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交友（中）（1 / 1）
两日后，子奎大已痊愈。我便趁此送出简陋的请帖，就近拟定了日子。
子奎喜静，每日喂过我（喂？！）做完早课便能在书房窝上一整日。既如此，我便与他略作商议，将授课地点定在了书房。
子奎虽暴躁了些，但总归是个孝顺窝心的孩子，伤好的第一件事便是抄起锅铲为我做顿丰盛的早餐。我嘴上忙得不亦乐乎，直到肚皮鼓了两圈儿才堪堪停下。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肠胃涨得难受，我便决定在庭院里走几圈消化消化。一个人逛实又在无聊，我便硬是将子奎从书房里给拉了出来。子奎拗不过，看到一半的书顺手倒扣于桌上便跟了出来，我随意扫了眼笑问：“小奎莫不是想谋个天兵统领的职务，连这凡世的兵法都钻研起来了。”
子奎嘴角微微一翘，挽过我在嶙峋假山中穿梭起来：“与人交往之道与兵法类同，亦可分出诸多法子来。你既盼着我能交些朋友，我便不能叫你失望才是。”
“哦？可看出什么名堂来？”
“唔——”闻言子奎极耐人寻味地拉长了音调，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以退为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可学的还真不少。”
儿啊，为娘完——全无法理解。
约莫一个时辰后敲门声陆续响起，第四回开门时竟是见着了衍文……以及他身后一溜眼中闪着崇拜光芒的孩子。
衍文伸手撩起长袍下摆，从容地抬脚迈过门槛，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来：“今日碰巧得了个空，便来打搅了。”
我忙挥手客套一番：“不打搅不打搅的。”视线越过他肩膀扫了眼那些毫不客气地转投他人怀抱的墙头草，小小声地补了一句：“是打击才对。”
这一瞥却也给我看到位稀客，估摸着两人的交情，我抬手招呼道：“哟~小麟，真是许久不见呢。”
天麟和衍文极相似，都是表面温和实际却淡漠疏离的主。不同的是，天麟一向是做出温和的姿态说出打击人的话，而衍文本身就是个用来打击人的存在。
粉雕玉琢的小天麟礼数周到地带着一干外表看着比他还大的仙童向我行了个礼后甜甜笑道：“是呀，真是许久不见呢，久到士别三日您竟苍老了这么多。”
我嘴角抽了一抽，不动声色地回击道：“是啊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三天子般青春永驻。几日不见，你依旧是那么童真呢，呵呵。”
天麟面色不变，这便意味着他还有接招拆招之力，事实上我也从未见他慌张过。果不其然，天麟眼中暗金色流转，慢悠悠道：“小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人老了却再也年轻不回来了呢。真真是岁月如梭不饶人哪——”
(#‵′)凸这群讨人厌的倒霉孩子！
一路谈笑着将他们引至书房，意外地看到那几个先来的孩子正和子奎谈笑风生，脸上的表情均是不服又钦佩的。见到衍文，子奎也只是微微一僵硬，继而微笑点头，并无激烈表现。
衍文点头致礼，算是打过招呼。我绸扇一摇，轻飘飘移步在他身旁坐下。
佛礼道法甚为枯燥，真说起来本上神也是不甚欢喜。只是当初被佛祖逼着离开极乐天，曾经过一日算一日的佛法也只能废止，而道法又是不能从头修起，于是便只得钻研起融合之道来，是以对二道之异同深有体悟。若是能事先参详些典籍，倒也是能扯出一大番道理来的。
衍文本身就是个移动藏经阁，胸膛下更是藏了颗七窍玲珑心，无论什么观点均是引经据典发人深省的。子奎同天麟又都是学识极好的灵秀人物，说起话来虽不留情面却又实在切中了精要。这么一问一答几个时辰，很快便获得了其他仙童的尊敬钦佩。
看到他能和睦地与他人相处，我这做娘的真是打从心里感到欣慰。
日影西斜，将柔白云朵映出大片大片似红莲怒放烈火焚烧的晚霞来。
我啜口了冷茶稍稍润了会儿喉道：“现下回去也晚了，不如将就将就，在寒舍用了膳吧。不是我自夸，子奎的厨艺可是极好的。”
闻言子奎一直无精打采半掩着的眼皮终于掀开，含着股子怨气将我瞥了一眼，似嗔似怨，却不作声反对。
不过这倒是让这干墙头草们抓到了子奎的小辫子，打头哼哼道：“君子远庖厨！”
子奎斜眼看他，直将那孩子给盯到脸红脖子粗才慢悠悠道：“我只知你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未曾想你还是个不食烟火的君子。失敬失敬。”
明知被曲解了意思，墙头草甲只是干笑两声作罢。
心中为子奎日见增长的毒舌功力叫好，面上我倒乐得为甲乙丙丁解解围：“子奎，你这话就不对了。这烟火确实是不能食的。”
子奎却是没有继续这无趣对话的意思，起身对衍文道：“不知离君偏好何种吃食，可是有兴致粘粘这人间烟火？”
衍文淡笑道：“我不甚挑剔，按着子荷的口味来就是了。”这话辅一出口，周遭的墙头草便一块儿暧昧地起哄。我倒也习惯，不甚在意地接道：“本上神自认品味不错，偏好的都是些好吃的玩意儿，衍文喜欢也不奇怪。你就多做几分吧。”
子奎阴阳怪气地哼了声道：“既如此，你就给我打打下手吧，也让我好——好地了解了解你的喜好。”语毕不由分说地将我拖了出去。
入了厨房，我赶忙拉住他的袖子，讪笑道：“你也不怕我将这奎荷元府给烧了，怎地放心将我带进来了。”
子奎撩起袖子扎好，回身将我按到椅子上坐下，抄起铲子道：“坐好，添柴，试吃，安静！你只要做好这几点，便无需担心这府邸的安危。”
于是，我阴郁地默在了一旁。
不过看到子奎熟练地翻锅填料切菜的模样，我闻着阵阵菜香甚为得意地挺起胸膛——瞧瞧，这就是我□□出来的孝顺儿子！真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仙中楷模，将来哪位仙娥嫁了我家子奎，定得好好孝顺我以作报答！
精致小菜一盘接着一盘上了桌，饶是衍文这般镇定淡定的神中典范也是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子荷，你还真是教子有方。这只暴躁的小白虎也只有你制得了了。”
我替他斟了杯清风醉，表情大约是极欠抽的，口中仍是谦逊了几番：“哪里哪里。都是子奎这孩子自觉，知道该孝顺长辈。”
天麟眼巴巴地瞅着我手中佳酿，嘴里咽下一口雪梨汁总结道：“真不知你是将他作什么方向培养，但若不出意外，他约莫是位贤夫。”
正巧子奎回来，手中托着一盘去皮去籽去络的精致果拼，轻轻巧巧地放在我面前道：“少喝酒，多吃些果子吧。”
望见周遭羡慕的眼神，我害羞地以广袖遮面，心中暗爽。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凡子荷养出来的孩子！
天麟见状不满地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小白虎，难道就没有我们的份么？”
凡是修炼之人，一般是不许他人知晓自己原型的，只因这般极容易暴露缺点与底牌。然则天麟的修为比子奎要高些，加之那双可剥开表面直视本质的天赋神通，这些秘密自然是藏不住的。子奎也是个自信自负的主，从不信暴露原型会有何灾祸，便也就随着他如此称呼自己。
子奎瞥他一眼，难得弯起嘴角笑道：“小朋友，哥哥只是担心你的牙口。”
闻言我一个不小心将葡萄籽卡在喉咙中，衍文伸手浅笑着轻拍我的背道：“慢些吃，又没人与你争抢。”
我抬头逆着烛光看着他昏暗中暧昧朦胧的温柔侧脸，心下竟跟泡了水的毛笔似的，又柔又软。似乎长久长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个人拍着我的背这么劝我。那神情，亦是极温柔的。
我摇摇头，甩去这一瞬的恍惚。
子奎注意到这边的境况，赶紧抚上我的背道：“我来照顾就是了，还请离君顾着些礼节松手。”衍文挑眉，随即放开。
子奎将脸凑近一些道：“怎的这般不小心。你本来就笨手笨脚，现下连吃饭也不专心些，可怎生是好。真不知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觉得子奎这番话委实折损了本上神的颜面与英明形象，义正言辞道：“子奎，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明明是这天杀的葡萄籽不知好歹卡了我，怎能算是我笨手笨脚卡了它呢？”
子奎嘴角一抽，放开我道：“原来连一个没有灵智的葡萄籽都能伤着你……”
饶是本上神脸皮再厚，此刻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笑笑笑！笑你妈个头啊笑！不准笑，你们这群死小孩！
且不论这次授课掺了多少喜多少忧，道别的时候当真是人人都感觉心情舒畅获益良多。
我看子奎微笑着与众人道别，脸色是难得的柔和。当下忍不住抬头望天，唔——日头确是从西边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