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魔族(下)(1 / 1)
怡怡然打道回府,远远便看到子奎晃眼的银发。
墨色外衣随意地套在身上,倒和那头及腰的柔顺银发相映出另一番风味来。少年的身子还略显单薄,却也大可窥见未来的颀长丰姿,便是随意斜靠着门框,仍透出说不出的慵懒魅惑来。
柔软的睫毛掩去蓝眸一半的神采,在瞥见我之后陡然像蝶翅般扇了两扇,而后便露出双明亮似晴空的眼珠儿。粉嫩的唇微微一抿,随后不满地嘟囔起来:“你去了好久——”
朝他晃晃手里的东西,我略作解释:“为你做成衣去了。快些进去,莫被天风吹出伤寒来。”说着伸出手欲扶他一把,子奎顺势便靠过来整个倒在我怀里,凑近粉嫩的脸蹭了蹭我的脖子低声道:“好想你。”(= =为毛我突然想吃红枣?)
我笑着摸了摸他头顶的软发,嘴上忍不住揶揄一番,心中却是极为欢喜:“不过分开一顿饭功夫,近几日变得黏人许多,可是发现为娘的好了?”
子奎眯了眯眼道:“若是不看紧些,总觉着你会立马跑不见影。”
我奇了:“这里是我府邸,跑那么远作甚?”
子奎笑而不作答。
自打从师洪钧老祖后,子奎的礼数也是越发周到,不论吃饭走路都像天麟般一丝不苟端端正正,未有一丝偏离了规矩的。这不由让我对自身及那群狐朋狗友的不端正不规矩惭愧起来。
细细回想织羽的话,虽是她一贯的闲言碎语,却是颇有几番道理的。五万余年的光阴,于我们这些近乎与天齐寿的神来说,也算是比较漫长的了。现今看来不过是弹指一瞬,回想起来却总是倍感寂寥。
年少时心高气傲,从未想过找个人相依相伴。直至被五万余年的光阴消磨了性子,才兴起这个念头来。
子奎性子极倔,又是年幼,极容易惹出事端来。这些在我第一眼见到他便知晓了。天晓得当初为何会生出那种近乎窒息的心悸,直想将他留着再好好护着。事实上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这性子实在有被我宠坏的迹象,我又一向不忍对他发脾气,想管也管不了。唔——果然还是该找个男人管他么?
这么想着,我便开口问道:“子奎,你可想过寻个父君?”
子奎瞬时僵在原地杵了半晌,见他不回答,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子奎深吸几口气,阴着脸寒着声问:“你可是有中意之人了?”
我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问问作个参考。”
子奎的声音这才稍稍暖了些:“不需要!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独守空闺吧!”
(#‵′)凸!不带这么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
见我瘪着嘴巴泪眼汪汪的委屈样,才将声音放得更和缓些:“你若真想找个……咳,找个男人,莫不如再等个500年。到时我自会为你介绍一个。”
我疑惑:“为何?为何要再过500年?”
子奎又是咳了一声,双颊微红神色微恼:“等着就是了!问那么多作甚!”
我撇撇嘴,只得作罢。
灭之一道,伤己以伤人,每一点修为的提升都以几倍于其余诸道的伤害为代价。我自认从未给过子奎什么期待压力,但他却是对修炼一事极为执着的。谁知他竟执着到连养伤之际都不停下“自残”的行为。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加以阻止,指不定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要养多久。恐怕远不止三个月。
这日为他换药,揭下纱布,入眼的便是那形状狰狞的伤口,粉色的新肉预示着痊愈的征兆,我仍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上一回哭泣是什么时候,我早已没了印象。五万年的岁月能冲淡许许多多,以至于察觉到眼眶的湿润和滑落的泪珠后竟让我自己也怔在原地。
子奎立马慌了神,双手极大力地擦着我的脸,火辣辣地泛疼。我咬着唇颤着嗓子抱怨:“轻点儿……疼……”(= = 为毛这句话这么□□?为毛!)
子奎不知怎的脸颊微微泛红,但仍是听话地放轻了力道,声音虽透着慌乱却又极为温柔:“不哭,不哭了……”
我不理他,自个儿眼泪落得欢畅,抖着嗓子毫无长辈形象威胁道:“你以后若是……胆敢、胆敢再这般自、自残。我就、我就……也自残给你看!”说罢眼泪流得更凶,这孩子,怎就这般不省心呢?
子奎更是慌张,一急之下便露出兽的本性来,双手往我肩上使劲一压便伸出舌头舔舐起来。温软濡湿的灵巧小舌擦过冰冷的泪痕,轻轻一卷吞下泪珠,碰触睫毛引起一阵瘙痒。我被撩得忍不住破涕为笑,刮了他鼻子一下宠溺道:“果真是只小老虎。”
子奎重新坐好,不自在地低下头:“我以后不再这般了,你也莫哭了。”
深怕他作悔,我不得不幼稚地伸出小指道:“拉钩不算,你还要发誓!”
“是是是。”子奎认命地伸出小手勾住我的,另一只手作指天发誓状。
我这才放了心。
子奎即使有事瞒我,也不会选择骗我的。
只是千载岁月飞逝,他终究,还是欺瞒了我……
闲来无事之际,我总爱替子奎计较些有的没的。
考虑到他总是孑然一身的凄凉状况,我便想为他找些个同龄的人交流交流。在脑中过了遍天庭姓氏谱,终究还是犯了懒就近在学生名册里翻起来。不翻还好,这一翻便犯了难。
子奎这孩子,实是个极有个性的极品。这九重天上,与他同样150幼龄的都还只是七八岁孩童的□□样。放眼整个宇宙洪荒,天下万物皆是品种越高长得越慢。
像三天子天麟,现如今已3000岁“高龄”,却仍是八九岁的模样。
子奎若和这群孩子一起,指不定会为自卑。虽说我只见他自卑过一次,但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琢磨着子奎这孩子那死气沉沉的早熟样儿,我便决定干脆找些外表同他差不多大的。唔,貌似都是群修行千年的。罢了罢了,就先凑合着看看吧。
接着翻了翻课表,同天庭近期大大小小的安排对比了番。唔——十日后便是百年一度的佛道论法大会,既然他们半月内都没有课,莫不如趁这名头将他们带来府邸紧凑地上几课,顺便让子奎与他们接触接触。
呵,这主意甚好。
我当下便斗志熊熊地跑了出去,谁知才踏上祥云没多久便撞见衍文。衍文学识渊博,又是个灵秀聪慧的人物,当下打过招呼便把这想法同他一说
衍文极有耐心地听我东拉西扯,时不时会以眼神示意我继续,着实是个极好的听众。
看着我期盼夸奖的得意眼神,衍文习惯性地挂上那种带着三分宠溺七分恬淡的笑,摸摸我脑壳顶道:“你对他……真是上心。怎就不见对我如此?这几日还尽让我吃闭门羹。”
我赶紧讨好地笑笑,双手极狗腿地巴上他一只胳膊道:“我对你自然也是上心的。莫忘了,我们可是两肋插刀的莫逆好友啊。等这事忙完了,我自然就会去……”脑中突然闪过子奎胸口满是鲜血浸染的模样,心下一惊一拧,竟支吾着接不下话。
衍文怀里揣了颗七窍玲珑心,待人待事都最是通透。当下也只是叹口气——“你都被他磨得不成样了。”
我支吾着低下头:“没有的事。子奎……是个很好的孩子。”
衍文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脑壳顶,声音如三月春风拂面,温暖柔和:“子荷,我并无责难他的意思。只是于情于理,你都是他长辈,应当有长辈的威严才是。怎的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的自由、你的随意都哪儿去了?他是你儿子,我便不是你挚友么?他若真为你着想,便不该断了你的交际。”
织羽这么讲也罢了。她天生是个管不住嘴巴的人,常常转眼就忘了刚刚说过的话。作段子听听倒好,作真相论却连三分都信不得。可聪慧通达如衍文也这么说,也许……我的教育方式真的不对。
衍文倒也说出了我从未想过的未来。我喜欢同他们打交道,也同样心心念念着子奎。可子奎又是如此打心坎里厌恶他们。手心手背都是肉,真逼我做什么劳什子取舍,我也难受。
唔———或许子奎只是年轻气盛了些,也是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想通了这一层,我便一下子豁达起来。高高兴兴地同往常一样缠住他胳膊笑眯眯道:“衍文衍文,既然这么有空,就与我一同去找那些学生吧。”
衍文淡淡一笑,端得是丰姿绝世明媚人心。
此次家访,委实让本上神心碎。
那些学生见着我时个个都是殷勤亲切地招呼,礼数虽未做足,但态度都是极好的。本上神倍感受用。
但是,在他们见着我身后的衍文后,那个叫双眼放光面色通红词不达意。本上神悲摧地猜测,那种心情,叫崇拜。
相较之下,我这授课恩师便显得甚为寒酸。
好容易说明了此行的目的,这群臭小子便抓着我不依不饶地追问:“衍文离君大人可会同师尊一起授课?”在得知只有我授课后,个个都露出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失望的神色来,气得我这个所谓师尊直想将他们吊起来好好抽打一番。
做到第五番声明时,我已寒酸到几近麻木。
衍文极淡然似不经意般地炸下平地一道雷:“我同奎荷元君是知己好友,常常会到她府上拜访。若是哪日得了空你们刚巧又在,我便与你们切磋一番。”
臭小子们听了个个都跟品阶飞升似的乐呵,就差抱在一起跳脚欢呼。我看了甚是郁卒,衍文好笑地摸摸我脑袋,似已成了习惯,动作自然之极行云流水般流利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