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1 / 1)
本章完天气愈寒,雪季来临。西疆入冬要比邑都早,这雪也来得早。我与曲然枫的关系也如同这大雪覆盖下的赤地,僵得很。
自从那日挑明事态,曲然枫一直回避与我见面,我也不知怎么面对他。不过总能远远看到他与邱燕晗一起,我告诉自己那是为了帮她疗毒,如同催眠一般。最后的结果,不是使自己相信暗示,就是被催眠反噬,我的情况属于后者。我知道,曲然枫不会和我一起离开,不会喝我去邑都了。有些事情错过就只能错过,纸糊的灯笼挑破了就无法避免被风吹灭的命运。所以,在半个月后哲亲自赶来接我回京时,我选择了离开。
“你不和我一起走么?”明知道答案,还是不愿死心,抱着侥幸的心理,我问他。北风把我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他摇头:“你回去吧,待这边事了,我继续西行。有机会我会去看你。”客气得像对待普通的朋友。曲然枫,我于你也不过如此而已啊。
“你让我留下,我就不走。”我豁出最后的自尊,摒住气注视他。
“宁儿!”听了我的话,哲有些焦急。可是哲,我比你更急啊。
“你走吧。”轻轻的叹息,在呼啸的风里挣扎,在我的胸口掀起波浪滔天。他终究选择将我遗弃。
风似乎更加猛烈,吹得我双目涩然,难以视物,转身之际,冰冷的晶莹滑落在寒风里,无声地打碎!
当我撩开车帘,映入眼中的是他与邱燕晗并立的身影,一红一白,衣摆飘曳相携,似入了画,画中温情旖旎,风光无限。
要说前一刻我还有什么奢望,至此也醒了大半。
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么……
我所不知道的是,马车失去踪迹后……
“不愿她走,为什么不开口留她?”
“她是栖芪的公主。”
“你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呢。”
“没有人在接近她以后还舍得让她委屈自己。”
“.…..”
“她不适合江湖流浪的日子,我会给她带来灾难,一如这次被你们掳走。”
“呃!你可以跟她回京城。”
“所以说你太天真。”
“是你过于胆小吧?”
“哼,你的毒似乎没有彻底清楚吧。”
“啊——”
景宏三十七年末,我回到了阔别近一年的邑都。
那以后我一直都避免谈到曲然枫这个人,好在江湖和皇宫本就不想干,想要有交涉也很难。不过也有例外——哲,倒不是他与江湖有多大利害关系,每每有了机会他都会有意无意提起曲然枫某年某月救了几个人,某时某地得罪了哪些江湖门派,又或者是为了某人某事受了伤差点丢了命的,丝毫不避讳他堂堂皇朝太子身份派了人暗中跟踪个江湖人士。起初我还会惊讶动容甚至跟着心惊,日子长了,许是习惯了麻木了,听在耳中和以往听书似的,反而没了真实感。哲不厌其烦的反常举动让我侧目,常令我在听的时候因为注意他的反应走神。知道他是在担心我,所以会看着他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我保护我,这样想着心里觉得一阵温暖,傻笑出声时都会看到哲不知所措的表情。
哲,够了,你的付出足够修补我的伤痛,而我,也慢慢长大,不再是轻言呼痛的年纪。
三十八年朝仪,我接受了清宁公主的册封,第一次以公主之尊堂堂正正地接受百官朝拜。不久,皇帝下旨:为清宁公主挑选驸马,凡出身高贵,人品才貌出众者,均可列入参考人选。
“父皇,我不要选什么驸马。”我怒气冲冲地冲进拂微殿,不顾在场的官员,朝上位的男人抗议。
“宁儿,不要任性,父皇正与大臣商议国事。”上座的男人有些恼怒,低沉着声音斥道。
“是啊,宁儿,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吧。”哲见势不妙,做着和事老。
“父皇,国事要紧,女儿的终身大事就不要紧么?”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什么叫你不要选驸马呀!”父皇有些无奈,明白我的固执,最终也只能妥协。
“我,不要就是不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我气血上涌,充分发挥了刁蛮任性。结果可想而知。
“胡闹!”父皇大怒,“朕圣旨已下,岂能因你一句不要说改就改。”
“你下旨之前也不曾问我是不是要啊!”我满腹委屈,大声嚷道。
“大胆!”所谓雷霆之怒莫过于此吧,“朕下旨还需问过你不成。”
岂料他怒我更怒,一时间悲从中来,泪眼婆娑,泣不成声:“你是不需要问我,左右不过是半路冒出来的女儿。你儿女成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当初、何必要认了我。”想到此处哀怨迭起,更是口不择言:“倘我亲娘在世,你也如此待我么……”
“你——”想是怒极,他指着我手指发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滚,你给我滚。”
“走就走,有本事你再不要让人把我找回来。”我一抹泪,抬腿就要离开。
不料,“站住!”还没跨出一步,就听他怒吼道,“谁叫你走了。来人,把清宁公主送回德清殿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踏出殿门半步。”
我被软禁在宫中,外面皇后主持的选驸马的活动热火朝天。哲每天都会来陪我说说话,尽管都是他讲我听,第一次知道原来哲也是个很多话的人呢。不关心宫中的事情,因为知道哲会护着我——没来由的笃定,他不会把我交给一个无法照顾好我的人,甚至我大胆猜测如果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成为我的驸马,事实上也是如此。
“宁儿,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
“不想!”矢口否决。哲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问了。自从父皇下旨解除对我的禁令,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在德清殿上演好几回。
“皇妹,”哲长吁了口气,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惦着那个曲然枫?”哲生气了,我明白,每当哲称呼我为皇妹的时候,就表示他心中的恼怒到了极点,这是发怒的征兆。
“没有。”我摇头,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不是欲盖弥彰,从我决定离开含贤庄那刻,已经死了对曲然枫的心思,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的骄傲我的出身都不允许我这么做。
“皇妹,你若真的喜欢他,我,我就是绑也把他绑来。”哲看着我的表情一脸的沉痛,我摸摸脸,道:“哲哥哥,我说了,不关他的事。”
“你不用哄我,感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心上人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哲认定我骗他,有些伤心。
我笑:“哲哥哥,我说的是真的。我承认我对曲然枫动心了,可他没有回应不是么?”
“哲哥哥,我不是我母妃,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坚定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人。我会喜欢,喜欢那人的好,喜欢那人的坏,可是不会固执于一个不在乎我的人。哲哥哥,也许我会永远记得生命里有过曲然枫这么一个人,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他,我还是要过活呀。”
“真如你说的这样,那为何要拒绝父皇为你选驸马?”哲将信将疑,定要刨根问底。
我撅着嘴,不满道:“谁叫父皇问都不问我,就下旨为我招什么驸马。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然恼火。”说着拿眼瞟他,抱住他的手臂摇晃道:“哲哥哥,你会帮我,对不对?你帮我跟父皇说说,人家不要招什么驸马啦。”
哲满脸无奈,一手额头,叹道:“宁儿,你要我怎么说你。你那日要是先与我商量,再找时机跟父皇说说,这事可能早就了了。偏你擅自行动,还当着众臣的面给父皇难堪,你自忖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可是人家那时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吐吐舌头,缠着哲道:“哲哥哥,你最疼我了,一定要帮我啊。你要不帮我就没有人能帮我了。”明白哲对我的宠爱,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罢了,罢了。”哲给我缠得没有办法,“想让父皇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道。
“不过你可以跟父皇要求,由你自己亲自选驸马。”哲笑得神秘兮兮。
“那还不是一样,不如不说。”我失望道,甩开他的手,不想理他,还以为真有什么好主意呢,哲也学会骗人了。
“宁儿你听我把话说完呀。”哲拉过我的手,让我面对他,“你跟父皇要求自己选驸马,任何人不得干涉。你想啊,只要你一日挑不到合心意的人选,就一日不用选什么驸马。主动权掌握在你的手里,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好一招以进为退,哲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要是时日拖得久了,父皇起了疑心一怒之下把我随便嫁了怎么办?”方法虽好,还是漏洞百出啊,老狐狸未必肯上当的。
哲摇头,一本正经道:“宁儿你要记住,这只是给父皇一个放你一马的台阶下,不是为了骗过父皇,要骗过父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能不能让父皇点头,还要看你的表现。至于时效嘛,估计父皇会作为约束的附加条件。况且宁儿你确实到了适婚的年纪,父皇为你终生幸福考量,做这样的计较原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皱着眉头,听完哲的话,自然明了他说的都是实情,眼前的状况也由不得我说不,郁郁寡欢地点头赞同,希望父皇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翌日清晨,我端着让七玲准备的八宝南瓜粥,到拂微殿给刚下朝的父皇请安尽孝心。趁着龙心大悦,为上次的任性无礼自责不已,顺带含羞带怯地表示: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想要好好考虑,细细斟酌,选个合自己心意的。狐狸终究是越老越精明,父皇当即提出,朕的宝贝宁儿选驸马自然要合心意,但不能不合规矩。所谓规矩不外是只能从士族贵族中选,选好驸马前不得擅自离宫,最后是期限,最多给我六个月,到我生辰前一定要定下驸马人选,否则就要听从皇后安排。
抗议无效,无奈。在哲的劝说下,我开始出席大大小小宫里宫外的宴会,觥筹交错,华衣美服间,不乏毛遂自荐送上门给我掂量的货物,也有不屑一顾故作清高之流,表面平静老拿眼角瞥我的也不少,真对这个驸马位置不很在意的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可谓众生百态,包罗并蓄,我常常是不动声色地正襟危坐,在用我最优雅从容的姿仪品尝美酒佳肴的同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以便作为日后和着说笑的谈资。
轻松写意的日子像山涧溪水脉脉流过,等到发现已是白驹过隙,无法挽留。在我刻意的忽略、哲肆意的纵容下,红枫秋日来临,这意味着父皇给我的六月之期将近。此时,我才真正有了要任人摆布的恐惧压力。
“哲哥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焦急的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死死地抱住哲这根救命稻草。
“事到如今,认命吧,宁儿。从明儿起,你就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选个能让你看得顺眼的人吧。”稻草毕竟是稻草,即便你赋予他比天还高的使命,也是无法改变的造化弄人。当然,这话我也只能偶尔用来腹诽一下。
如哲所言,我开始细细打量每个参加宴会的贵族公子。他们其实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然而不讨厌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选其中的谁谁谁成为我未来的夫君。如此一拖拖过了九月初的秋试,好在父皇信守诺言不曾因此催促过我,仅在秋试过后把新进的进士塞进了每日必修的宫宴。这会儿,离九月十七——我的生辰还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