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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苏格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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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多陌生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说实话,我自己也颇有些动摇,可是话已说绝,没有退路。同屋的一对德国来的小情侣不知为何闹起了矛盾,大半夜的,女孩子独自跑了出去,男孩开始还不以为然,自顾生气,与他们同行的朋友却着了急,陆续出门去找,男孩也沉不住气了,最终也冲了出去。

我被他们扰得心惊,睡不着,索性从床铺上爬下来,到公共厨房找水喝,遇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北欧美女,她热情地与我攀谈,告诉我她已游历了半个欧洲,每到一处,靠打零工积攒旅费。

我羡慕得不得了,这样率性自由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追求的。

同屋的那几个德国人终于在凌晨来临之前回来了,我想这下该可以安稳睡觉了吧。谁知刚熄了灯不久,最后一张床铺的主人出现了,这位老兄倒也干脆,摸着黑就躺了下去,也不知梳洗了没有。

我实在累了,也不想明早被佟正中看笑话,数着绵羊希望快点入眠,只是那最后进来的老兄很快就打起了呼噜,声音渐大……

第二天,我是被佟正中的电话给吵醒的。他问我:“你一切还好吧!”

我头疼得厉害,吱呜着应付他。

他急了,在电话里冲我喊:“你快给我出来!”

我顿时清醒,扔开手机,腾地坐了起来。

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我不禁茫然,极力回想自己倒底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其他人怎么都能起早?

我简单地梳洗后,出门去寻佟正中。这才发觉时间真得已经不早了,太阳高挂,人流如织。

佟正中就坐在青年旅馆对面的露天咖啡店里,冷着一张脸,注视我穿行马路。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睡眼惺松、满脸疲惫。可这也怨不得我,谁能想到有人的呼噜会打得那么响!还偏巧被我碰上!

我支着头坐在他对面,发现他面前也只有一杯咖啡,忍不住问他,“你吃过早餐了吗?”

他沉默。

我只好自言自语,“好饿,我可得吃早餐。”

他这才开口,语带嘲讽:“早餐?都快中午了,你还想吃早餐!”

我眯起眼笑,“你肯理我了。”

他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香烟,点上,不再答理我。

我唤来侍者,要了一份火腿煎蛋。很快便大块朵颐起来,顾不上向他解释。

吃饱喝足,被阳光一晒,舒服得昏昏欲睡,终于在我连打了三个哈欠后,他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我问他,“去哪里?”

他瞪我一眼,我马上闭紧嘴巴。困得头疼,随他去吧!

等到了酒店,我才后知后觉地抗议。他不容分说把我拉进房间,指着大床说:“睡觉!”

我盯着那雪白的床单一阵眩晕,嘟囔着要去看城堡,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睡得昏天黑地,连梦都没做一个。醒来时,窗外是大片的晚霞,卧室里静寂无声。

我懒洋洋地叫:“佟正中?”

厅里传来声响,他很快出现在卧室门口,嘴里衔着烟。

我精神头大好,便忍不住抱怨,“你总是吸烟,害我也受毒害,你知道不知道!”

他的唇边现出一丝笑意,回身,再出现时烟已不见。

我懒懒地趴在床上,问:“什么时候了?”

他走到窗前,沉着声答:“反正是不早了!”

我瞪他,跟没说一样。

他问:“睡够了?想不想吃东西?”

我忙点头。还真是觉得饿了,看来睡觉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他的眼中流露出“就知道你贪吃”的神色。我不理他,哼哼着下床。

我们漫步在爱丁堡街头,暮色为这座古老硬朗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柔纱。我很好奇为何双目所及都是灰烬色的中世纪建筑,难道曾经历过火灾?

我问佟正中,“你知不知道爱丁堡有‘北方雅典’之称?”

他的目光投在远方,思索着什么,又或许是没有听到,总之是没理我。我突然有种感觉,他有心事,他不快乐。

按照酒店推荐的地址,我们找到了一家装饰古朴、规模不大的餐厅。里面光线昏暗,流淌着悠扬抒缓的乐音。

我迫不及待地点了一份渴望已久的苏格兰风味哈吉斯。佟正中皱着眉问我:“你知不知道哈吉斯是用什么做的?”

我利落地答:“羊杂碎,我早就听说过。”

他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我,我不以为然,“反正是我吃,我付帐,你管我!”

他叹口气,说:“随便你。”接着就为自己要了一份烤松鸡。

当热气腾腾的哈吉斯用酥皮包着端到我面前时,我实在是心满意足。饱饱地睡过一觉,又有美食当前,温饱解决了,人生还有什么遗憾!

最初的几口吃下去,多少有些怪味,毕竟羊杂这种东西平日里接触不多,我偷眼看佟正中,他正全心对付自己的那份松鸡,看起来味道不错。

他并未抬头,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一边优雅地切着鸡肉,一边幸灾乐祸地问,“怎么?吃不惯?”

我哼一声,继续埋头苦吃,渐渐吃出香味来。

饭后,他提议去酒馆品尝苏格兰威士忌,我欣然同意,尽管酒量不佳,但慕名已久。

那一晚,我究竟喝了多少威士忌?实在是记不清了,只知道尝过了一种又一种,其实在我看来是没有差别的,全都是威士忌的那股辣味。

喝到后来,我头发沉、嘴发干,只想睡觉……

再睁开眼,头疼欲裂。我□□一声,身边有了响动,随即听到佟正中低哑的声音传来,“醒了?”

我马上清醒了大半,眼前一阵发黑。

他用手推了我一把,我随之大叫,手忙脚乱地用被蒙上头,心想着,这下可糟了!

过了一会儿再没动静,我心慌意乱又闷得喘不过气来,正在难受,却猛然感觉身上的衣物还在,急忙伸手摸了一圈,完好齐整。

我既羞又恼地掀被探头,一看佟正中,人家正侧着身,好整以待地看着我。连那排微露的牙齿仿佛也透着笑意。

我忿忿地问他,“我怎么会睡在这儿?”

他咧了咧嘴,“你醉成那个样子,不睡这儿还能睡哪儿?”

我的手紧紧抓住被角,脸颊发烧,“那你为什么不另外开间房?”

他的眼睛眨了眨,“我也醉得不轻,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你,”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都是你,我才喝了那么多酒!”酒可真是害人啊!我痛心地发誓,再不喝那么多酒了,特别是威士忌。

他不答,揭开被子,反身下床。

我瞪着他,想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与他“同床”啦?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卧房,边走边说:“我又没动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咬牙切齿,心说,你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脸皮比猪还厚。

就听他在厅里继续说:“你前晚不是还与那么多陌生男人同处一室吗?怎么不见你着急!”

我忍不住叫:“那能一样吗?”想加上一句:我可是自己睡一张床!但张了张口,终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想尽快离开爱丁堡,原因不必说,好在佟正中似乎也没什么异议,沉默不语地跟在我身后蹬上了开往尼斯湖的大巴。

我不想同他讲话,头又疼得厉害,只得盯着窗外发呆。爱丁堡渐渐远去,闻名暇耳的高地出现在视线之中,仿佛地平线上绵延而起的山峦,又似天边突兀耸立的断壁,忍不住好奇如何才能上去。

谁知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终于乏了,打了一会儿磕睡,再睁开眼时,窗外的景致已徒然变化。不再是平原树丛,而是奇山峻岭,不再是艳阳旭日,而是阴云密布。

我不计前嫌地推了身旁的佟正中一把,将他从闭目冥神中拉出来,指着窗外问:“这就是高地?”

他盯着我的眼睛反问:“你问我?”

我不得不埋怨自己实在是吃错了药,怎么能指望与这个家伙和平共处?

只是高地的巍峨险峻、气候万千实在是不寻常,我终是压抑不住兴奋心情,主动与他分享起感受来。

“快看,那山脚下有房子!”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我忍不住憧憬,“要是有机会在这里住一晚该有多好!”

他不紧不慢地说:“有什么好?山太高,你一定爬不上去,路太吵,你肯定睡不好觉!”

我白他一眼,现实透顶的家伙!

大巴转过一个弯,一个宁静的小湖骤然出现在眼前,最棒的是湖中立有一座古堡,虽然残破,却别有情致,仿佛在静述着历史的过往。

我不禁动容。对他说:“你看,多美!”

他口气淡淡,“还不错。”

我真想将他撵下车!

我们近傍晚时分才到达尼斯湖畔的小镇,说是小镇,商业气息极浓,想必是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旅游者带动了此地的发展,走在街上,满目所及多是肩背行囊或手拿地图的游客。

我已彻底放弃了住青年旅馆的念头,跟着佟正中选了一家舒服整洁的酒店住下来。正趴在床上研究明日的路线,他打电话来叫我吃晚餐,我告诉他,头还是疼,不打算下去了。

他嗯了一声,就挂了线。

我正奇怪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转了性儿?就听到门铃响。开门,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我问:“怎么啦?”

他说:“去吃东西!”

我揉太阳穴,摇头,“没胃口。”

他瞪我,“你还有没胃口的时候!”说得好像我就是一个贪吃鬼。

我央求他,“真的,吃不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昨天让你喝那么多威士忌,是我不对。”

我惊讶地望着他,从没想到会从这个人嘴里听到道歉的话,忍不住问他,“你没事儿吧?怎么突然变得不像你了?”

他的脸色沉下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急忙摇头,“不,怎么可能!除了你的名字我对你一无所知。”

他定定地看着我,二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间。

我盯着他的背影直皱眉,我怎么这么倒霉,好好地旅行却与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同行,这不是自作孽还是什么!

第二天并不是好天气,到了湖边,甚至开始下起了小雨。

我望着阴沉沉地水面,想着这就是从小向往的出没水怪的尼斯湖,心中不免遗憾。

佟正中一直闷声不响,我猜他还在恼我,真是个小气鬼!

尽管天气不遂人愿,我决定仍按照原计划游湖,找到游船,竟然只有我们两名游客。

船驶进湖中,风浪渐渐大起来,我走上空荡荡的甲板,站在斜风细雨中眺望宽阔的湖面,想象着是否真会有一只细头长颈的水怪突然间破浪而出……

天地间一片灰暗,便连那岸边丛生的花草也似乎失去了生机,我突然觉得伤心,王守裕、温蕴……一张张脸在脑海中闪过,仿佛一切的不如意都顷刻间冒了出来,不能爆发,更添悲怆。

一个浪头袭来,船身猛烈地摇晃,我倅不及防险些摔倒。身后伸过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我抓住,返身按在怀中,烟草的味道瞬间掩埋了我。

我惊魂稍定,想要道谢,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声音哽咽在喉间。

他紧紧抱着我,一动不动。我逐渐清醒,惊讶于他的反常,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思来想去,闷着声说了一句,“我的外衣已穿了三天。”想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听了这话还不有多远将我推多远!

谁知他仍是紧抱我,还把头埋进了我的发间。

我的心跳得厉害,脸烧得难忍,正欲发火,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母亲去世啦!”声音很轻,透着迷惘与感伤,仿佛一个茫然伤心的小孩子试图寻求慰寄……

我再不敢动,愣愣地任他抱得更紧。突然明白为何这次见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人总会死的。”

说完就开始后悔,小心翼翼地等着他发怒,谁知他将头在我肩窝里蹭了蹭,似乎深吸了口气,抬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总能让我吃惊。”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喃喃道:“我不会说话,你知道。”

他伸手拂过吹到我面上的一缕头发,细心地别到我耳后,平静地说:“谁说的,你是我见过最凶最会教训人的女孩。”

我突然想起郑志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忍不住套用,“那是因为你见过的女孩太少。”

说完了,自己都觉好笑。抬头看他,他微微皱眉注视着我。

我急忙借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别生气。”

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终是没说什么。

船已驶过半程,一座断壁残垣的古堡探出身姿,立在风雨中默默地承受吹袭。我看他,他似乎也被这落寂的景象感染,定定地望着那古堡出神。

我轻舒一口气,谁都有伤心事,只是尼斯湖寒冷幽深的水儿似乎尤能唤出那些伤心的记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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