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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何曾说,倪险岸一大早就起床去接陈浅上学了。这之前,他无数次跟在她身后守侯着她,对去往她家的路了如指掌。
从来不曾见过有这样恩爱的情侣。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学校食堂吃饭,人特别多,陈浅四下张望,看到倪险岸了,就很高兴地跑到他身边,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他,又把他碗里的蘑菇夹过来,她喜欢吃胡萝卜、白菜、蘑菇,他常叫她小兔子。他埋头呼哧呼哧的吃饭,不时抬头敲敲她的饭碗,喂喂喂,快点吃,等下我们去玩。
倪险岸的兄弟孝敬一辆摩托车给他玩,他就骑着车载她回家,说着一天里各自班上发生的好笑好玩的事情。到了她家门前的巷子口,就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回家。他们都不想激怒父母。
她走出老远,回头望一望他,他还在,靠在摩托车边,抽着烟,笑嘻嘻。
有次正好被我和欧阳娟看到,直到再也望不见陈浅的身影了,倪险岸才推着车往回走,走到巷子口还不自觉,砰地一声,撞在墙壁上,头上鼓出来一个大包。
行人指手画脚哈哈笑,我也笑,笑出泪花,欧阳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为了庆祝这两个快乐的人,由何曾牵头,我们几个浩浩荡荡地去了一家小酒店吃饭。陈浅坐在倪险岸身边,有点儿羞涩地和我们打招呼。江淮戏谑:“老大的女人可是要大方些才好。”
倪险岸一脸甜蜜的凑过去亲她的脸颊,又凑过脸颊让她亲,趁机表明心意:“陈浅不管怎样,我都喜欢。”
厅里很热闹,几名盛装女子在鼓和锣的伴奏下唱着《看尽长安花无数》:
看尽长安花无数歌罢汴梁人孤独误了你个相公我个娘子鹊桥难度躲了你个卿卿我个侬侬团扇最苦妾做那卓女奔相如未曾想君已风尘处
感伤的词,吴侬软语,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情调。
花雕的滋味暖人至极,大家边喝边看,不住拍手叫好。江淮一时性起,提了一坛酒向舞台走去,灯光下的他,虽然并无鲜衣华服,那气势仍尊贵而傲慢。
他走上舞台,坐下了,痛饮了一口酒,手一挥,音乐响起:
看尽长安花无数歌罢汴梁人孤独醉了你个齐桓我个楚庄中原逐鹿笑了你个刘三我个重瞳无非匹夫!
试问那侯王有种乎?
不过是东君常为主。
仗刀载酒小江湖敢笑黄巢不丈夫霄汉冷,长安路,且问天下谁人我辜我负?
庙堂高,汴梁渡,试看宇内谁如我尊我独?
长歌如啸,天地尽头隐隐有奔雷之声。从不知他竟能唱得这么好,仿佛让人踏入时光河流,回到那北宋年间,随他壮怀激烈。
我也想这样,和爱人骑着高头大马,逍遥天下,将三千里城池射杀,一日看尽长安落花。
陈浅鼓起掌来。十三四岁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活活泼,又懂得分寸,问一句答一句,大部分时间依着倪险岸而坐,听他说话。她不像我和欧阳娟,我们有沉重的心事,过早地远离了单纯的快乐。
欧阳娟和江淮拼酒,划拳、行酒令,最后索性抱着瓶子喝。
倪险岸为了在陈浅面前表现好一点儿,装起矜持,被江淮识破,故意拿起酒要和他干了,倪险岸苦辞不得,向陈浅求救,陈浅笑咪咪地看着他。
欧阳娟故意说:“喝吧喝吧,江淮对一个人表示好感就是同他喝酒,你就勉为其难意思意思吧。”
倪险岸迟疑地接过酒来,朝陈浅看了一眼,抿了一小口。陈浅笑了:“大口些,你是能喝的。”
倪险岸愕然:“你怎么觉得我能喝?”
陈浅嘻嘻笑:“你不能喝干嘛长了两个酒窝?”
众人大笑。
陈浅拍拍倪险岸:“喝吧,我知道你会喝酒。你怎么样都好。”
得到了她的同意,倪险岸不再顾及什么了,加入了拼酒的队伍。
欧阳娟举起杯,说了一句粤语:“来,一心把生关死劫与酒同饮!”
倪险岸问我:“她在说什么?”
我有点晕,期期艾艾地说:“我也不大懂。”
江淮拿一根筷子敲着碗唱道:“深院内旧梦复浮沉,一心把生关死劫与酒同饮,焉知那笑黡藏泪印。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
他唱完了,何曾补充道,“是达明一派的《石头记》。”
哦,原来是这首歌。苏路加喜欢的歌者唱的。
倪险岸嚷起来:“原来是歌啊。我听不懂。你们到底在唱什么?”
欧阳娟吃光了半包糖,严肃地说:“咸菜,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来,喝酒。”她在报仇呢,上次倪险岸正在玩掌上游戏机,欧阳娟凑过去看,他不耐烦地把她轰走了,就说了这么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没多大一会儿,瓶子齐刷刷地摆了一大排。欧阳娟越喝眼睛越亮,干脆跳上凳子,蹲着喝,还不时举给何曾看,故意戏弄他:“哥,要不要也来点?”
何曾连忙摆手,又皱眉:“阿燃,你是女生,少喝点。”再不肯多说话。我有种感觉,他是在疏远欧阳娟,也许他认为这样才是对她好。
欧阳娟自己可能也有所察觉,表情有点僵,咬咬牙,去和江淮说话。
倪险岸给我们几个女生点了冰淇淋,外观是只弯弯的香蕉,又像只月亮,里面盛满口味不同的冰淇淋,底下铺着鲜果,周围用红樱桃点缀,一看就是美味。
吃完饭,时候不早了,倪险岸提议到附近一家迪吧去玩,他是我们大家都喜欢的人,都愿意依着他,点头答应。平日里我是从来不会去这些地方的,从同学的描述里,我得知那里很混乱,要是被妈妈知道,会不高兴的。我从不想惹她生气。
不过这次有何曾陪着,也就不用担忧什么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哥哥替我挡着呢。
他们存了包,换了衣服,我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的,就没换,站在一旁等。
一进去,热气扑面而来,激烈的音乐向心脏钝重地击来,灯光魅惑,变幻出七彩的光芒,空气里散发着烟味、爆米花的气味。
伴舞的歌是DJ唱的,音色不错,堪比原唱,有种偏执的感染力,直打到人心里去,连台下的人都随之蹦起来,场面相当火爆。
倪险岸拉着陈浅就向厅中冲去,欧阳娟紧随其后,然后是江淮。我对何曾说:“哥哥,去吧。”
何曾摇头:“我陪你。”又问,“能受得了这音乐吗?”
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我说:“我看看吧,不行了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