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噬（1 / 1）
清风吹，今日仍是个晴朗天气，古城往嘴边运了一口茶，说道：“尚书大人莫非有何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反过来道理还是一样的，他才不会认为尚书大人吃饱了没事干派了八人大轿将他抬到尚书府来光为了喝茶。
尚书大人被看头心思，不由的谦虚笑道：“古先生料事如神。”
古城道：“尚书大人过奖了，只是那剜心一案，我实在不解。”
尚书大人挥一挥手，便有侍女上前来往古城的杯中满上茶水。尚书大人说道：“古先生千万别这么说，古先生的医术是皇上认同的，也就是天下人所认同的。那剜心案确是一桩奇案，除了先生，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替我解开此迷。”
古城不语，只是端起了茶杯，放在嘴边。
尚书大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他举杯却不饮，却用拇指在杯口来回摩擦。尚书大人登时就愣住了，整个人像是被试了法术一般，唇瓣张了张，半响也只能道出一句不成话的句子来：“古，古先生，你……”
古城叹气：“大人，你再这么问下去，我还是不会知道其中奥妙的。”
此言一出，像是解开了尚书大人身上的魔咒一般，他忽然变了脸色，狠狠道：“你，你就当真可以无动于衷？”
古城唇角弯起：“大人何出此言？”
尚书大人眉间紧锁：“天下之事，乃你的本分，难道你就能容忍这等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么。你，你如此这般，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古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当即放下茶杯。
“砰”的一声，浅绿色的茶水洒在了漆黑的桌案之上。
他起身便往门外走去，阁外是一片蓝天，阳光依旧美好。尚书大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自小我便教你做人要守信守义，该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这就是命啊，命啊……”
古城却不回头，直截了当的对门外大轿视而不见，徒步回了古家。
颜溪正坐在屋内细细品茶，这茶水中掺了莲花的花粉。自从她用了这所谓的□□，便不再做噩梦了。又是一杯，淡香回味，她的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笑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固然有一个黑色身影如旋风一般来到她的身后，那人头上盖了一块黑布，全然看不出脸色。她的下颚几乎靠在颜溪肩上，轻轻笑道：“找到人心了么，嗯？”声音如此沙哑。
颜溪立刻锁起了眉间，却也是跟着笑道：“大白天的，你也敢出来？”
来者这才直起身，走到窗口处，一阵清风吹落了她的黑布帽子，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着一双碧绿的眸子。她轻笑道：“我是为你担心啊颜溪，你不是人，就连妖都算不上。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颜溪一怒，将手里的茶杯扔到墙角，发出一声脆响。她站起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是，也比你这老不死的好多了。”
老者回转过头：“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若不是我，你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颜溪嗤笑：“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老者叹一口气：“算我们有缘。”
颜溪怒道：“鬼才和你有缘。”
老者笑说：“你和鬼还有区别吗？别忘了，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顿了许久，她才继续道：“我对你并没有恶意颜溪，若是我想害你，大可以不必救你。我只是要提醒你，若是下个月圆之后你找不到一颗代替你的人心，那你便要失了本性。”
颜溪看着她的那双绿眼：“我知道，可我一时之间还找不到适合的人心。”
老者大笑：“颜溪啊颜溪，你注定当不了恶魔的。你只愿杀那些败家子弟，那都是该死之人。你却不愿去伤害无辜的人一根汗毛，你还是太善良，太善良。”
她的双眸是漆黑的，颜溪庆幸自己没有变成与那老者一样的绿眼，不然非把古城吓死。她拿上仍旧乌黑的眸子里映着那老者肆虐的狂笑，不久，却又似一阵风般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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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月光像是丝绸一般柔和。那一夜，颜溪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
春天的夜晚是那样宁静，天空中的繁星闪闪烁烁。微风拂过，有树间树叶相互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她从不觉得这世间上有什么值得去爱的地方，但今天，她终于发现了。
然而可惜的是，生命正从她的身体中一点一点流失。
那致命的伤口是他所赐的，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为了彼此可以情愿跑去一切，但是错了。她是错了。
手脚开始麻木，她不再感到疼痛，有的只是祥和，她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祥和的时间了。她轻轻的闭上了眼，她想，就算是丧命于此，也好，也罢。
但谁知只要一闭上眼，她便看见了他满手鲜血的摸样。他分明在她的心口上狠狠捅了一刀，却又慌张不已，喃喃自语。她出于被自己最爱的人所伤，根本没有去理会他在说些什么。
颜溪猛的睁开眼，她好想睡，却又不能睡。她不愿意闭上眼，不愿意看见他。
不知是过了多久，林间有一匹雪白的狼缓缓走出。它在颜溪身边绕了足足五个圈，才停了下来。颜溪早就相好的了，等自己死了，便也没有知觉了，就算是沦为野狼的食物，也不知道了。
那银白的狼凝视了她一会，忽然垂下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那种感觉很是温柔，颜溪不由自主的笑了。但她已经失了全身的气血，动弹不得，到底是有没有笑出来，恐怕只有那头狼才知道。
颜溪在心里想，临死的时候，有一头狼陪着自己，也好，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好。
但刚想完下一秒，那头狼竟扑上去吞噬了她的心脏。她甚至都不感到疼痛。
就算是如此，她仍是没有闭上眼睛。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她只觉得日光有些刺眼。
是一个洞穴，她躺在石头上，缓缓动了动手指，她竟然还有知觉，她竟然还没有死。颜溪揉了揉眼，只看见洞穴的光亮处有一黑衣人走了进来，用荷叶承了一口清水。
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你或许会讨厌阳光，但日后，就会习惯了。”
颜溪问那个女子：“是你救了我么？你是谁？”
老者嗤笑：“不算是我救了你，可以说是我害了你。”
颜溪想了想：“可我还活着。”
老者笑得更大声了：“你还活着？呵，颜溪，这是我听你说过最不切实际的一句话了。”她指了指颜溪的心口：“你可以摸摸自己脉搏，你还有心跳么？”
颜溪半信半疑的用右手扣在左手手腕处，半响，仍是不能感觉脉搏。她想许是自己慌张了，所以才感觉不到脉搏。颜溪用力在手腕处按了下去，却仍是感觉不到。
老者见她这番摸样，不由笑着将手里的荷叶递了过去：“喝口水吧。”
她机械似得接过了荷叶，但在她看见那水中倒影的时候，却不由的惊叫一声。荷叶落地，水洒了一身。她抓起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衣裳，像是一个无助女子最后的防卫。她不敢去看阳光，但双眼却仍不住的落泪……
颜溪泣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绿色的……”
老者丝毫不在意她的恐惧，上前去坐在她的身边，笑道：“绿色的眸子，不漂亮么？我们的眼睛可以在黑夜里看见人类所看不到的东西，不好么？”
颜溪抬起头来，那一副可怜的样子，恐怕是她这一生最为狼籍的：“你……你是什么意思？”
嗤笑一声，老者揭开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双同样的绿色眸子：“颜溪，听好。你不是人了，再也不是人了。如今的你，只是一缕魂魄。我将你封锁在了我狼族子孙中，度了点妖气给你。所以，你已与行尸走肉无异。”
颜溪吃惊的不能言语，只能兀自的摇头，这种事情，叫她怎能相信。
老者却不顾颜溪的感受，继续说道：“若不是那头小狼吃了你的心，我也没法子将你的魂魄转移到它身上。若不是你的怨气那么重……”
她捂住耳朵大叫：“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啊……我情愿死了，我也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老者蛮力抓起她细小的手臂，不由地她继续叫喊，狠狠道：“你不要这样？那我问你，是谁杀了你？是你此生最爱的人。你不恨他么？不要再骗自己了颜溪，你若是心中无恨，我便是没有办法救你的。你若是心中无恨，又怎能吞噬了那头小狼的狼心？”
颜溪举着泪眼：“你明明说是它……”
老者道：“它将你的肉身都吃光了，不过你的怨气却是将它活活的，吞噬了。”
颜溪看着她，只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老者松开了颜溪的手，径自走到阳光底下：“你不想报仇么？”
当“报仇”那两个字一出，颜溪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她那一双绿色的眸子像是暗夜中的孤狼一般深邃。老者自是不可能看漏了这一点。她微微一笑：“我可以还你一双黑色的眸子，让你回到他的身边，替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