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楚云深(1 / 1)
因是京城,白玉京的百姓过年其实比别处来得早些。
算算日子,尚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冬日的白玉京显得拥挤而热闹。
裴三虽是个浪荡子,家中的兄长年纪都大得能做他爹,向来把他这个幼弟当儿子似地宠着放纵着,鲜少对他有所约束。可过年这样的大事,他也是不能缺席的。也正好将东流水与琅琊送回家去。待过了年再返回京中,东流水便又可以重新公开示人了。
倒是浑江与吴钩,家中已没有几个亲人,又娶了媳妇,便将白玉京当作了自己的家。年初时忙着张罗酒楼开张,尚没有好好领略白玉京过年的气氛,今年便打定了主意留在白玉京过大年。
临近过年了,酒楼中的食客多是京城中人,都盼着家中大年的好酒好食呢,此时到这如意酒楼来的,多半是来喝茶唠嗑的,并不需要如何照应。
浑江与吴钩乐得清闲,与裴三等几个皆是直爽利落的性子,短暂的分别在即,便忍不住要闹上一闹。大中午的就在后头小院喝起酒来。
裴三前几年四处游历,走南闯北,学来了不少稀奇玩意,早时曾拿了套南边的猜枚把戏教与众人,吴钩也是个中好手。一干人一面闲聊着一直猜枚,喝到后半晌时分尚未消停。间或闹得大声了直传到前头去,听起来这私家后院倒比前头酒楼堂中尚要热闹些。
便有人在前头忍不住扯了一嗓子:“光头先生,我等也不饮茶了,也去找你们玩耍算啦!”
里头的浑江也借着酒性,扯了一嗓子出去:“等着,待我喝了这一场,再来会你们!是好汉莫走!”
一时便是满堂哄笑。这如意酒楼最大的好处,便是因着二位光头先生性子豪爽,喜与三教九流相交,上得门来的客人都很放得开。
堂倌也跟着笑,远远看着又有客人上门。一般这个时分上门来的,多是附近闲逛溜达累了的熟客。便咧着嘴乐颠颠地小跑去迎。谁知走近了一瞧,来客都披了月白的带帽斗篷,仿佛是生人,连忙小心地迎了。
来客入了门,才将帽子卸了,露出了真切的面容。一时间,不只堂倌瞧得眼直,在座热闹说笑间的食客也都静了一静。
这一男一女,男子俊朗天成,仪表堂堂,女子一张玉颜,如娇花照水。二人并立一处,还真的给人以蓬荜生辉之感。
仿佛没有察觉到满堂的静寂,俊朗男子对堂倌彬彬有礼地道:“小兄弟,烦劳你向掌柜通传一声,故人雷怅离来访。”
堂倌一愣,原想说先招呼二人落座再去禀告掌柜的,可眼前的男子微笑的面容却有种说不出的紧迫。连忙急急应了一声,小跑着向后堂跑去。
浑江与吴钩听得音讯,尚未反应,裴三就笑了起来:“雷?雷怅离?有意思,我也与你二人一道去会他一会。”
琅琊听闻同来的还有个绝美的女子,也是跃跃欲试,看了东流水一眼征询他的意见。流水知道她好奇,呵呵一笑,点头道:“不必理会我,我也有些累了,去歇一歇。”
他如今也能自己柱着拐棍走一走,便不喜人搀扶。四人便接踵而去。
待到了前头堂中一瞧,原来都是故人。男的是雷怅离,女的竟是神雾山的凤二小姐,浑江等人都不禁有些意外。
裴三倒好像早已料到似的,笑嘻嘻地上前对凤玉笙揖了揖:“原来是神雾山凤二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我们如意酒楼的福气。”
又亲热地拍了拍雷怅离的肩膀,一副与人极熟稔的好兄弟模样,扭头对浑江、吴钩二人道:“我就说今日是喝酒的好日子,既然雷兄来了,我们到楼上去再喝一轮!”
说着便不分说地搭着人家的肩膀往楼上走,很自然地就把凤玉笙甩在后面,雷怅离便一时照应不上。
他二句招呼的话语又说得颇为大声,堂中食客大半都听得清楚。此时正巧有几个江湖客在座,大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对江湖八卦有些了解,便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是凤氏女,难怪生得这么俊俏……真是……
那姓雷的公子莫非就是几十年前被灭门的雷氏后人?听说就是去年得了神雾山相助认祖归宗的……
我看不只是相助吧,一男一女同行……听说凤氏女都是找上门女婿的…
那几人声音倒是不高,可浑江等人均是身手不错的武人,也能听去大半。凤二小姐自然是面红耳赤,又羞又怒,但又不好发作。雷怅离看起来也是有些尴尬。
身为罪魁祸首的裴三却象个没事的人似的,继续热情地招呼雷怅离前行。
他平时行事一向油滑,鲜有这样恶意的举动。琅琊在他身后直翻白眼,心底暗骂他捉弄人。
浑江与吴钩已是有家室之人,只能保持距离,客客气气地在后面招呼凤玉笙。幸好椿儿与柳儿将后院收拾停当后过来问候,亲自张罗了雅室,又与凤玉笙闲聊几句,才解了她的尴尬。
这才得知,原来雷怅离与凤玉笙才从大元浔川拜过祖先后归返。特意绕道到白玉京来,想因雷怅离想请浑江与吴钩做些手工活,作为赠与凤玉笙的信物。
乍一听闻二人准备三月初三成亲的消息,浑江与吴钩都有些讶然。虽说见了这二人的情状,也猜到二人有情,可如今江湖上不太平,这喜事的反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自开起这酒楼后,浑江与吴钩也变得圆滑许多。交情未到那份上,也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是以并不将讶异宣诸于口。
吴钩客气地道:“既是雷兄与二小姐的大喜事,我二人自当尽力而为,以表寸心。不知雷兄心中是否已有主意?尽管开口便是。”
雷怅离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囊来,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里头装了什么宝贝。琅琊忍不住伸长来脖子来看。
只是他并没有立即解开,反是面有微赧,看了一眼凤玉笙,仿佛很难为情:“小弟囊中羞涩,只得家母生前留下的几件银饰……”
这才将布囊中的物件取出,哪是他说的“几件银饰”?不过是支略粗的梅头簪子,与一对镯子罢了。形状都十分简朴,样式有些旧了,想是有些时日,看起来与他发上的银扣象是一套。但甚为光亮,应是常常擦拭保存着的。
大约是那点小玩意太见不得人,他摆出来,又将手盖上去遮掩了大半,不好意思看身边的佳人,吞吞吐吐地道:“家母只留得这点东西给小弟聊作念想,所以小弟也不敢贸然送到金银铺子去……听闻二位仁兄妙手生花,不知……不知可有办法,将家母这旧物变得有趣些……适合……适合玉笙佩戴……”
说了几句,就起身来对着浑江吴钩长长一揖:“还请二位仁兄为小弟多费些心神。”
抬起头来,满目希冀。不说凤玉笙已是面颊红透,眼眶盈湿,连琅琊她们几个女子都为他的苦心大为动容。
浑江与吴钩急忙一左一右托住了他,口道:“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必如此大礼相谢。”
吴钩想了想,拈起那梅头簪子看了看,笑道:“我看雷兄也是个痴心人,不若这样。我将这簪子融了重打,改做凤头,也合了二小姐的身份。再在簪身里弄点机巧,嵌了细细的眉黛入内,雷兄闲暇之余,便为二小姐画画秀眉,添些情趣。可好?”
浑江也想了想,抚掌大笑:“也好,那我也将这对镯子改一改,照着现下时兴的样式打了,里头装些胭脂。雷兄闲暇之余,不妨为佳人加点妆容。”
凤玉笙羞得直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雷怅离却大为欣喜,一叠声地的赞二人妙想,直说大恩难以言谢。
吴钩又补充道:“只是要做得精细,怕是需要些时日。快过年了,我看二位必是要赶回神雾山去。若雷兄放心,且容我二人一些时日,待做好了,我等便立即托了镖局,连同我二人的贺仪一同送到神雾山去。”
雷怅离感激道:“难为吴兄想得这样周到,”
他歉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凤玉笙,说道:“不瞒各位,先前因为桃江地区连日大雨,我与玉笙在路上耽搁了许久,返程便迟了不少时日。又绕道到白玉京来托二位帮忙,怕赶回神雾山就该过年了。我们本也是打算继续赶路。”
他改口道你我,颇有亲近之意。凤玉笙也很不好意思地出言道谢。浑江与吴钩爽朗地一笑而过,直劝二人不必介怀。
见二人忙着赶路,当下也不留客,椿儿和柳儿也去包了干粮肉食来赠予二人,还备了一小壶酒给他们路上御寒。
怅离再三道谢,感叹道:“慕妹妹果然说得没错,二位仁兄不只有奇思妙想,能妙手生花,侠骨仁心也是不改当年。”
方才听他提起桃江时,裴三早已留了心。立即追问:“雷公子近日可是见过阿囡?”
怅离颔首,说起在青州城与阿囡偶遇,结伴过江的经过。
几人连忙追问明月十二楼在桃江城附近出现之事,怅离只说阿囡在桃江过了一夜,便继续冒雨赶路。他与凤玉笙则是被大雨困在桃江几人,待雨势小了才继续向浔川行进。明月十二楼的事,也是后来听了传闻才得知。因是一南一北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阿囡归家的路途是否平坦。
浑江与吴钩大感可惜,只好送了二人出门离去。
看雷怅离与凤玉笙走远了,裴三若有所思道:“不是很奇怪么,明月十二楼多番作乱,他二人走了这许多远路,却能安然无恙。”
浑江笑道:“你先前那样大叫,倒把他们吓了一跳。想必是一路乔装打扮,不引人注意吧。”
裴三瞪眼:“乔装打扮?我看他们的打扮,分明比我醒目得多!”
琅琊捂嘴道:“那是,龙章凤姿,确实比小舅舅经得起看。难怪人家都喜欢雷怅离,就是瞧不上小舅舅你。”
她只道裴三有意捉弄,是因为当年沈香容之事,便忍不住出言讽刺。
裴三摸摸下巴,竟然点头赞同:“说起来,这雷怅离也确实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