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花非花(1 / 1)
裴三的屋子,也是黑的。
阿囡有些失望,看来连酒,也讨不来了。心情,更加郁郁。
但,就在失望与踌躇间,裴三的房门开了。
她有些发愣。听闻裴家有家传武学,阿三的武功如何,她却从未了解过。难道是她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裴三整理着前襟,仿佛看见她一点都不意外,一扬剑眉:“怎么了,找我打架来的?一脸凶煞。”
阿囡立即下意识地抚脸,凶煞么?不会吧,最多,也只是不善而已。
看见裴三笑咧了嘴,也不由笑了起来。
真是糟糕,说要随阿摇一起喜乐,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是见了支碧玉簪,自己就变得这般激愤,活生生的一个刺头模样,象什么话呢?
裴三虽欠着她一壶黄金烧,但说要寻酒,逃来这处也不过是借口。
难道,真要这样才能挽回什么?又有什么是需要挽回的呢?顿觉自己十分幼稚,象受了人欺负的走投无路的孩子乱来一气。
眼光开始闪烁,没了对裴三对视的勇气。
裴三盯着她一点一点蹭着地面的鞋头,笑意实在忍不住。这是第二次见她这个模样,如此窘迫。她兴奋了整日,就是等着卜摇的庆生宴。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想。
“怎么就回来了?时间尚早嘛。”
调侃的语气,激起了阿囡的怒气,脑子一热,凶神恶煞地说道:“你欠我的黄金烧呢?!”
口中嚷完,敏感地望向右侧琅琊的房门,希望没有将她惊醒。
裴三呵呵低笑:“怎么,神雾山的酒不够好?”
阿囡撅了撅嘴,摇头:“是我们自酿的竹叶青。”
想了想,终于嚅嚅出声:“凤山主也来了。还有,凤三小姐。”
裴三有些了然,转身回了屋内,不消一刻,就提了一对长颈白壶出现:“那么,应该也不怕多我一个客人吧。”
阿囡安心地笑了起来:“你这厮,到底藏了多少黄金烧,还骗我说只得一壶。”
夏夜晚风将裴三的话音吹得有些恍惚:“见你喜欢得紧,在浮屠时就遣人多弄了些来。路上也不见你提,还以为你这个小酒鬼忘了,不曾想——呵呵,还惦记着。”
“那是当然,难得有免费的好酒,想忘记也不容易的。我自己可没有这么多金子去买,只能厚颜呀。”
四角灯笼,在二个一高一矮的人影间晃动,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到小竹居时,意外看见怅离也在座,正与凤家二小姐凤玉笙相对。
二人都是皎皎白衣,有如仙人。
阿囡心下已坦然得多,笑眯眯地走过去说:“我找了个不用钱的挑子,担了好酒来。”
素腕一扭,纤指一点:“来来,阿三,上好酒!”
裴三大笑:“些微酒水权当贺礼,二公子切勿见笑。”说着大喇喇地择了唯一一个空位就坐了下去。恰好,就在卜摇的旁边。
卜摇望了阿囡一眼,又望了裴三一眼,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阿囡顿觉有些不对劲,反应过来,忘了还有外人在场,大叫:“你这个挑子,怎么抢我的座?”
裴三本来就是个爱闹的,最见不得人正儿八经,也陪着她斗嘴。一番笑闹,素衣等人全当二人是小孩子,看着失笑。如此,倒将凤家三位尊贵的女子晾在了一边。
卜摇知道阿囡的小心眼,此时见她高兴起来,也不急于制止。笑吟吟地看了一阵,见火候差不多,才拍拍她的手,让她安静下来。
阿囡心中欢喜,阿摇,之中是疼惜她的。虽然,这疼惜与以往一样没有什么质的变化,虽然,阿摇没有戴上她送的簪子,意味着拒绝。但,总算是没有冷下脸来对自己。阿摇对自己,还是舍不得的。
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么?她静了下来,默默地想着,默默问自己。
场面回复了原本的正经,凤二小姐重拾原先未尽的话题:
“姐姐,我想参加六等比试,你与二哥一道保荐我吧。”
盈盈秀目望了对面的怅离一眼,补充道:“我想请怅离公子做我的对手。”
因凤栖梧亲临,小竹居外的空庭此时亮如白昼。阿囡的座位被裴三占了之后,索性坐在卜摇后侧扮作添酒小侍。闻得凤玉笙出言,她连忙收起心事,暗暗吃惊之余,在座众人的神色也一览无遗。
且说这位凤家二小姐凤玉笙,生得国色天香,瑰姿艳逸,可能是因为凤家嫡系血脉的缘故,总透着一股子最贵,是当今江湖第一美人。那位潇湘仙子萧兆音比她年长,美名也只能与她并列。
阿囡看人喜看双目,怅离那双透明的异瞳被她称赞动人十分,但凤玉笙则更甚。她一双大大的美目顾盼生辉,用“回顾千万,一笑千金”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此时这位第一美人,神色坚定,状态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即使是在对比她年长十二岁的长姐,神雾山的山主说话,也不露一丝怯意,更似是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
而与她一样同伴在凤栖梧身边的凤桃紫,正用充满了期盼的眼神凝视着凤栖梧,仿佛也十分期待她们的大姐应承这个要求一般。
阿囡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怅离。
虽然她也曾建议过怅离向凤家人寻求帮助,并积极介绍凤桃紫与怅离结识,这段时间,她在躲避凤桃紫的热情之余,也听闻这位凤三小姐常常带着怅离、浑江、吴钩等人四处玩耍,乐此不疲,交情见深。但她想不到,怅离竟有如此本事,不只令凤桃紫关注,还请得动凤二小姐出面为他说话,甚至要与他做对手参加英雄大会的比试。
先前阿囡早已提示过,英雄大会第六等的参选者,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离第七等只有一步之遥。而近年来,第七等紫场的比试,一直是由江湖上排名前十位的前辈人物所包揽,作为六等的参选者,在没有办法挤入第七等比试的情况下,对自己在江湖上的排名就尤为在意。
卜摇之所以不愿保荐怅离,是早就算到六等参选者之中,不定无人愿接受与他比试。试问,哪个人愿意在扬名立万的关键时刻,与一个横空出世,丝毫不知底细之人比试,消耗自己的精力体力?若这人还是十大裁判中最年轻的卜摇所荐,那就更不妥当了,谁都难免要问一问,想一想,是不是凤山主有什么隐意,由卜二公子代为出面行事?
找不到对手,又何来比试的机会呢?怅离,显然是深刻地领会了阿囡的意思。
而怅离作为此事的中心人物,正恭谨地垂首敛目,一副静待裁决的模样。面上透着些微的紧张,恰到好处的自然,没有丝毫的惊惶,大约事前已得知凤玉笙的打算。
想来也是,否则怎么会与凤玉笙一同出现呢?阿囡不由暗暗为他欢喜。
她没有看卜摇,只因她早已清楚阿摇的态度。九州他们更是以阿摇的意思为尊,此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倒是裴三对她挤了挤眼睛,还扯了扯左唇角,仿佛在说“看吧,我早说了不必担忧,这怅离公子本事得很呢”。
阿囡忍着笑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停在凤山主面上。
凤栖梧已过而立之年,不曾成婚,本身生得就端庄,作为凤氏之主,这个年纪更见威仪。
听过她与楠宫主的旧事后,阿囡后来也思考了许久。
凤栖梧对楠宫主确实有情,如阿摇所言,也是个伟大的女子,否则也不会主动弃了婚约。
但,若她不主动放弃婚约,楠宫主娶了她,大约也是基于道义与责任的成分居多。
楠宫主其人,大有一副慈悲心怀,对弱小之人尤为眷顾。她的母亲元菁菁本就生得柔弱,并有宗室之人身不由己的无奈,因利益要嫁与她的父亲司罡。这一点,楠宫主大多是怜惜同情的罢。
男子,向来对柔弱的女子,都爱以保护者自居。相比之下,象凤栖梧这样刚硬外露的女子,反而不多维护。若她是男子,在凤栖梧与元菁菁之间,大约也会很正常地爱上后者。
所以,在心底,她也会为凤栖梧惋惜。
倒不是认为女子过于刚强不好,只是她清楚知道,世俗的观念与标准,在影响一个人的眼光时,总是会占上风的。况且凤氏家主的夫婿必要入赘,还要尽量使其妻子孕育能够继承家业的女孩,只有生了男子,才能随父姓,这样的条件,又有多少男子能够做到呢?
就以凤栖梧的父亲吴梦回为例,娶了凤双歌后得了第一个女儿凤栖梧,二女却是在十二年后才诞下。那时,凤双歌已是二十九高龄,可算得上老蚌生珠,更不要指望她再生出个儿子来跟着姓吴,为吴家传继香火了。这样的牺牲可谓巨大。
考虑到这种种缘由,这位凤山主对她隐隐约约的怪异态度,她都统统接受了。哪怕是要恨她的母亲元菁菁,也被她视作正常不过的举动和心态。
但,相对于待她隐约的态度,此时凤栖梧对怅离的反应,却是明明白白的不客气。
只见山主大人咯的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显示了她的不满之后,有些冰冷地盯着怅离而不是刚才说话的凤玉笙,严厉地问:
“怅离公子,你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