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本章完“曲然枫，我们这是去哪？”
客栈前，曲然枫指使着店小二手忙脚乱地把买回来的褥子靠垫陈铺在马车里，还在车壁挂上厚厚的毯子，一副远游的架势。
“往西去游历。”淡淡地回我一句，头也不回继续手头整理药袋的工作。还好不是要把我送回邑都，不然，哼哼。
“你恨怕冷么？”马车里看着就热，实在不像是冰山一样的人的喜好。
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把药材搬上车，回道：“你以为你那病怏怏的身子禁得起冬日郊野的风吹吗？”毫不掩饰对我的轻蔑，小孩子气的行为真是让人不齿。
“不是说好休战了吗？”
“那是你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平板的声音诉说被我故意忽略的事实。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能忽视我善意的示好。就算我们开头认识的时候并不那么开心，可是，不打不相识不是么？小气的男人！难怪身边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铺了层东西的马车虽然比不上许家的华丽精致，宽敞舒适，不过还真是很暖和很舒服。我毫无形象可言地歪在靠子上，别提有多惬意了，真希望日子就这样在马车上度过。曲然枫靠在一旁的车壁上，借着窗口的光读他的医书，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看上去像个正常的人。俊秀轻灵的容貌，书生一样的气韵，若那天有人说他考了个状元，我也不会怀疑的。这样一个人只是每日里四处游荡，偶尔凭着心情高价治个病患，天底下还有他在乎的人和事吗？唉，谜一样的人！这是我给他下的最后结论。
“看什么？”在我望着他神游的时候，被逮了个正。
“没有。”我呵呵傻笑，故作镇定，“突然发现你长得还可以罢了。”
“只是还可以吗？”他眼睛微眯，看上去想个蓄势待发的大猫，很可爱。
“呵呵！”糟糕，居然笑了出来，赶紧转移话题，“曲然枫，你怎么可以和我一同待在车里呢？”
“为什么不可以？”还好，肯顺着我的意接下话头，如果能收回冷漠得可以媲美冬日里寒风的目光就更好了。不知道人家不能挨冻么。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啊。”我摇头晃脑，说得煞有介事。
“哼！”从鼻子里发出个音，他低头埋回他的医书，让我一人傻傻地听他回应。
真没意思，还以为拐到他跟我聊天呢。木头，会看医书也不过是个木头。
“要担心的应该是你吧，大小姐。”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搭理我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差点没把我气得跳车。
“你——”好，我忍你，“你就不怕让我父皇知道了逼你娶我么？”想到那个霸道护短的父皇，我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曲然枫失控的表情。
可惜，他再一次展现了他的冷血，击溃了我的武装：“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我！”说着还朝我抬了抬眼皮。无趣，就不能装出惊恐的样子吗？骗骗女孩子会死啊。
“况且——”平铺直叙的语调里隐藏了些轻扬笑意，“我拒绝的话，最高兴的会是你父皇吧？”询问的语气说着肯定的话。我无奈，心里却在点头，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哪个皇帝会把高贵骄傲的公主下嫁给平民百姓，何况还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性格恶劣、医术再好也只能称之为江湖郎中的家伙。母亲，请原谅我没有听从您大家闺秀的教导，在背后言人之短，实在是此人太那个什么的缘故啊。
“他会追究你轻薄公主，然后派人追杀你。”我出言恐吓，没办法人家实在想扳回一城。
“那你说，我是否应该坐实这个罪名呢？”我神经一紧，危险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弥散，曲然枫的眸子亮得悚人，如同暗夜里盯住猎物的狼。天晓得，我并不愿意成为他的猎物。
“那个，当然不用，我相信父皇他、他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我干笑着，咽了咽唾液，用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谄媚奉承道。
“嗤—— 哈哈……”爽朗的笑像锋利的刀子划开沉闷的布袋，曲然枫笑得前伏后仰，哪里还有一点古怪神医的酷样。
“曲然枫！”我是真的生气了，为什么这么聪明的我会屡屡让这个人耍得团团转。
“哈哈！你，哈，你刚刚真的好傻，呵呵！”曲然枫强抑着狂笑的冲动，指向我，“我，呵呵，我实在没想到你，你竟然这么无赖。哈哈哈……”
“你——”我脸涨得通红，气结，瞪他。却看到他肆意不拘的笑脸，那样灿烂眩目，像初日升起泻满金光的一江春水。这个时候的曲然枫才呈现出与年纪相通的朝气。我的心被掳获了，只是，我，还能放开心去喜欢么，于是，它被深深地埋藏。我不会将它脆弱地曝露在危险当中让人伤害了，哲不行，曲然枫也不行。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却见我呆愣着。
“没什么，”我扯着嘴角，拒绝他好意伸过了的手，“有些累了。”
他顿了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道：“那就躺下休息一会。”
我应了一声，钻进褥子，背转身，闭上眼不再看他。朦胧中，温暖的触感伴随着轻微的叹息从脸上拂过，轻如羽翼，暖如春风。
“你说什么？宁儿病了生死一线？”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两个男人，惊得拍案而起。
“不过，已然痊愈。”许之行擦擦额际的冷汗，急忙回奏。
“罢了，罢了，多调几名侍卫把宁儿带回来吧。”轻吁了口气，禤司洹决定不再纵容机灵古怪的女儿。
“父皇，让儿臣去吧。”禤御哲请命道，“别人去怕是宁儿不会听话，父皇也不能放心。”
禤司洹略略沉吟：“不必了，你着手政务时间不长，许多东西要学呢，还是留在京里吧。宁儿那，朕会另外找合适的人去。”
“曲然枫，你师傅曲澧的医术真的很高明吗？”安分没多久的我想起了久埋的往事。
“嗯。”
“那么名师出高徒是真的吗？”我故作天真。
“那当然！”某人有些得意。
“那我认你师傅做师傅我也就会很高的医术了？”我让你得意。
“你！”某人额上青筋突起。
“因为你认了你师傅做师傅，所以你才跟你师傅一样成为神医的喽。”整到人心里那个雀跃阿。
“禤宁远！”休战之后，曲然枫就开始对我直呼其名，一点都不把皇家尊严放在眼里。这不，又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曲然枫头痛道。
“那个，你以前有没有碰到过记忆错乱的病人？”吞吞吐吐地迂回。
曲然枫放下书，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种应该是疯子吧，你疯了吗？”见我瞪他，皮皮一笑，又道：“失忆的倒是有几个，不外是脑袋磕着碰着，或是受了刺激的。”说完直直望着我，作一脸担忧装：“你哪碰着了，来来来，过来我给你瞧瞧，不收诊金的。哈哈…… ”说着还忍不住大笑起来，典型的破罐子破摔，在我面前失了一次形象就再也不思挽救了。
我撇撇嘴：“想也是啊，毕竟年纪尚浅，没见过多少世面。”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我真恼了，他也收了笑。
我冷哼一声，转过身，宣告冷战开始。看我无意妥协，他也一脸无奈，拿起医书继续啃。一时间，除了曲然枫翻书的声音，车内寂静一片。
“我八岁那年，脑子里有了不属于我的记忆。”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启口，因为我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还会不会有告诉别人的勇气，“说是记忆，其实并不确切，开始的那两年不过是零碎的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在我旁边的人都听不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也就在四年前的那天，我在水镇茶馆里听书，然后……”我慢慢地说，声音不大，可我知道曲然枫能听到。我不敢回头，怕看到奇怪的目光。
“.….. 太多的关于她的记忆，色彩斑斓地一下子冲进我的脑子，我就那么晕过去了。其实那会儿那些场景都在我昏迷的时候演绎了一遍。真实的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我有些激动，身子颤抖起来，记忆力那种难言的痛苦和无尽的悲哀再一次卷起滔天骇浪。
“现在还会害怕难过吗？”轻柔的问话，温暖的怀抱是风平浪静的安慰，都不像是曲然枫会提供的优遇，却真的是他。
我坐起来，看进他平和黑亮的眸，渐渐地平静下来。
“你知道吗？她也叫宁远，不过是姓宁名远。”我靠在他肩上，低低地说，“是个富家女，不讨父母喜欢的富家女。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惟有她不受欢迎，因为她平凡。”
“在学校，啊，就是我们这儿的书塾学院，念书的同窗叫寻的姑娘对她很好，邀请她去自己家中游玩，认识了寻得兄长裕，彼此生了男女之情。谁知造化弄人，两家的父母存心要撮合裕和妹妹琳。迫于家人的压迫，远答应和裕分手，裕和她争吵，离开时心神紊乱，出了车祸，啊，就是让车给撞了，去世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曲然枫把我的头抬起来，轻轻地拭着我的泪，道：“怪道你那日昏迷中还喊了裕这个名字，让我好不懊恼。”
我沉浸在回忆的哀伤中，以致忽略了曲然枫无意中透露的心意：“裕死了，琳不甘心，把裕的死归咎到远的身上。把远找到学校的高楼上算帐，一怒之下，失手把她推下了楼。那次也就是我昏过去的时候。从此，我拥有了远的全部的记忆，就好像是她的魂和我的溶为了一体。我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时候的是远哪个时候的是我。”
“既然你都觉得分不清彼此，那就不要分了。你们是一体的，不是么？”曲然枫道。
“嗯嗯嗯，”我摇头，“我与她虽溶为一体，可毕竟曾经是两个人，我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然而事实上并未真正经历过。我会受她影响，也毕竟不是她呀。”
“那你就做你自己，不要管她好了。”曲然枫心道：女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我只是不习惯，做什么事情都受另外一种情绪的干扰。”想不到神医也不是能治所有的病啊，我有些失望。
“宁儿小姐，你这不是病好不好。”曲然枫无奈道，原来我不自觉把心中所想的讲了出来。
“反正你就是没辙嘛。”没有后天培养的公主的雍容气派，女儿家的刁蛮任性我向来是无师自通的。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曲然枫这次倒是挺大度，“那个远和你必定有一些渊源，很可能她是你的前世或者你是她的前世。我之前听师傅说过一些阴阳五行方面的事，人要是死于非命或是前世有未了的心愿，死后亡魂留恋世间，重者不得超生化为厉鬼，轻者怨念留于世间。照你说的，她那世受尽委屈，又与心爱之人死别，最后又死于非命，想是因她怨念留世，又与你魂魄契合，才令你有了那般错乱的记忆。”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听得我晕晕乎乎。
“说得好悬哦。”我笑，从来没见过医者也有相信鬼怪一说的。
“我说的是真的，”曲然枫一脸的肃然，“虽然多说医者不信神怪，我师傅并不局限。他相信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理法，前人既有就这方面的事情著书立说，就有存在的可能。不用去宣扬，也不用完全的排斥。不知道就否认，是无知者无畏，也是无知莽夫的作为。我赞同师傅的看法，所以除了医书，我很乐意看其它相关的辞书典籍。”
我看到了曲然枫冷漠以外的第三种自然的表情，他让我肃然起敬。不是我对他的说法有多么的赞同，是他谦虚谨慎的态度很是难得，他没有医者仁心柔肠，他有身为医者求完美的心。曲然枫的说词并不多么动人，也不是很能够说明我的问题在哪，可他成功地让我把一直以来的忧虑抛诸脑后。
他说：“她对你从无危害，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这一世你作为禤宁远活着，你有她的记忆，那也不过是过去。过去的无法改变，就让它过去好了。”
那日，我第一次含笑入睡，好梦长眠。
曲然枫是个很好的大夫，也是个很好的向导。他能找到寻芳胜地，也能找到通幽小径。一路上，我们遍览各地的名胜，连一些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好地方，他都能一一翻耙出来，让我美美地饱了眼福。每日里访名山觅圣水，冷不灵地斗个嘴，如此度日不可谓不美。好日子总有终了，用文雅的说法是好景不长。
“喁——”马车没有预期地停下了。
“曲神医，在下含贤庄厉无痕，奉庄主之命邀请曲神医庄上一游。”不速之客永远把自己的不速合理化。
“那个什么庄风景好么？”人家好意相邀想必有不俗之处。
曲然枫鼻子里哼了一声，望着我笑得贼兮兮：“恐怕要让公主你大失所望了。”
“那他为何要邀你去游玩？这一路走来没发现你有特殊的嗜好呀。”讶然看他，“难不成你都是装给我看得？”
“说什么呢你。”伸手弹我的头，顺带扯了扯我的发。刁民，越来越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
“他们庄上的小姐病了，让我去瞧瞧，我没答应。”几句话轻描淡写地点出来人的目的，很显然他现在也没有答应的意愿。
“曲神医既然知道在下来意，在下也不多说，还请曲神医随在下走一遭。”以请客为名行威胁之实，这些江湖人啊，真是虚伪得紧，难怪曲然枫不肯去呢。
“在下上次的话已经说的恨明白了，今日也就不多重复了。”曲然枫扬声朝外喊了一句，没有一点要出去和人好好商量商量的意愿。
“曲神医如此见死不救，在下也只好得罪了。”听声音旁边好像多了几个人。
“就凭你们几个？”曲然枫不屑道，又来了，那个冷漠面无表情的冰块曲然枫。
“神医医术高明，武功盖世，在下自然不敢班门弄斧。”撕破了脸了，说话还那么有礼，真不知是赞他教养好还是骂他不要脸。“不过，只要能畔住神医，擒住您身边那位姑娘，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了半天，原来是打了我的注意。
有用吗？好像还有点用处。曲然枫的脸色凝重了些。
“你——”想不到是我连累了它，我不忍心，正要说我没关系，我父皇一定派了人暗中跟着。不料话还没说完，就听他道：“她与我不过萍水相逢，我岂会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受人驱使。”曲然枫，你狠！我的眼前模糊了，连曲然枫什么时候下去与人打斗都不知道。等回过神，马车上已蹿上了外人，我失去了逃跑的先机。
“我劝你们把她放了。”曲然枫声音听起来格外冷冽。
“只要曲神医肯为我家小姐治病，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这位姑娘。”又是要挟，风挟着齿冷的话闯了进来，吹得脸上的肌肤冰凉。
“曲某从不受人要挟！”回话斩钉截铁。
“既如此，我等先行告辞。希望敝庄和里面这位姑娘能够等到曲神医大驾光临。”话音落，就听到鞭子赶马的声音，马车又开始前行，只是赶马的人已换了。
明知道他不会在乎，还是想让他放心，我撩开窗帘子，朝外面喊：“我不会有事的。” 看到我的那会儿，他原本阴森的面孔楞住了。他望着我，呆立在道旁，呐呐道：“你哭了！”闻言我伸手往脸上一抹，一手的泪水——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