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九张机（1 / 1）
周末不更啦，要帮朋友找房子，脑子不好使~裴三见状心下了然，定是有什么不光彩的事。
不由叹了口气，自古皇室朝廷总是故事多多，若要深究，不光彩的怕是用箩筐都兜不住。
听闻他叹息出声，阿莽更见难堪。
他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在回想还是在思索，神色一番变幻，渐渐现出忿忿来，说道：“其时，神雾山凤氏在那三不管的地方已雄踞千百年，历史之悠久，堪与我怀景皇室齐寿。与你锦益裴氏世世代代经营积累财富不同，那神雾山是江湖势力，也无多少产业，却能长期雄霸一方，既为武林至尊，又有巨额财富，实在有些不明不白。所以那些江湖中的草莽流寇，与明月十二楼扎成一堆，要与神雾山作对，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三恍然大悟：“所以，朝廷便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忍受自己的皇权之下，又有另外一个不对自己臣服的土皇帝。更何况那土皇帝，身怀奇术，武功绝世，动不动就能高来高去。经历了三王之变的怀景皇室，已经感到了江湖人化身刺客的厉害，若那土皇帝跑到皇宫去，咻的一声，皇帝的脑袋大约就不见了。偏偏那土皇帝还很有钱，若兴起改朝换代的念头，那可如何是好？
对这样的土皇帝，当权者自是除之而后快的。只是朝廷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没有合适的由头，朝廷轻易不能出手。自己不便动手，由他人代劳，又何乐而不为呢？一边是朝廷忌惮的土皇帝，一边是必须铲除的暴民，由得他们相争，朝廷也不须费心费力。待他们争得两败俱伤，不须朝廷出手，他们也难以翻身壮大了。
宸王殿下激动地说道：“那些江湖人物，素来不将朝廷权柄放在眼内。瞧着那个不顺眼，一刀一剑便瞬间取人性命，动不动就说是为民除害，或有些是真的，但多数是一时意气，偏偏百姓愚昧，就是信奉这些所谓的英雄。朝廷碍于舆论，对这些事情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得多了，一众江湖人怕就要讲义气两肋插刀与朝廷对着干了。既然江湖与朝廷划得如此清楚，那明月十二楼众，杀的是江湖人，劫的是江湖人，正江湖斗争，朝廷便不插手，也是对的，何必遭人诟病，吃力不讨好？”
裴三想起英雄大会的问天仪式，凤氏站在凤峦之端率众叩拜祭天，那一种声势的浩大，以及叩拜众人的虔诚，就仿佛是江湖中千百年来的神圣信仰一般。而那凤氏，威仪架势，恐怕比真正的皇帝一点不差。至于财富这一层，作为英雄大会历来的东道主，每三年便要招待近千来客，半月的吃住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用度。
别看如今神雾山只得凤峦有人气，据说在遭受明月十二楼之乱以前，凤峦的左右翼双峰，都住满了凤氏家族，那真是占山为王的热闹。
别说是怀景皇帝，就只在他看来，这神雾山凤氏果真是狂得可以。不知收敛，不懂低调和韬光养晦的真义。
于是他很和善地拍拍阿莽的肩膀，难得极好心地安慰道：“我明白，我明白。”
自古以来，皇室要做什么事都能轻易找到正当的理由。当有了真真正正的理由时，实在是不需要瞻前顾后，事后也更不需要感到遗憾。
阿莽此时表现出来的难堪，或许只能说明，这个年纪尚幼的宸王殿下，心地还是太善良。
裴三这样想，也算是自我安慰。不知道这个孩子以后会踏上一条何样的道路，善念又能在他心内留下多大一方净土。这大约便是他额外珍惜阿囡这个姐姐的原因。
阿莽狂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又细细说了后面的故事。那是许多江湖人都详知的动乱，明月十二楼疯狂屠杀江湖正道，后来攻上了神雾山，被神雾山拦阻于凤峦的鳖鱼头。这里就不一一尽表了。
后来，后来呢？
后来，神雾山终于被逼向朝廷求助。
“否则，神雾山哪里来的炸药？”看见裴三微露惊讶的神色，阿莽平静地说。
炸药乃属军备，炼制炸药最主要的成分硝石。矿脉尽属皇家所有，由朝廷严格控制，即便是厉害的神雾山，也是不能触碰的，更别说拥有了。
“也就是说，明月十二楼进攻神雾山时，神雾上已事先求得朝廷支援，做了准备。”
“确实如此。但，并不为人所知。”
江湖霸主，武林至尊，若要通过求助于朝廷才能得以保全，那便是一个不能磨灭的耻辱。不必争斗，也必输无疑，还要遭人耻笑。
裴三沉吟道：“但据说，那一役，明月十二楼虽未得逞，神雾山的损伤也极度惨重，前去援助的各门各派，也是血流成河。”
旋即，二人异口同声：“弃卒保帅。”
纵使是极看得开的裴三也不得不沉默了。可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惨烈。
江湖，争斗，究竟都是为着什么呢？为了保全荣耀名声，自愿断臂，难道就是英雄？
阿莽又接着解释：“除了炸药，朝廷还派了伪装的卫队，围剿了明月十二楼一众帮凶，助神雾山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最终神雾山才得以反攻至明月十二楼的翠湖老巢。江湖上只道是神雾山神通广大，早安排了先机。”
“那神雾山又许了朝廷什么好处？”
“金矿。”
阿莽道出金矿二字，裴三不由大惊。神雾山竟然有金矿！
“大约就是在神雾上凤峦的右翼之下。我只看过文字记载，并无图示，猜测大约如此。彼时，朝廷，因为七个月的仓促战争，国库尤虚，捉襟见肘，这桩两利的交易，正中下怀。朝廷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到这里，宸王殿下终于松了口气，饮了口茶，闭目歇息。
裴三暗忖，莫怪神雾山那样富裕，原来是山中暗藏金矿。凤氏将那巨额财富献于皇室，换得保存根基和喘息的机会，于皇室而言，得知了凤氏这个土皇帝富裕的来源，又将对方刮了个干净，日后也不再对凤氏心存忌惮，无须赶尽杀绝了。
只可怜了那些卷入争斗的江湖人。凤氏，也一样可怜，表面上的荣华和尊崇的地位，又是用这个家族多少血泪堆砌起来的呢？
他犹自感叹着，隐隐更牵挂起阿囡来。若阿囡知晓这样的秘辛，会对江湖失望至极吧。不管她多么聪慧，武艺多么高强，性格多么坚韧，小小的一个女子，在纷纭江湖中，不过是一颗尘埃。如许多江湖人一样，在那风浪里必然是身不由主地翻滚，翻滚。
“朝廷又是从何时开始注意起明月十二楼的？”他问道。
“便是前年，我从浮屠返京。起初我听姐姐说起英雄大会的事，便觉得神雾山的做派有些厉害。后来见识过沈家庄的精致豪华，我更是奇怪，一介江湖人也有这样的庄园，真是不得了。我微服周游，回京必要事事报与皇祖父。皇祖父素来对我看重，又对我着意培养。这几十年前的旧事，本就是皇祖父最为清楚的，又事关他心中遗憾，便要我细细钻研，记得教训。”
昔年三王之变，令边境动乱，国家不稳。作为最严厉的惩罚，三位引发此事的皇子，不是死，而是终身被禁于皇宫大内，不见天日。他们的子孙也尽数贬为庶民，永世不再纳为皇室宗亲，更不得再踏入朝堂一步。
在仁孝治国的怀景，乃至长和大陆，这样的惩罚也算是极重的了。若非如此，当年民愤也不能那么短时间内得到平息。但景熙帝与引发变乱的三王，始终是亲兄弟，那几个皇子虽然争斗得厉害，也从未向他下过手。他登上大宝，是皇室的无奈耻辱的后果，也是他的遗憾。或许对于他们的父亲，也一样是一桩巨大的憾事。
朝廷坐拥渔人之利，勒索江湖之人，靠江湖门派献金恢复元气的秘辛，自然不能让人三两下便翻出来生事，堕了皇室的声威。所以，明月十二楼复起的消息一报上去，景熙帝便下令密切关注。而掌管了刑典大权的宸王殿下，便要代自己的皇祖父，将可能会出现的小问题防范于未然，最好解决干净。
裴三默了一默，猜想阿莽之言也未必尽实。说是说为了脸面掩饰过往的秘密，或许另一方面是朝廷打算争取江湖武林的控制权。
“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这宸王殿下将他引来，总不会只是叫他听故事这样简单。明明说了，裴三少最讨厌麻烦，裴三少最讨厌被人算计，这个十二岁的红发小儿还要惹他做甚？
阿莽又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嚅嚅地说道：“昔年朝廷与神雾山早有协议，神雾山为了自己的名声，自然也会死守秘密。不过就不知道明月十二楼是否猜到个中关系了。有一件事尤为值得关注。据我所知，昔年明月十二楼敛了不少财富，原本朝廷也曾存了想法，到最后却不知所踪。当时派出的暗探回报，明月十二楼的老巢建有地宫，神雾山索取的炸药，足以将翠湖都炸烂，明月十二楼杀了如此多的凤氏族人，又令江湖涂炭，神雾山没有理由会容他们留下余孽来。为何几十年后，明月十二楼还能够复起？莫非当年的财富下落不明，是被那些余孽转移藏匿了？还是当年神雾山攻陷翠湖时占了去？这大半年来探子汇报的消息，凡是明月十二楼挑上的目标，皆是当年与神雾山一道攻陷翠湖的江湖功臣，又是与凤氏连成一气的姻亲家族。就以第一个被拿去开刀的沈笑天为例，他的庄园，是否与当年消失的财富有关？”
“明月十二楼此番复起，看起来是以复仇为主，但真正意图也不好判断，若那些财宝在他们手上，恐怕招兵买马也不是难事。若他们知道朝廷当年曾参与江湖争斗，并相助于神雾山，不知……”
若明月十二楼势力壮大，复了当年之勇，也不知会不会向朝廷干出些什么事来。
裴三又叹了一口气。知道秘密的人，通常都是难为的，一不小心，便没有好下场。
“我倒也不打算要你做些什么。只是东捕头如今已卷入此事，也不知他查到了什么，泄露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模样，怕要等他醒转来才能问清。与他一路的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你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总不能看着东捕头这样就不管。
况且，还有姐姐那一层关系。姐姐此番返回云浮宫，不知以后是否会卷入纷争。以云浮宫与神雾山的密切关系，难保会发生些什么。我实在不愿意姐姐有个什么不好。我出行不便，若有可能，差不多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将姐姐带回来。至少，离那些乱七八糟的灾祸远有些。
这想法或许是我贪大，姐姐那性子，认定要做的事，必是不肯轻易放手的。但有个人适时劝她一劝，总是廖胜于无。反正，你有宝马千里驹，又识功夫，又有脑子，又狡猾，总能想到法子吧。”
他眼珠溜了一圈，呵呵一笑，比着手指又做了个绕圈的动作：“最好嘛，若有可能，从中再及时斡旋斡旋，我相信，对裴三少而言，大约也不是难事。”
裴三瞪眼，这个小子打的好算盘，都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