容,而是想以这样的方式,释放对生父的情感。她对她的父母一直都是有怨念的,我想她的内心也有自然的对父亲的渴慕。她采取的方式不一定正确,只是为了将自己从压抑与怨念中释放出来。
偷偷地说,我认为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做不到无私。一举一动从根本而言都是着眼于自己,很多事情做起来似乎很好看,伟大啊什么的,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感情罢了。阿囡这样做,可能是想让自己无愧,可能是为了释放司罡,也可能是为了让生父知道她的不同......
我也说不清楚啦~~人性啊人性~~
三全与满桂一听便明白过来,渐渐露出了喜色。父女亲情,乃是人之大伦,逝者已逝,最不该受苦的是她这个孩子。她若能够平和看待,那自然是最好的。
司罡对元菁菁情深,三全与满桂都明白。
这些年有大将军暗暗相助,三全也念着他的好,忍不住想为大将军姑爷多说几句好话:“眼看着有些个丫头都大了,先前仇小子说了,二个绣工好的,可以到裴氏绣房去做工,我看日后也不愁出路了。另外几个倒有些不大好办,这附近多是些酸腐儒生,日后怕是不好寻亲事。还有几个大了的小子,姑爷说了,若有需要,不妨送到安阳去。”
阿囡了然,笑道:“这些事,还是先问了各人的意思再定吧。如今二娘当家,也别叫她不痛快。”
见三全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有机会,我或许也去安阳走一走。”
三全喜不自禁,连连哎了好几声,才想起自己来寻人的目的。
而至于阿囡所说的去安阳的机会,她也没有料到会是许多年后,暂且不提。
孩子们已有一年没见过阿囡,尤其缠得紧。几个大一点的少女,有二个就如三全所言,天开暖后,便要到裴氏绣庄去做工。她们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不流城,更别说离开大元国了,都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地很。知道阿囡连怀景京城都待过,便也缠着她讲些有趣的见闻。
直到了晚饭后,阿囡才寻到机会去找谷夫子。
她是个坚韧的女孩子,习惯了默默去承受着生活与命运诘难。可是要将不愉快的讯息告知他人,并非她所擅长。与谷夫子闲聊起小孩子们的功课做开场,始终不敢看谷夫子那充满希冀的眼神。
谷夫子必然是想知道红筝的近况的,可是......
犹豫挣扎,又支支吾吾了许久,才狠下心来,憋了一口气闷闷地说道:“夫子,红筝她去了。她记得你。”
她尽量想让自己平静却无果,使劲捏紧了拳头,等着谷夫子的反应。
她以为瘦弱文雅的谷夫子并不是坚强之人,甚至来时已让卜摇在外面等着,唯恐他一时难以接受厥过去。
可她眼中瘦弱文雅的谷夫子,只在一瞬间便领会了她的话语,那眼中希冀的火花顿时熄灭了,喃喃地问:“她记得我?”
阿囡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红筝说的那些话语都尽数告知于他,谷夫子却又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也会记得她。”
阿囡很意外。
一对生长于截然不同的环境中的男女,一个怀着憧憬爱慕盼望过,一个带着些微遗憾挥别了人世。这原本,在文人的笔下,可化作极动人的诗篇,唏嘘的故事。
可无论是暗暗的憧憬还是炙热的爱慕,或是淡淡的遗憾,都只化作了一句:她记得他,他也记得她。
其实,这大约就够了。
她仿佛听到心中啵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也是点点头,放心地安静离去。
屋外,卜摇静静伫立在槐树下。
她轻轻走过去,挽了他的胳膊,与他一道慢慢绕着院子散步。
代善堂的孩子们还都在长身体的时候,闹了大半日都知道累了,早被三全赶着去歇了。紧挨着孩子们二间大屋住的是那几个媳妇子,小小的窗棂透着灯火,大约屋中人还在做针线。三全与满桂夫妇住的是独立的一间,娃娃有力的啼哭声执着地震撼着小院,夫妻二人一高一低的声音,正尽力地哄着。
西边拐角那三间,中间大的一间是白日夫子教学的小学堂。
左边角落那间便是谷夫子的起居之处。她才从那里出来不久,谷夫子便熄了灯。
右边那间倒是灯火通明,连窗子都是开着的,屋内的二个手艺师傅也不怕冷,就坐在窗畔凑着头比划着什么。
这样的夜晚并不宁静,可最普通平凡的美好,也会醺人。
“阿摇,你喜欢这样的安宁么?”
阿囡微微抬起头,看着卜摇淡淡而温柔的侧面,问道。
卜摇会心一笑,颔首:“喜欢。”
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
竹海云浮很大,宫内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些孤僻。各人住的竹楼房舍,总是东一间西一间,奇形怪状。虽有百余人,有主仆,有师徒,有师兄师弟,感情也都是深厚的,却不见得亲近。
而这代善堂里,大大小小三十几人,就挤在这小小的院内。孩子们无论大小年纪,都睡的通铺。吃饭的时候,大的孩子总是恨自觉地谦让。饭食并不丰富,每一顿都有自己用水缸发的豆芽,自制的水磨豆腐。肉食蛋类,则是每隔二三日,三全带着轻扬拉了车子入城买回来的。
男孩子很喜欢练武,对三全与二位曾有从军经验的手艺师傅都很是敬仰。大的几个,马步都是稳打稳扎的,看得出一直练得认真。他们的理想,就如三全满桂原本给他们做的打算的一样,要去做镖师。小的里头只有一个极聪颖爱读书识字,其他的更喜欢跟着大哥哥们扎马步,跟着师傅做手艺。
女孩子们都是洁净单纯,也不失活泼。最大的几乎与阿囡一般年纪了,想着要做工挣些体己,倒不想过嫁人。小的几个很天真,对哥哥姐姐们都极有信心,尤其知道“轻扬哥哥打架很厉害”。一问轻扬,只是因为功夫比几个长大的少年都要好一些,在孩子们心目中极有威严。
这些都是普通得不值一提的事,可每一件说起来,各人都是乐融融的。欢喜,满怀希望。
但这样的生活,与卜摇有生以来所熟知的一切,始终大相径庭。阿囡并非不明白。所以卜摇说喜欢的时候,也是羡慕中有怅然。
阿囡浅浅一喟:“至少同台而食不是奢望。”
卜摇为她系上斗篷,顺了顺她的发丝,温柔地笑道:“阿囡做的那几样菜都是不错的,想不到在白玉京不到一年便学了这样了得的手艺。待我们回去,多种些菊花吧。就是怕鸡不好捉。”
阿囡想起自己摘了他的菊花,一是对那神雾山有气,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道菊花鸡丝,实在是她自认做得较好的几道菜之一。她有些难为情,坦诚道:“其实,我也只得那几道菜拿得出手而已。浑大哥为了让我练手,也总是向客人推荐那几道菜。”
卜摇十分不解。
她淡淡得解释道:“竹海云浮那般偏远,不易寻到食材。我向浑大哥拜师时,便将我过去在竹海云浮常吃的东西一一写清楚了给他,请他想些别致的做法来。浑大哥本从北边来,白玉京之人也是口味偏重,做菜也爱下大量的油,我怕我学得的手艺,并不合适你的口味。浑大哥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搭配出十余道够别致的,又发现我进了厨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聪明灵敏。繁杂的菜式,我一下也学不来,于是又择去一大半,余下的,我又练了三个月。之后又请了无数南边去的客人尝过,得了意见后又再改良,最后只得那几道算是有些火候。浑大哥为了给我撑场子,总是对人说我学了三个月便出师。但其实,若要我再变些其他花样出来,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
卜摇听得愣住,又想起九州那日说她在厨房里如何挥舞大勺的情形。想起她细长的指尖,不知在初学厨艺时,她是如何掌刀,又是如何择菜杀鸡切肉。
于他而言,吃饭只是吃饭。可她那日偏偏说,以为学了厨艺,能让他的日子过地舒心一些。如她所做的每件事一般,也是怀着美好而崇高的愿景,一点也不平凡寻常。可她愿意费尽心思去实现的,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同台而食这样简单的目的。
她平平淡淡地道出,仿佛是很自然地事,一点都不知道这些平淡的话语会在他的心里掀起风浪。
他甚至冲动地想说,待江湖事了,我们回到竹海云浮去,就去过那安宁平和的日子。即使日日吃那几样菜,即使没有盐油,我也愿意。可这样的承诺太远又太重,同是一个美好而崇高的愿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实现,何时能够实现。
他终究没有说。听见阿囡在身畔低低地说:“明日便要走了。”语气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她走去院子里的大棚下,搬了个条凳,对卜摇招了招手。
卜摇与她各坐在条凳的两端,侧头静静地看着她。她有心事。
“阿摇,你会觉得我年纪太小么?”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很认真地注意着卜摇的面上的表情。
其实,他们靠得很近。她能看见阿摇睫毛轻轻地一颤,唇角微微向两侧上弯。
他在腿上比了一比:“那个时候,阿囡只有这么大。”
阿囡嘴一扁。这句话,他以前也常常说,后面总是夸奖她的言语。那些夸奖,会令一个孩子感到骄傲与满足。
“去年的时候我还在想,阿囡这个年纪,要说喜欢什么人,实在太小了。如今我却免不了要想,到了我这个年纪,要说喜欢阿囡这样的女孩子,或许太大了。”他这样说的时候,神色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