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魔族（上）（1 / 1）
最后几日玩得太疯，以至于回了天庭我是倒头就睡。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感觉似是被重物压着般喘不过气。
张开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穿戴整齐的子奎初显棱角的小俊脸。那双蔚蓝的眼清晰地映着我的脸，一点儿也不为全压在我身上而愧疚。
见我醒来，便不慌不忙坐起道：“方才有个老头儿来报门。我见他似有急事，你又睡得极沉，只得用非常手段把你叫醒。”
我眨眨眼，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的无礼。迷迷糊糊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顺手接过子奎递来的热茶，边晃神边听着他仔细描述那老头儿的相貌。
我顺着他的描述在脑海里自动回放了一圈儿天庭上见过的老神仙们。唔，原谅本上神这记性，只是这人呀，老了后面皮皱在一块儿实在无甚差别。
随手披件外衣将将要出去为那老神仙开门，子奎一把将我拉过扯下外衣细细穿戴起来，还将下滑的里衣领子使劲向里扯了扯，木着脸道：“好歹是个上神了，怎的都没个样子……”
为了截住接下来的教训，我赶紧擦了把脸道：“总不能让人老人家吹寒风等着，那是在有失礼数。我这便出去请他进来。”说罢提起裙摆一溜烟奔了出去。
子奎也忒不厚道，既已将人老人家相貌都记了个十成十，那定是与他在门口站着聊了许久，怎的还人关在外头连被热茶都不上？
“吱呀”一声开了门，那位可怜的老人家看了我先是一喜，将满脸的皱纹笑成了朵金秋盛放的菊花。紧接着再是一愁，将皱巴巴的面皮儿挤成了朵更紧实的菊花。
本上神细细打量着这张扭曲的脸，再照着天庭各路神仙花名册对了老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命格星君，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有情有情。”
命格颤悠悠道：“莲上神哟，都什么时候了还屋里请！您可是闯了大祸呀！”
我凡子荷自认是谈不上循规蹈矩的，但没事替自己找麻烦这档子事却是荒唐到连我都不愿做的。命格这番话委实惊悚了些，有冤枉好人的嫌疑。
于是我边细细回想今日自己可做了什么不和称的事，竟要惹得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命格来控诉，一边淡然道：“再大的祸也没有摆不平的道理，星君当淡定才是。”
命格急道：“叫我怎么淡定？不过堪堪一个时辰之前，我的命格簿就被毁了大半啊！”
我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奇道：“怎个毁法？确切说又是毁了多少？”
命格甚凄凉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儿，悲叹道：“您应知晓，凡世生灵众多，我们命格宫管的也只是各个凡世重要人物的命理，至于其余人倒是无所谓的。方才，一个徒儿向我禀报说，他管的那尘世出了大事——那本该做皇帝的王爷被杀了头，其下被连累的人更是无数。这下子本该有大安排的人全作了地府的亡魂等着投胎，而本来无足轻重的人却掌了凡间大运。大乱哪！大乱！”
继而一脸悲愤道：“我听了赶紧查探，竟是您下的手！您您您，我命格何时得罪了您啊？！就算得罪了您，您也不该同我吃饭的老本行过不去啊！”
我摇头叹道：“命格啊命格，我已说了，做仙要淡定——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你说那命格簿毁了大半，指的应是管着那出了事的尘世的。所谓的凡世大乱，也不过是对你的既定命理而言，对那凡世的众生而言，谁做皇帝又有何不同？你夸大事实推脱罪名的功力可真是日见深厚了。”
命格老脸一红，咳嗽一声道：“无论如何，凡命由仙定。这一乱乱得不巧，偏生就扰了最关键的那些人。您以为我们命格宫没置些防护的措施？凡是真命天子便都会有我们派下的瑞兽守着，其余人也都有祥瑞之物护命。您是放眼四海八荒都找不出二十个的上神，那些仙物阻的了浮尘芸生，可阻不了您！”
我两手一摊，无奈道：“命格啊，这些常识我还是有的。但那日我并未在那个什么王爷身边发现瑞兽，否则我定会让你几分面子绝不出手。”
命格眼珠子刺溜一转，猛地一拍脑门道：“哎！那仙物最是贪杯，莫不是醉过头误了大事？我得赶紧查查才是！”
说罢急匆匆而去。
关上门走到厅堂，子奎正端正坐着，看到我进来淡淡询问：“是要接着睡，还是直接吃早点？”
我腆着脸笑道：“好子奎，我再睡两个时辰。醒来时可能吃着热腾腾的早点？”
嘴角微勾，子奎捏了捏我的脸道：“一切都应你的，趁着被窝还热赶紧窝回去吧。”末了添一句道：“起来时莫忘了穿戴整齐，这般邋遢实在不成体统。”
我老脸一红，举起广袖遮住脸学命格匆匆逃开。
只可惜本上神这天生的劳碌命（？），老天爷总也见不得我清闲。这回笼觉最终还是未睡成，早点自然也是赶不及吃的。
整个四海八荒最会差使人的天帝一道口谕颁下——宣命格星君奎荷元君衍文离君觐见。
这道口谕堪堪在在命格离开后一刻钟左右的工夫颁下，彼时本上神刚好入了眠还未作梦便又被子奎压醒。
我不由扼腕长叹——命格啊命格，你上报的速度真真是比风神还快！
天见可怜，子奎甚是体贴，早早便从乾坤袋中捞出几把糕点热着。此时从蒸笼中拿出包好塞到我手上道：“路上吃，别饿着。”
我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抱着他蹭了蹭：“呜呜，子奎，为娘真没白疼你！”
出门御风行了段路，刚巧碰着同在赶路的衍文与命格，便懒懒地打了声招呼。
见着我连打哈欠的样儿，衍文皱眉道：“你就不会紧张一下么？这回天帝急召我等商议，说不得便有重罚予你。”
我无所谓地拍了拍他肩道：“罚与不罚全在天地一念之间，我紧张与否又有何用？你尽管放宽心便是。命格！莫如此小气，看在相知一场的份上透露点消息如何？”
命格脸上是一片愁云惨淡，哀叹道：“方才我翻出与那瑞兽性命相连的玉简，本打着问罪的主意。谁知那玉简竟……竟是裂了！不仅如此，奉职于那尘世的瑞兽仙物，他们的玉简都已裂得七七八八！”
那还真是大事了！且不说屠戮那些仙物所需的法力，光那份敢与天庭叫嚣的胆子便不得了？
三人中自是衍文最聪慧渊博，他略略思索一会儿道：“鬼族天生为仙所克，又隶属于仙佛共理的地位，可以排除。妖族中的上位者虽可以做到，不过据我所知他们都是极护本族的，不会做出这等破坏关系的事来。剩下的族群中，胆敢挑衅天庭又爱好杀虐的，便是魔了。”
我禁不住叹气：“天帝莫不是叫我来呈些凶手的线索吧？”
衍文手腕一转轻叩我脑门一下：“这等魔物一旦修炼高了，便不只是危险了！”
闻言，我只得细细思索：“我在那凡世待了近一月，瑞兽应是这个时间内遭袭的。但我并未查探到魔气，应当是个品阶极高且极会隐藏气息的魔吧。”
衍文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品阶极低的魔，魔气不强却持有上好法器，借着它们才杀了瑞兽。以你这修为与性子，是不会注意到那些低级魔物的。”
命格一脸崇拜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衍文，似乎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
我实在受不住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露出这等恶心人的表情，搓搓鸡皮疙瘩道：“密议厅已到，进去吧。”
密议厅内，天帝一身青墨便衣端坐着，那张与天应六分相似的脸无时无刻不忧国忧民地严肃庄严着。只有他是坐着的，也只有他是气势最足的，上位者的威压虽敛得极好，却仿若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我们的心脏。
天庭掌控者，五大真神之一的天帝。
我们深深折服于他的威严，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见过天帝。”
天帝曲起右手五指轻敲着桌面，声音平板威严到让我想起鸿钧老儿来：“想必你们已路上讨论过了。衍文，直接报上结论便可。”
衍文点头，简明扼要地述了个明白，与不才在下话唠的德行成了个典型反比。天帝听罢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冷哼道：“好个魔族！倒越发猖狂了！是以前吃的苦头不够么？！”
我忍不住插嘴：“天帝，有心魔便会有魔。源头已控不住，如何连根铲除？”
天帝瞥我一眼，沉默不语。
天界视魔族为心腹大患，藏经阁内关于他们的典籍摆了整整两大书柜。
据记载，魔是众生灵因某种强烈欲念而产生难以抑制的杀念化成的。自古万物皆可成魔，不论是一只蚱蜢，还是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明。
织羽同我说过，天帝曾经万分宠爱的一个妃子便成过魔。原因无人知晓，但下场却是极惨的。那位天妃成魔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袭击天帝，无奈道行太低，虽因出其不意给天帝重创，但仍是被擒住了。天帝将她关于诛仙台的戾气中泡了三日，并亲自施以裂魂之行，就此，这位天妃是魂飞魄散，化作烟尘了。
自那以后，天庭对魔族的政策也变了。以前只是见着过份的魔族便杀，如今是掘地三尺也要杀光魔族。
身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真神，却极易被魔物的行动激怒。我暗叹，那魔物惹谁不好，偏生让这天庭知晓了。算它倒霉被子奎歪打正着给揪出了行迹。
偏头想了想，我补充道：“许是可以从道士中找找。”
衍文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何以见得？”
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说：“我在凡间见过一个修鬼道的魂灵，用的是逆天的修法。它死前吐露说此法是一位道士所授曾。我想，那魔物也许扮成道士在那凡世游荡过。”
密议厅沉寂一会儿，我们二神一仙只等天帝下指示。
天帝思索一会儿道：“为防万一，还是派几个上仙下去捉拿吧。你们……可以退了。”
出了密议厅，我拽着衍文衣袖求教：“为何天帝听了我的话神态便沉重严肃起来？我怎不觉得那魔物有多厉害。”
衍文不急不躁地解释道：“品阶越高的魔物越是能保持清醒。既然能耐着心思教人修炼，应是个由鬼道修炼的魔物，且品阶不低。更何况能钻研出如此噬人功法，在修炼上应是个天才。有这样的潜在敌人，天帝自会是紧张的。”
闻言，我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懒散道：“再怎么人才都有上头人来解决，我就不信他能敌过佛道二界三大真神联手。”
衍文淡笑着，仿若春日里的透着薄雾而来的日光，温而不燥。伸手替我捋了捋发丝，他提议道：“自从你那便宜儿子回来，我们便许久不曾见过了。先下正好有空，一起去喝喝小酒聊聊天如何？”
抬头看看日头尚早，我两只手一起巴上他一只胳膊道：“既如此，就去天应府上吧。亦阳是他伴读，应也在那儿的。”
嘴角不知为何抽了抽，衍文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既如此，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