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少年游（1 / 1）
阿囡允诺了的事，总不会让人失望，虽然她极少允诺。
但凡阿囡向红筝提出的要求，红筝也总是不会拒绝的。
在多愁伤感又温柔的红筝眼里，阿囡还是当初那个寡欲少求的孩子，难得阿囡主动要求什么，红筝又怎么会不答应呢？况且这一回是要出远门，阿囡虽比寻常同龄人沉静，但独自一人行远路未免太过孤独，有那几个皮猴作伴也是好的。
若是白羽在，也必定会赞同地说一句，人多打架胜算大些。
这个道理，似乎理所当然。
于是轻字辈的几个，欢天喜地跟着阿囡走出了云浮。
出发的第一站就体现了人多力量大的优势。轻扬和轻书背了两包袱从云浮宫众人那里搜罗来的旧衣，走了三日才出了竹海云浮。
到了第一站肖村，才卸了重担将旧衣给村人分了。
这肖村是竹海与暮城之间唯一住了人的小村子，三年前阿囡第一次离开云浮去安阳，九州便是在肖村给她买了头小驴代步。三年过去，肖村还是只有那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守着那点瘦田过日子，依然穷得叮当响。
能做点事的成年男子都设法进暮城尽可能找些短工帮补家用，九州每回从外头买物资回云浮时，也总是想方设法给村人找些活干资助一些。
阿囡刚从安阳回云浮的那段日子，卜摇总是不能安心，时时刻刻都叫人着意跟着，变着法儿给她找事做。九州出去置办常用物事时，阿囡便跟着帮忙走动，一来二去便与肖村的村人极相熟。
轻扬他们四个自幼在青州市井长大，原本都是耐不住性子的，初到云浮的时候还有点好奇，练功也极积极。可惜才不到一年时间，四只皮猴就将云浮翻了个遍，渐渐地就对清淡生活有些倦了。
阿囡被他们缠得难受，这两年里每到春天和近冬的时候，便邀了他们走一趟肖村，一来可以做好事，二来给他们放放风。这主意一出，连卜摇都赞扬她的聪慧，有张有弛。
十几岁的青春少年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难以想象的激情。
轻云和轻书张罗着分了旧衣让村人备着过夏，轻扬和轻书就村头村尾调动起人手来。
再花了两日，爬上爬下帮着各家各户修好破损的屋瓦和墙头，以防雨季漏水坍塌，才心满意足离了去暮城。
守暮城南城门的队长，依旧是三年前那个好心的老陈头。
阿囡常跟着九州进城，每回老陈头见了她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才远远瞧见着个影子，觉得小丫丫又长高了，还比上回见时更好看，脸上的皱褶都随着笑容堆到了眼角，朝阿囡挥着大手。
如今的阿囡已不是当初那个容易不安容易惶又不谙世事的孩子，走近一眼就发觉守城的卫兵里换了两个新面孔。要是以前，老陈头必定手一挥就放她进城去的，如今有了不熟悉的新人，太随意倒是不何时。
浅浅笑着问了好，又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关碟。
老陈头笑眯眯地接过，当着新守卫的面验过，又打量阿囡身后的几个好奇的少年，很是关切地询问：“这一回是要到哪儿去？”
阿囡认真地答道：“先一路去桃江，从桃江过怀景去给亲戚祝寿呢。”
扭头望了轻雨一眼，轻雨会意，乖巧地将手中的竹篮子递给其中一个守卫。
不等对方询问，阿囡就微笑着解释：“陈阿伯，这是前几日出门时才做的竹香酿糕，前头在肖村过夜，还用井水湃过的，新鲜着呢。当零嘴吃也不会凉了肚子，您别嫌少，给大伙分分尝个鲜。要觉得好我就给您写个做法的方子来。”
这一手是白羽教的，再配上无懈可击的浅笑，对付陌生人极为好用，转眼便都笑开了花。
老陈头笑眯眯地不断点着头，又热心叮嘱：“虽说现在桃江水不急，不过也还是要小心些，大船人多杂，雇个小船倒是好的，四月里桃江的杜鹃好看着呢，我老头子年轻时都看傻咯。”
先前红筝也是这个意思，阿囡徐徐地笑着，恭敬地应下，将自己的关碟接回来。
轻云早就对阿囡的关碟好奇得紧，可惜每回进暮城都没看着，在后头垫着脚尖偷偷瞄了一眼。阿囡轻轻一笑，轻云便吐着舌头，眼睛四处扫着，佯装什么都没做过。
别了老陈头进得暮城，最藏不住事的轻云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阿囡，原来你的大名叫司慕楠啊，你是大元人？”
阿囡先是一愣，随即坦然笑应：“是啊，我叫司慕楠，我的父母都是大元人。阿囡是阿摇给起的小名。外头的人也有叫我慕姑娘。”
三年了，提起自己的身世和父母已是平静如水。她的人生已完全属于自己，过去的痕迹抹不去，便微笑着接受，更何况只是一个名字，又有什么难的呢？
几个少男少女交换过疑惑的眼神，他们的户籍都是怀景青州，跟着云浮宫在青州的产业回春堂的掌柜记了葛姓。原以为阿囡也与云浮宫上下众人一般是孤儿，以阿囡和卜摇的亲近，大概会跟着二公子姓卜，不成想她是随了父母的。
一时间有些意外和尴尬，不知道好不好继续问下去。
见他们脸色古怪，阿囡倒是释然：“我母亲三年前就不在了。”
四人的眼光有些闪躲和疑惑，阿囡在云浮不是过了十年有余么？
阿囡了然，道：“因为许多复杂的原因，我自幼便与父母分开。我与你们一同生活了三年，吃住都在一起，倒不是欲瞒着你们，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太过复杂，你们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如今我父亲还健在，却不合适与他一起生活。我早就习惯了云浮呢，现在是云浮人。”
这么一说，四人都不好再探究。他们以前在市井坊间长大，听了不少八卦辛酸，更是暗想，他们打小就不知道父母为何物，阿囡有父母却不在一起过日子，娘死了又不跟着爹，怕不是被后娘忌讳？
原先对阿囡的羡慕都变作了同情，但又想到阿囡说过，同情是浅薄的东西，又不敢表现出来，是以眼神都是古古怪怪的晃呀晃。
阿囡淡淡地笑笑，不以为意。又有些感叹，自己终于能够坦然承认元菁菁是母亲了呢。
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老成。
五个人各怀心事默了片刻，轻云又想到了什么疑点，咋呼起来：“阿囡，你刚才说外头的人也有叫你慕姑娘，是谁？”
在肖村，那些村人也都喊她阿囡呀，哪里还有什么外头人？
阿囡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到了不流城便知。”
四人倏地眼睛大睁，肖村也就罢了，不流城？
阿囡在不流城又有什么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