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玉竹斩(1 / 1)
“来,九州,再来!”
“再来一次,我定能接住你这一招!”
“再来!”
清晨的竹林间,碧绿的竹叶还沾着露珠,孩童特有的奶声奶气哼哼哈哈穿透薄雾,清晰地诉说着声音主人的坚定和顽强。
一同早起的三个女子,一边看着对剑的一大一小,一边频频摇头。
一个胖得圆滚滚的灰鬓老儿缓缓走近,身侧挂着个圆滚滚的葫芦,皱着不愉快的眉板着不满的脸问:“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这样吵闹。”
素衣一见,一边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行礼:“师傅早。”
白羽和红筝连忙问安:“二长老早。”
二长老也不嫌自己的徒儿素衣没规矩,看了看远远比剑的一大一小,问素衣:“那个是阿囡?阿囡不是个女娃娃吗?”
远处的阿囡,扎了个童子髻,还穿了和九州一样的玄色衣裳,外头罩了件褐色短襟小褂,腰间还用玄色腰带束住,下着束腿长裤,活脱脱一身小武童子的打扮,没有一点女孩子气,难怪二长老不愉快。
长老们都坚持一点,云浮宫人不多,但是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要打扮得美美的,就连二长老这么圆滚滚的胖子,都穿着手绣镂花的缎子衣。
素衣和白羽红筝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平素打扮总是叫人赏心悦目。云浮宫的人认为,打扮好就心情好。
难得来了个小孩,不打扮真是浪费。
素衣解释道:“阿囡穿这个练功不易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的小孩正好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二长老终于明白了,这样摔法,穿得美美的才会更难看。而且那个小孩从地上爬起来后,还把脏脏的小手往身上蹭,都把衣裳当抹布了。
白羽和红筝捂着嘴偷笑。
二长老没有怪罪,看了一会反而被另外一件事搞糊涂了。手指指着那个又摔跤的小孩问素衣:
“卜摇不是说这个孩子筋骨不错?怎么在九州手下一招都走不过?谁教的轻功?难道没学?”
这话顿时说到了白羽的痛处:“回二长老,是弟子负责教习阿囡轻功。九州教习剑术,素衣教习内功心法,红筝教习诗书礼仪和些杂学。”
她懊恼地皱了皱鼻子道:“而且阿囡习的那套轻移莲步,已经有个四成火候。平日里山里跑得飞快,水云涧里一盏茶的功夫能不湿发呢。三友剑的招式阿囡也大体会了,是个机灵的,但一到对剑的时候,阿囡就如此笨拙。”
阿囡的身高,刚及九州大腿。九州个子高,与阿囡对剑本来就是居高临下,总有点以大欺小的阵仗,对于九州来说已经很是为难。
可是阿囡与他对剑时,好像压根就没学过轻功似的,踏踏实实地在平地上和他过招,又结结实实地领下九州的招式,木头似的不会躲不会闪,不会跳也不会避,一副四肢不调的样子,只仗着那点内力支持游走剑招,着实古怪。
所以过不上一招半式就要败下来。
二长老摇着圆鼓鼓的脑袋,微微呓语:“照卜摇的形容,这孩子筋骨不错,天赋又是极高。现在看来却是钻了牛角尖,只着眼于剑术本身,等她熬过去堪破剑神合一之时,也就是她走火入魔之时,要不是阿楠给她戴了梵音铃,这孩子的内功修为会突飞猛进,也会要她的小命。”
素衣几人都是一惊,剑神合一么?阿囡会有这样的天分?听起来怎么有些凶险?
想起那日阿囡问起楠宫主和二公子的话,素衣三人面色都是大变,难道阿囡这样苦练,是想超越楠宫主和二公子?
素衣连忙向自己的师傅细细禀明。
二长老沉吟一阵,突然叹道:“这孩子比卜摇还要执着一些么?”然后又是沉默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又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呢?素衣不解地望向白羽和红筝,二人均是摇头。
白羽迫不及待地追问:“二长老,那阿囡怎么办?”
见三个女弟子都是一脸忧色,看起来和那个小孩阿囡倒是感情深厚,二长老有些欣慰地笑笑,伸手折了片竹叶捻在指间。
素衣一喜,知道师傅要出手提点阿囡,立即笑得开怀。连白羽和红筝也有些雀跃,云浮宫里的规矩,从来没有越代授受的先例,况且阿囡还不是云浮宫的弟子。
谁知二长老却一板脸,神色肃穆地冷言道:“我只说一回,要是她还不开窍,你们再不许她练习剑术!”看见三个弟子都是神色一凛,他更是冷冷补充道:“否则,你们就要养个残缺的小孩了。”
素衣心里焦急,还是恭恭敬敬地俯首:“是,徒儿记下了。”师傅说得严重,一定是真的了。阿囡一心要超越楠宫主和二公子的坚定,居然会到走火入魔,经脉尽损残废的地步么?
看白羽和红筝的神色,她们也是不敢相信。
二长老冷哼一声,又叹息一声,指间竹叶朝远处的小孩腰间射出。
素衣和白羽红筝三人都捂住嘴巴咽下惊呼,出手竟然这么凌厉,是指点还是要命?阿囡连九州的竹剑都避不过,现在一边对着剑招,这飞叶不上不下的打在腰间,能躲得过么?
怎么躲?
九州听到风声时,剑招已出一半,想收也来不及了,骇然之下几乎顿住。
阿囡剑尖正好与九州的剑尖对上,破空而来的凛冽之气让她打了个激灵,完全是本能的,腰一缩一扭,陀螺般旋转着偏开,剑尖相触之力一点,小小的身子就弹入半空,一转之下就近扑向一根楠竹高处,猴子似的堪堪抱住。
惊恐间发现安然无恙,手中竹剑脱出,落在地上一震一震的。
九州飞到竹下,大叫着“阿囡”。
红筝啊的一声倒在白羽身上,素衣和白羽都是一身冷汗,刷白着脸,大惊之后又是大喜,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竹上的小孩远远地望过来,二长老哈哈大笑,朗朗传音:“修行之道,心无旁骛固然重要,执着急进却是无益。剑式都是固态,万般变幻随神而动,随心而为,才是人驭剑而非受剑所驭。阿囡小娃娃,你莫要练成个痴儿。”
放下这几句话,圆鼓鼓的身子就远远地滚了去。
阿囡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胖子是谁就不见了他的影。素衣几个已经欢呼着跑了过来,在竹下向她招手。白羽最是得意,刚才那身法,全赖她教授有道啊,即使知道阿囡是出于本能,但那脱于轻移莲步本身的灵巧,确实好看得很。
阿囡四肢还在竹上巴着,没搭理竹下兴奋的各人,望着天想了许久许久。刚才是怎么回事呢?胖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见轻轻颤动的竹枝,心中一亮:“红筝红筝,给我十丈绫缎!”
红筝不明所以,白羽望着素衣叫道:“吊脖子不是只要白绫三尺么?”
然后云浮宫里,又出现了一个绫缎缚腰,象蚂蚱一样被挂在竹上飞来窜去,和九州对剑的古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