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解语花(1 / 1)
人家的感情,真的是很纯洁的~~~阿囡见他确确实实地高兴,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青玉冠,满足地眯着眼睛,顺手捋住自头冠上垂下的流苏,想了想说:“阿摇,我们把萤火放了。”
卜摇奇道:“放了?”
阿囡有些严肃地:“九州说,萤火只能活五天呢,阿摇说过要象楠宫主那样心怀仁慈,我们已经看到了它们的美丽,该放它们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卜摇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
赞赏地揉了揉她的发髻,方才因她剑舞得激烈早就有些松动的小髻彻底松散下来。望着卜摇手里那枚兰花华胜,两人讶然对视,哈哈大笑。
趁着热闹嘻嘻哈哈地逐个解了灯笼的机关,灯笼里的萤火得了解放,顿时满天四散飞舞,美不胜收。
卜摇微笑着看着阿囡一脸的赞叹喜悦,一时忍不住伸手去拘那萤火虫,手伸出去又怕伤了它,小口微张的生动模样,满天的荧光落在她的眼眸绚烂璀璨。这个时候的阿囡,就是一个简单又容易满足的孩童,只因为看到一点美好的事物就开怀展颜。
她的身世,父母辈的故事,又与她何干?
这样好的孩子,本来就值得好好爱护。
一扫心中郁结,释然。
直到满天萤火散去,阿囡收回无限留恋的目光,才发现卜摇含笑的眼正望着自己。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阿摇不要觉得可惜,这竹灯笼还有妙用呢,摘了回去点了蜡烛在里头,会闻到好闻的竹香,和阿摇的味道一样。”
卜摇好笑地点头,看起来应该是她比较可惜才对。也没有否认,笑着提醒:“我没说错吧,素衣来领你去睡觉了。”
阿囡看着笑盈盈行来的身影,手上箍紧了卜摇的脖子,犹豫着祈求:“阿摇送我回去好么?”
“好。”
“那,我睡觉前,阿摇再给我说个楠宫主的故事好么?”
卜摇笑应:“好。”示意素衣收了琴一同走回去,一路留下低语。
抱着阿囡回到她和素衣住的竹楼,阿囡还是依依不舍,卜摇也没说要走。
惊讶于卜摇似乎不同往日的纵容,素衣笑眯眯地去打了热水来。
卜摇伸手接过热帕子,细细给阿囡抹了脸。阿囡从未受到这样的待遇,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直望着卜摇目不转睛。
素衣等卜摇动作完毕要接帕子,想叫阿囡洗个脚,卜摇却扭头对她轻笑:“素衣,你也累了,去歇一歇,我来。”
在素衣的目瞪口呆中,卜摇有些笨拙,又仿佛极自然地给阿囡卸了鞋袜,将她一双孩童小足放进水盆中,声音沉沉缓缓地开始讲故事。
阿囡只是一味的傻笑,素衣却吓得不轻,急急地走出去,也该叫白羽她们来瞧瞧二公子到底发什么疯。
等素衣拖着白羽红筝来到门外,就听见一大一小在屋内嘀嘀咕咕。
“阿摇……为什么取字余清啊……”
“勿言根未固,勿言阴未成。已觉庭宇内,梢梢有余清。”
阿囡用力一拍手,轻呼:“这个我也会!佐邑意不适,闭门秋草生。何以娱野性?种竹百余茎。见此溪上色,忆得山中情。有时公事暇,尽日绕栏行。勿言根未固,勿言阴未成。已觉庭宇内,稍稍有余清。最爱近窗卧,秋风枝有声。阿摇,我背的可对?”
卜摇轻声赞扬,阿囡嘻嘻笑道:“是红筝教的。”
红筝对白羽和素衣笑得志得意满,竹海云浮最多的就是竹子,与竹有关的诗词,她都教给了阿囡。
“那,阿摇是说自己是一株新竹么?”
卜摇低声的轻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阿囡又了悟:“那,莫非阿摇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做宫主么?阿摇要等到长成最高的竹子,直入云霄的时候才做宫主么?象楠宫主那样?”
卜摇略带惊讶:“阿囡……”
手无意识地一滑,阿囡足底微痒,咯咯大笑,脚一蹬,水花四溅。卜摇一身狼狈,阿囡手忙脚乱地擦拭补救,一下就跳入水盆里,水漂得一地都是。
卜摇飞快地跳开,望着阿囡一张尴尬拉长的脸苦笑不已。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猜中他的心思?
素衣与白羽红筝却面面相觑,原来,二公子自比为新竹,是因为觉得还没有达到楠宫主那样的高度,才不顾长老们的责难不肯接下宫主之位么?
阿囡又是惊叹又是惋惜:“可是我觉得阿摇已经非常厉害了呢,虽然楠宫主也很厉害,可是楠宫主不在了,现在的阿摇,说不定已经超越了楠宫主呢。”
卜摇淡笑摇头:“没有人能超越大哥。”
阿囡皱眉:“那阿摇永远不做宫主么?”
卜摇沉吟片刻才答道:“做不做宫主,有什么不同?”
阿囡咧嘴摇头:“阿摇就是阿摇,我才不在乎咧。”
卜摇含笑不语,换了干帕子为她擦干小脚。阿囡仍在思索,半天又呢喃道:“阿摇要是做了宫主,阿囡是不是要叫阿摇做摇宫主?嗯?”
卜摇只是揉揉她一头的乱发摇头,把她的疑问当作无意义的戏语。
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亲昵,又见卜摇不以为忤,阿囡大了胆子,脑袋卜摇的腿上滚了滚,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温暖和亲昵。
卜摇顿觉好笑,才说要好好待她,一放松下来,这小家伙就上房揭瓦,自发地得寸进尺了,真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容易讨好。
“阿摇,楠宫主十一岁就堪破剑神合一了对不对?”
“嗯。”
阿囡闷头埋在卜摇今日特别繁复的衣裳里,半晌不吭声,许久才犹犹豫豫地试探:“阿摇,我能不能问你个秘密?”
“嗯?秘密?”
“阿摇是什么时候堪破的呢?”
卜摇一滞,这个问题,从未有人问过,还以为永远不会有人问呢。
素衣她们都竖起了耳朵。
“大概是,九岁那年吧……”
阿囡一个鲤鱼打滚翻起身来,激动地搂住阿摇的脖子:“真的真的?”
卜摇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点头。阿囡立即大声喊道:“素衣素衣,我说得没错吧,阿摇厉害着呢,我就知道阿摇最厉害,一点都不亚于楠宫主!”
素衣只得拉着白羽和红筝走进来,看见卜摇了然的眼神,都有些不好意思:
“二公子……”
卜摇只是微笑淡然地点了点头,又反手摸摸阿囡得意非凡,搁在他肩上不断摇晃的小脑袋,不以为意地道:“是大哥教得好,顿悟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素衣几个一脸的崇敬,不言不语地各自收拾了屋里的零碎,安静地走了出去。
又都有些惭愧地想着,二公子原来竟有这样的天资,她们几个居然都没有发觉,反倒是阿囡……虽然阿囡更象是因为对二公子的崇拜而有着盲目的信心,但毕竟也是说中说准了。
楠宫主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几个长老师傅是不是也有所察觉,所以二公子没有接掌宫主大位,长老们才表现得那么生气?
要照这么说,除了名声,二公子如今的成就,必然不低于楠宫主了。
“阿摇小时候很辛苦,也很快活吧?”
卜摇再度讶异,阿囡的口吻,象个大人。
她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趴在他的肩头,低声呢喃:“阿摇一直追赶着楠宫主的脚步吧?阿囡也是呢,虽然辛苦,但是又很快活,不过阿囡比阿摇笨多了……”
卜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震撼,这个七岁的孩子,看得见他的内心。一时感动得无法言语。
“阿摇,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字?”
“啊,及笄的时候吧。”
“那,叫青玉好不好?”
“青玉?青玉案的青玉么?”
阿囡摇摇头:“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好么?”
“好。”
“这样我也有个青字,阿摇是一株大竹子,阿囡就是小竹子,青玉,余清,很象呢。”七岁的阿囡陶然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