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玉蝴蝶(1 / 1)
很高兴,可爱的阿囡能引起各位的共鸣,含泪咬手帕ing~对镜自顾,阿囡不由眉头轻拧:“这铜镜哪里照得清楚呢?”
琅琊执着个白玉兰压发站在她背后,正思忖着戴高一些好还是低一些好,听她这样一说,嘴唇一掀,埋怨道:“哪有人这个时候妆扮的?又不是光天白日,自然照不清楚了。”
阿囡扭转身,问她:“那你说,我的唇色是不是太淡了?”
琅琊仔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你面色本就白了些,欠些血色,你不爱粉黛,点个朱也是好的。”
阿囡偏头一想,应了声,勾起小指,就着脂盒挑了点胭脂,伸到嘴边呵了一口气,再细细地在唇上化开,上下轻轻一抿,扭头笑道:“呐,这样可好?”
琅琊眼眉一扫,也顺势将那朵白玉兰为她戴好,才满意地调侃道:“嗯,确有几分姿色。”咯咯地笑出声,又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裙,问:“你这样打扮究竟为了哪般?”
阿囡随手理着衣襟,在琅琊屋里转了一圈,淡黄的绡纱如隐隐笼烟:“我要为自己求个夫婿啊!你屋里的灯笼呢?”
琅琊吓得一跳:“灯、灯笼?”一面不由自主地转去屏风之后取出个四角宫灯来,一面体会着她骇人听闻的话语:“你说,要求什么夫婿?”
阿囡神秘地抿了抿嘴,唇角弯弯,抢了灯笼在手,开了门,一脚迈了出去,才回首低声道:“你且先帮我守着秘密,回头再说与你听!快快掩好门,别招惹了蚊虫,我去了。”
碎步跑走,留得琅琊震惊不已。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未散的落霞将凤峦的琉璃阶映得色彩斑斓,然夏虫大胆,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唧唧吟不住了。
提着未点起的灯笼,阿囡轻快地走着。转过小乔亭,迎面而来的微微山风就撩起了她背后的发丝和束发的丝绦,也撩动着她的心事。女为悦己者容,原来就是这般,轻快中有忐忑,喜悦中有羞涩,又带了些微乱,却始终不犹豫。
刚蹬上花石台阶,闻得脚步声的九州就现了身。
嘴角噙笑,阿囡愉快地打招呼:“九州,你用过饭了么?”她知道,此时阿摇已在楼内,那一角小窗,正透着灯火呢。心中欢喜,身形一提,索性跃到了九州跟前。
对着这个令他生怜又头痛的小姑娘,憨直的九州总是有些手忙脚乱。未等答话,阿囡已压低了声音:“九州,我要和阿摇说悄悄话,你帮我妨着,莫叫人偷听了去,切记切记!”
嘻嘻一笑,她就转过了门。九州摸摸耳朵,不就是说他也听不得么?
一到了神雾山,红筝就将轻字辈的几个分派了任务,连素衣白羽也只是匆匆一见,便鲜见踪影。神雾山凤家,虽仍在江湖中鼎立,人口却不如以前的旺盛,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每届都超过五六百人,云浮宫与神雾山亲近,连素衣等人都免不得成了打下手的。
卜摇作为评判之一,有许多事务都要经他处理,在凤峦便有这个独立的小竹居供他居住。而阿囡,反而与裴三、琅琊等人,住在二层山道之下的宜喜院,听闻已是十分尊贵的待遇。只是与阿摇也不能常见。已到六月底,神雾山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小竹居上下辟了二层,上层便是阿摇的起居之处。阿囡步履轻盈,上了楼梯一转身,就见到了灯下执笔思索的卜摇。
过了这一夜,阿摇就二十六岁了。他一直没有蓄须,阿囡的角度,只能看见灯影晕在卜摇的左颊上,由微耸的颧骨一直没入干净的下巴,落在他墨绿色的深衣上。随着年龄的增长,阿摇的青衣越发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身处神雾山,衣裳更见庄重。
想起幼时,每每在竹林间看见阿摇的身影,素淡青衫,浅浅碧色,仿似竹仙化影,意态说不出的飘逸。正因为常常惦记的是这一份意态,阿摇的面孔在她心底就模糊起来,现在这样端详着,阿摇并不是不好看的。
他静静地安坐在简单的竹椅上,青色压边的衣摆垂下,上面绣了几株墨竹,减了飘逸,却凝重得教人安心。就如幼时的观感一样,一眼看尽,他巍峨如山。
阿囡心头禁不住升起一股实实在在的欢喜。若之前认为做阿摇的妻子只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好方法,如今再一估量,仿佛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不是勉强,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许,是幸福呢。
做阿摇的妻子啊,一张琴,一抹箫,青色身畔有浅黄相随,走在竹间,多么好看!当阿摇不仅是阿摇,我也不只是我,男子一低头与女子抬眸间,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这样想着,她耳根微热,面上也浮起了红云。
卜摇早知她来了,却迟迟听不到她出声,一转身一回首,就见到她手提灯笼,若有所思地痴笑,倚门而立的纤细身影。
他放下笔,淡笑:“阿囡,我这有什么好看的,让你这般意兴盎然?”
啊,差点走神坏了大事!阿囡醒悟过来,抿嘴一笑,将灯笼随手一挂,口中道:“阿摇日日繁忙,我想要见一面也好生困难啊!”
搬了个木墩,就在他身侧坐下,左看看右看看,又往案上瞄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道:“新的比试名单么?这么多,什么时候看得完?那位凤山主大人也真是的……”
她本想问问关于凤家婿的传言,但又怕太唐突冒进,便打算先敲打敲打。
卜摇心中有事,听她这样说,便会错了意。
默了一默,试探地问:“依阿囡看,凤山主如何?”
阿囡下巴抵在手背上,半伏着,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打探他对凤玉笙的想法,就答道:“都说凤氏一族女子品貌可为天下之冠,见过以后果不其然。凤山主嘛,端庄艳丽,颇具威仪,不过……”
那凤栖梧凤山主,三十年岁,最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双犀利的凤目,和长长的曳地裙裾。
卜摇听着她拖长音调,心肝提了起来。那日初见阿囡,梧姐的态度大约是有些过了,不知敏感的阿囡,是否放在了心上。
此时阿囡也想到了卜摇的问题有些奇怪,为何只单单问凤栖梧其人呢?
偷眼望望,卜摇垂着眼帘,似乎有些神色不明。
回想那日到了神雾山,当晚就见到了凤栖梧这位鼎鼎大名的凤氏之主。她用充满审视的凤目打量了自己许久,略略询问之后,还莫名其妙地低问了一句“你的样貌,是肖似父亲多一些还是母亲多一些?”
当时她答的是:大约各占五分。
那时她并不十分在意……
“阿摇,凤山主为何打探我的父母亲,她与我究竟又有什么渊源?”
凤栖梧身为凤氏之主,应是深藏不露,不动声色才对,怎会用那么犀利的眼光看她呢?只此一点,就大大不对了。还有阿摇的问题,也未免太过奇怪。要问的话,应该是先问她与桃紫这段时间玩得可好,岂非更符合实情?
当下,就摆出一副绝不轻易罢休的姿态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卜摇早见得她眸光闪烁,醒悟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不慎露了口风,不由后悔不迭。
暗暗一叹,罢了罢了,梧姐如此,或许,早晚都要被她知道的。便将神雾山与云浮宫,凤栖梧与大哥卜楠的渊源都细述了一遍。
阿囡听罢,好一阵不能回神。原来如此,难怪那位凤山主对她这样奇怪,原来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
“我后来也问过梧姐,她并不是有意。她是个好女子,向来大度,鲜有这般——阿囡,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卜摇有些着急,这丫头,严肃得过了头。
乌幽幽的眼珠在他面上转了一圈,阿囡心念飞闪,顿有几分了然。
突然失笑:“这事埋在阿摇心里十分难受吧,我怎么看阿摇倒比我紧张一些呢?”
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卜摇心安了许多,想了想,终是卸力靠上椅背,轻轻地叹:“本来,以前的纠葛就与你无干,但我总是担心,梧姐她的态度,会教你不自在。但说底,说到底——”
“阿摇,我明白的。不过只是——到底意难平。”阿囡站起来,倚在他的椅柄上,执起他的手,平静地说。
如记忆中一般,他的手掌没有练武之人的厚实,指骨修长,有些瘦。掌心的纹理深深,虎口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小时候她常常为了逗他开怀,笑说阿摇偷食,手上还留了芝麻。而她的手,叠于其上,就纤细得可怜,连手指也仿佛短得很。所以她早早就认识到,自己的手是不适合抚琴的。
惊讶于她这句断语,卜摇有些踯躅:“到底意难平……呵,阿囡长大了。真的,不怪么?”
把玩着他的手掌,阿囡反问:“阿摇会怪么?我娘……”
终于第一次道出这个称呼,比想象中的自然:“若没有我娘,楠宫主应还在人世,阿摇恨她么?阿摇……怨我么?”
卜摇坦承:“曾经也是怨过的。”
阿囡哂然颔首:“既是曾经,便已经过去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当初楠宫主不能与我娘成亲,以我娘亲的性格作为,未必就会嫁与我爹。凤山主自己放弃了婚约,我娘未必就会觉得有多么的大不了。更不要说现在楠宫主和我娘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又能将死人怎么办呢?我只是想不到,凤山主那样的人,也会这么放不开。人向来就是因为无可奈可,才只好找人生受。其实于我,也不见得就吃了亏。
来了神雾山,我大约也猜得到如今凤氏的光景。阿摇你这样帮忙,除了这个原因,大约也是因为觉得楠宫主对凤山主有所亏欠。你和楠宫主一样,总是善待他人多于自己,又总将道义、承诺看得这样重。但倘若我自私一些,换个角度来想,会不会就是因为那婚约,楠宫主才不和我娘一起呢?若这样想,岂不是凤山主阻碍了我娘,道义挡了我娘的幸福呢?所以,我怎么想,都是做不得准的。凤山主如何,于我也是无碍。
不过,阿摇你素来与凤山主交好,心中觉得歉疚,要为她说话,或做些弥补,我也是理解的。我自然会与阿摇同进退!阿摇,我十三岁了,哪里就经不得事了?你看,这半年我又长高了许多!”
卜摇心道,我就是不愿你与我一同背负这些责任。
来不及找些言语与她细道,就已被她一把拽起。
她昂首站他身前比了比,头一抬,正对着卜摇的下巴,嘻嘻一笑:“呐,如何?我都快与红筝一般高了。”
得意的情态,让卜摇不由有些唏嘘:“一转眼,就这样大了。”
手也抚上她的头顶,意外地发现,她的头上斜斜地别了对玉蝴蝶,正是他选的。突然生出一股子恋恋不舍来。自己呵护长大的小囡囡,不只长了心智,也生得亭亭玉立,如这玉蝴蝶一般,振翅欲飞了。
发现他的愣神,阿囡心中一喜,转身退了二步,扬了扬衣角,问:“阿摇,我好不好看?”
“嗯,阿囡当然是好看的。”
她穿了一袭阔袖绡纱轻衣,襟上绣的是白玉兰,下身湘裙轻坠,腰间束着鲜嫩的黄丝绦,灯火就在她的深瞳里跳跃着,一身都是氤氲柔光,让他想起了夏夜的萤火虫,轻盈若梦。
一双笑眼,凝凝而望,如当年在云霄殿盼着他答应赴约时如出一辙,卜摇只觉得心都软化做水,又重复了一次:“我的小阿囡,是最最好看的。”
阿囡得意笑开,笑了一阵,又复作认真:“与那潇湘仙子相较如何?”
卜摇脸上闪过尴尬:“你怎么知道萧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