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凡（上）（1 / 1）
我虽在极乐天不知世事地修炼了五万余年，但因着后来几千年在不同凡世混日子的经历，倒是沾了不少人的习俗来。
百余年前，我刚收了子奎那会儿，那时的他虽说还未化形灵智似乎也未开，却是被我拉着过了不少节日。刚上天庭的那一年里，子奎出乎意料地把以前的事儿记得甚牢，日日都要在睡前算一遍翌日是否有节日可过。
算来我也只陪他过了十一次生辰，之后百年不见，他似乎很是哀怨。
今次，我决定给他办个隆重点的生辰礼，算是给他接风洗尘。
于是一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我磕着红瓤瓜子对贴着我正坐念书的子奎道：“明日是你生辰，为娘打算在这天庭上广而告之一番，让他们都来给你庆祝庆祝，你说可好？”
子奎从书上移开眼看着我，像所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刻板神仙一样温温吞吞地回道：“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子奎没有意见。”
我撇撇嘴抛开瓜子壳啜了口香醴：“真是越大越无趣了，往日过生辰你不都挺乐呵的么？”
子奎继续温吞道：“化形前本是不喜的，是你整□□着我习惯这些习俗。之后会喜欢无非是因这九重天日子太过闲适无趣。如今被师尊磨了性子，必得修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便也不是如何在乎。何况这生辰是你将我收养的日子，并非我坠地之日，何必那么看重？”
我干笑两声，心想他还是只幼虎的时候确实是不喜这些事的。于是只好巴巴地望着他：“你就这般不情愿？好歹也算是全了为娘为你接风的心思吧。”
“嗯————”支着下巴略略思索，子奎淡笑道：“不如下凡吧，就是我投生的那个凡世。我记得这里一日那儿便是一月，就当放个短假如何？”
我抚心感叹：真真是知母莫若儿啊！我神情语气架势无一不端正规矩，他究竟是从哪儿瞅出我这颗蠢蠢欲动的凡心的？
本想招上衍文他们，可子奎对他们的厌恶之情一百年来是有增无减，温吞的表情在我提起他名号之时立刻变得媲美十殿阎罗，恶声恶气道：“你若真想让我开开心心地过了这次生辰，就别让我瞧见那些让人烦心的家伙！”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衍文他们可是这天宫仙缘最旺的神了。
但我还是只能做罢，换了个话题道：“莫不如下界后拜祭一下你生母吧。”
子奎淡淡道：“不必。跟随师尊学习时每年都有去拜祭，算来也早该是转世了，拜不出什么名堂。我心里记着便可。”
闻言我立刻咬牙切齿：“我也是你娘啊，怎么就不见你每年来拜见我一次？”
子奎浅笑着看我道：“这有什么可急的？等我修炼成神，有的是几十万年的时间日日处在一块儿。你这般吃味还真是可……”言未尽又是一笑。
我挑眉，我哪里吃味？又是哪儿可笑了？这欠教训的孩子真是翅膀硬了没事皮痒找抽！
引雷的口诀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终究还是未真念出口，望见子奎那双蔚蓝的眼珠儿为娘实在是，实在是下不去手。
唉唉，凡子荷呀凡子荷，你活该窝囊死！
天庭对于下界这事儿也是有定规矩的——除职务繁重或是仙阶过低的神仙外出要向上禀报做个记录，其余的神仙都是跟守门的天兵打个招呼便可下界。
天庭共四道天门，南天门通往各个浮尘凡世，北天门通往这九重天之下的八荒大陆，东天门连着极乐天须弥天等同级的世界，西天门则是道死门。据说是所有时空交错的乱流点，一旦打开来这整个宇宙洪荒便都要毁于一旦。
唔，扯远了。
领了个闲职又修了个上神的我自然是第二种神仙，什么也不带便乐颠颠地牵着子奎从南天门下了界。
许久不见，这个凡世倒是比百年前繁盛了些。唔，天上百年，这儿不知多少年了呢。当初把子奎留在这凡间的199天，原来是让他独自过了十六年半，倒也真是难为他了。
子奎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执起我的手捏了捏：“现在倒知道内疚了。”
我讪讪地朝他笑了笑：“以后当是再也不会扔下你的。喏，那儿有家看似不错的酒楼，要去坐坐么？”
见他眯着眼不说话，我权当默认。正要落地时牵着我的手陡然一紧，我转过身，子奎已变作黑发黑眸的模样，此刻变作黑色的凌厉剑眉紧紧拧到一处，“别告诉我你在凡间这么多年从未遮掩过模样！”
我疑惑不解：“我又没生副奇形怪状的模样，也没你那种发色，何必遮掩？”
我自认这话是十分稳妥又非常合情合理的，子奎却不这么认为，当下就拉下脸道：“你在凡世遇到的男子可是一见你就痴痴呆呆？”
我细细回忆：“好像是。”
“可有对你动手动脚？”
“嗯……好像——是的。”不过都被我刮飞了。
“好！很好！”子奎寒着脸，连声音都给冻成了冰渣子，“被动手动脚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不知遮掩。你就这么喜欢被一群男人围着？！”
我皱眉，这话委实难听了些：“仙界也不乏好色之徒，凭什么我要为他们的下流行径遮遮掩掩过不痛快，见一个教训一个便是了！你说这些作甚？”最后一句已透着分薄怒。
见我生气，子奎没有像往日搬立马收手，看样子不是他顶撞了我，倒像是我惹恼了他。欺负人的反而作出被欺负的样子，恶人先告状也不带这样的！
我食指差点戳上他脑门儿，气愤得跟下面小摊上正在卖的烤红薯一样，又红又烫，“凡子奎，我当初定是松花蛋吃多了才把你捡回来拉扯大！你这白眼狼！”
子奎不语，仍紧紧捏着我左手，仗着我不忍心对他下手先是给我蒙上层面纱，然后便将我拖进了那家酒楼。
瞧见我们身上质料上乘的衣服，店小二极殷勤地领我们上了雅间。
“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子奎在我之前开了口，声音冷冽地道：“松花蛋。”
我额上的青筋差点爆出。
店小二的脸瞬间呆滞了下，很小声地嘀咕道：“这年头的有钱人还真是越来越吝啬了，幸好咱有后招。”于是清了清嗓子报上菜名：“咱这店不论什么菜式都有十八般做法，保证物有所值怎么吃都不腻。您是要吃油炸松花蛋清炒松花蛋爆炒松花蛋珍珠米仁松花蛋还是切丝松花蛋拌胡瓜抑或海参汤泡松花蛋……”（菜名纯属瞎掰，切勿尝试）
未待他云云完，子奎手一挥面不改色重复道：“就是松花蛋。”
店小二脸上的殷勤微笑差点龟裂，不甘心地插了句：“在本店用餐的客人没有只花5两银子以下的。”
谁知子奎异常执着，眼一眯略带不悦地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松、花、蛋！”
店小二终于退却了热情，冷冰冰问：“几个？”
子奎面无表情地回道：“先上10个。”
店小二退下时轻声嘀咕：“这年头的有钱人脑袋都给门挤了吧。10个松花蛋，也不怕吃傻了。看不腻死你们！”
我拉下面纱喝了口免费提供的香茶，差点吐出。唉，神仙日子过惯了连胃口都养叼了。天庭还真是个磨人意志的堕落地儿。看子奎面不改色给自己灌茶的架势，我心里琢磨着洪钧老儿肯定让他过着清苦繁忙的日子。这么想着，心底便软了几分，倒也不怎么生气了。
松花蛋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店小二刚推开门就像脚底生根似的，直愣愣地向我看过来。
子奎眉头一皱，抓起面纱又要给我戴上，手指刚触上我的脸就听门口传来阵喧哗。
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笑意：“我倒要看看那个进了雅间却只点10个松花蛋的奇人。华兄你别拦我，我真没醉！”
说话间两个男子也走到了门口，推开挡住视线的树桩小二，门口便又多了两个树桩人。
这一切巧之又巧，瞬息发生不及阻止。子奎瘫着的脸终于有了表情，本上神猜测，这不完全的表情大概叫懊恼。
面纱被端正拉好，三个树桩也恢复正常。唔，也许都没有。
那个大概是姓华的人和小二是一脸痴迷不说话，刚刚嚷嚷着要见识子奎的男子反应甚是奇特。
他先是揉了揉眼，看了我一会儿，又是揉揉眼，露出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来，颤着食指指着我道：“老……老……老……”
我额上的青筋又忍不住开始跳动，站起身欲和他争辩本上神外表的究竟是老是嫩的问题。那个男子却已喊出了后俩字——祖宗。
他喊我——老祖宗！
我身形一颤，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压抑将他扔到幽冥司的冲动。本上神什么时候在凡世留了种，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
子奎此刻漆黑一片的眼珠儿冷冰冰地转过来，无声地质问着。
店小二和华姓男子终于能够言语，还十分默契地拔高了嗓子：“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你老祖宗？！有你这么追姑娘的么？！”
年轻男子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急的还是醉的。他支支吾吾地道：“这些是家族秘辛啊不！是我醉了说的胡话，莫怪莫怪！”解释完转向我道：“可否请两位到府上一叙？”
正巧本上神也疑惑，便不顾子奎反对的神色点头应了下来。
儿子，娘要向你证明，娘绝对只有你一个孩子！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