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感庭秋（1 / 1）
不好意思，昨天家里搬家，回去帮忙了~突然见到九州，素衣只以为二公子遣他回来办什么事，待看见九州身后出现的身影，才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二公子怎么回来了？”
卜摇一个月前才出的门说是要去青州，照时间和路程来看，卜摇明显是半路折返。
出了什么事？素衣从卜摇微皱的眉头看出了深深的忧虑。
这几年因为阿囡的缘故，她与卜摇生出了似姐弟一般的信任。宫里的事情，卜摇开始倚仗她，眼看着卜摇一年一年的变得更加沉稳，对着谁都是一派温文和煦，这样的忧虑已经许久没有在他面上出现。
素衣很清楚，并不是因为卜摇刻意内敛深沉，而是卜摇已经有了以前楠宫主那种海纳百川的宽容。虽然卜摇还是不愿意接替宫主之位，师傅和几个长老们已经没了三年前那种不满，从他们看卜摇时越来越欣赏的眼神，就知道现在的卜摇得到了多少赞许。
是什么重要的难事，叫这样的卜摇如此忧虑？
卜摇随意地找了椅子坐下，阖上的眼帘让素衣明白，他正在思索着如何与她言说。郑重其事的姿态，素衣不禁宁静了心神等待。
茶香一点点漫开时，卜摇睁眼问：“阿囡呢？”
素衣心里有一丝讶然，随后又了然，这几年卜摇对待阿囡的态度，与早些年阿囡刚来时一样好，但又似乎不大一样。卜摇很象楠宫主，对谁都一样的好，所以前几年卜摇对阿囡的疼爱是理所当然。
但这几年来卜摇对阿囡的怜惜爱护和视若珍宝，就完全异于他人。
这个转变似乎是从卜摇二十岁那年生辰那天开始的，素衣还记得卜摇那晚为阿囡脱鞋脱袜的笨拙。这样的转变，让卜摇渐渐褪去了残余的清高和疏离，显得更加亲和，有血有肉。
如果是因为卜摇是因为阿囡突然改变了计划中途返转，素衣觉得能够理解。那么，就是阿囡有事？
“阿囡在水云涧睡觉。”素衣笑。
卜摇也笑，原本忧虑的脸上浮出点点温柔：“还在用她那独创古怪的练功方式？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原本以为三年前那个夜晚他已经宽了阿囡的心，阿囡对练武的执着会渐渐平复，不成想阿囡除了少钻一些牛角尖之外，对练武的热衷依然不改，倒似乎是更加坚定。
而且，现在已经不需要老师的教导。
九州又恢复了陪伴他外出的日子，素衣越来越多的时间作画，红筝越来越多时间绣花。
只有白羽，依然闲暇无事就要去将阿囡逗上一逗，不管阿囡有没有反应，总是乐此不疲。白羽的抱怨也从未停过，常常说十岁的孩子比五岁的孩子更叫人讨厌。
卜摇知道阿囡执拗，也不再说些什么，渐渐不再当着阿囡的面问她武功进展怕给她压力.
而阿囡也不知是怎么的，渐渐也不再用武功上的进展讨他欢喜。偶尔注意到阿囡眉间的困惑和忧郁，待卜摇想探问，阿囡又回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
阿囡还是那个阿囡，在他面前总是比平时笑容要多。
据说她创的许多古怪的练功法子，已经成了云浮宫的奇景，往往叫人惊讶发笑。
素衣呵呵笑了一会，敛了神色故作正经：“足不沾尘，水不沾衣。”
卜摇看了她一眼，摇头：“素衣还是这样护短。”
阿囡的轻功和内力，在素衣的描述里总是带着夸耀的意思。但是素衣对阿囡剑术的避而不谈，只说明剑术依然是阿囡不变的困扰。
素衣叹息：“师傅说，阿囡的执着和五岁时一样，不过避了凶险。”
卜摇与她对望片刻，心里都是清清楚楚，阿囡的执着，是剑神合一那道坎。然而在这个问题上，谁也帮不上忙。卜摇也是爱莫能助。
“素衣，你能不能，帮我叫叫阿囡去我那里？”
素衣早知他会有这么一说，可是脚步走到门槛处又迟疑地停住，回首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二公子半路折回来，可是阿囡出了什么事？”
卜摇眼里闪过一抹忧色，终于回答道：“元菁菁病了。”
素衣轻轻啊了一声，终于知道卜摇的语调为何会犹豫。
元菁菁，楠宫主最爱的那个人，阿囡的生母，阿囡八年未见的母亲。
这八年来，卜摇一直保持着对元菁菁的关注，素衣是知道的。
卜摇这样慎重，是元菁菁已油尽灯枯么？那么阿囡怎么办呢？
“二公子是要阿囡回去么？”素衣忍不住问。
卜摇看着她：“素衣，阿囡与我们不同。”
素衣默默地转身。
是的，阿囡与他们不同。云浮宫里每个人都是孤儿，就连宫主，这么多代也只出了个卜楠。只有卜楠，是卜明夕亲生的儿子，又继承了宫主之位。
也许就是因为都是孤儿，在人世间没了羁绊，才能在云浮宫过上清淡的一辈子。
阿囡不同，阿囡还有父母家人。
尽管那些家人，八年来阿囡从未问起。
八年来大家都刻意忘却这个事实。
但事实终归是事实。
阿囡的血缘关系，在素衣他们看来是阿囡不应该有的不幸，可是他们对阿囡千般万般好，却不能代替阿囡斩断血缘，即使是阿囡可能会受到伤害。
卜摇没有让阿囡拜师，阿囡也从来不是云浮宫的弟子。
云浮宫里的人，或远或近，阿囡也都是平辈相称。既亲密，又疏离。
阿囡不属于云浮宫，那么阿囡是不是要回到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世界去？
素衣一边思量着，慢慢走到水云涧。
碧潭上贴水漂浮的人，一身黄色的衣裳象阳光下绽放的花。脸上倒盖着张荷叶，也不知会不会掩了呼吸。
三年里，水云涧的飞瀑依然清高流泻，碧潭依然清幽，飞瀑下的大石也不见得光滑了多少。就连竹海云浮里最大的变化，也只是两年前大家因为阿囡不需要老师后喊着无聊，才挖了个池塘，种上了荷花。
所以才有了遮阳的荷叶。
素衣并没有放轻脚步，所以碧潭上漂浮的人应该知道她的到来。可是素衣不出声，那人也不出声。
素衣看着落在荷叶上的阳光，一半是阳一半是阴。
时光的悄然流逝，就似太阳抚摸人的手。明明前一刻是覆盖着你整张面孔，下一刻，却偏向了别人。
而阿囡，悄悄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从那个包裹里层层剥出，一下就长到了十岁的大小。
看见阿囡这样安静怡然地浮在碧潭水面之上，素衣心里几分的柔情混进了不舍。
尽管白羽总是不停地抱怨提醒着阿囡是个多么别扭的孩子，但素衣却知道，在白羽心里，没有人能比阿囡更可爱。
就好比现在，乍一看阿囡是浮在水面上，上头还有飞瀑落下的水花四溅，但素衣知道，阿囡身上的黄色衣裙，一点都没有沾湿。
阿囡的内功心法是素衣亲授，素衣怎能不骄傲？一想到这点，素衣就会微笑。
听见素衣的笑声，水上的人终于取下了脸上的荷叶，一双带着水汽的乌幽幽眼眸随着扭头的动作望来，声音似被碧潭的水浸透了一般带着丝丝清凉：
“素衣。”
素衣从未见过元菁菁，但却知道元菁菁是卜楠唯一心爱的女子。
看着渐渐褪去稚气，舒展了眉目的阿囡，素衣不禁好奇，元菁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因为素衣在冥想中失神，阿囡不解，又喊了一声“素衣”，带着疑问。
然后象僵直的死人似的，直直在水上立起，□□的足凌空走了几步上了岸，一脸忧虑地望着她。
素衣立即挥了挥手，无奈地说道：“阿囡，和你说过几次？不要用这个样子起来，太吓人。”
阿囡的皮肤本就有种近乎透明的白，十岁的孩子不施脂粉，嘴唇浅浅的红并不明显。倒是一双眼，黑漆漆的，乌幽幽的夺人眼目，常常象怀有许多心事一般迷蒙，嵌在她这张脸上，不经意看了让人觉得有股忧郁之气，平白少了几分鲜活。
再加上这样诡异的动作，更恍若幽灵。
若不是阿囡近年来只爱着黄衣，换身牙白衣裳，就可以说是碧潭里冒出来的水鬼了。
阿囡喜欢听素衣嗔怪的嗓音，里面总是夹着浓浓的宠溺，也轻轻笑了笑：“素衣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素衣默了默，终于说了来意：“二公子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