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世·死(1 / 1)
芸芸众生,终化黄土。或寿尽而终,或遭天灾人祸而亡,此即为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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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又喝醉了。
虽然他的酒杯从未空过,但至少开始是有些清醒的。现下醉了酒,便又要杀人了。
“供御囚”像往常一样瑟瑟发抖地排着队站了出来,被高洋选中的人吓得登时瘫倒在地上,湿了裤子。
虽然哭声凄厉凄惨,依旧被拖到了巨大的砧板上缚住了手脚。从旁走来两个壮汉,两人抬起一个大锯在那个倒霉蛋的膝盖处锯了起来。
一时间,刺耳的尖叫和骇人的锯肉声笼罩了这个安静的殿堂。
高洋拎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胸前的衣襟被染得更颜色更深。
他扔掉空坛偏头看向我:“美人,这节目你已看了半月有余,现在感觉如何?”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恶心!”
“好!好!朕就是喜欢你这调调!”酒坛一甩,高洋半走半跳着来到了金銮殿中央,从壮汉手中夺过大锯:“朕来!”
不得不说,高洋是个聪明之极的人。他总是能让囚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锯烂,然后发出最凄厉的惨叫。
大约死了20来个人后,高洋摇晃着走过来将我拉起:“走!去寝宫!”
高家的男子向来俊俏,独独高洋是个例外——眸生双瞳,其貌不扬。再加上他一身的酒气和血腥味,没有一个女人受的了,我也不例外。
疯狂的欢爱后,他扯着我的头发恶狠狠道:“说!说你爱我!”
我木然地看着他,像以往一样认真地回答:“你真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朕的爱妃里,就数你最诚实!”说着又开始抽动起来,粗暴的动作完全无法带来一丝快感。痛苦,却无法挣扎。
高洋边在我身上动作边猖狂地笑:“美人,朕听闻你有个姐姐——”
余下的话不必挑明便可明了。且他并不是找我商量,不过是随性的告知罢了。
不出五日,姐姐便被接到了宫里。
高洋抱着她进后宫时,我远远见到了皇后李祖娥。
早先便听过她的艳明,才貌双绝温婉有礼,是高洋唯一礼遇的女人。
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却嫁了这样一个丈夫!
看着她娇弱的身子,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了血水与泪水的路。微微摇头,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未来若真这么好看透,我当初便不会进那清河王府。或者,在呱呱坠地之时便了结了自己。
“你说、说你爱我!说啊!”
“臣妾自然是爱皇上的。哦!皇上,你好棒!臣妾最爱皇上了!”(这句话自己都恶心了)
我皱眉,对这种毫无新意而又虚伪的对话感到厌烦!
高洋又压到我身上,下身立刻一阵疼痛,他道:“你姐姐都说爱我,你呢?你也来说爱我!”
我冷冷看着他,刚要开口便被他堵住了嘴。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恶心是吗?”
一旁姐姐拼命朝我使眼色,我权当没有看见:“确实恶心!”
“妹妹,你昨日为何那般表现?你难道不知道顺着那个……他的性子吗?”
替姐姐插上玉簪定好发髻,我淡淡道:“实话实说罢了。”
姐姐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娇斥道:“就你不怕死!姐姐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只要你别妨碍我,随你怎么做。”
我垂眸,难得一笑:“阿谀的话固然好听,听多了却会腻味。他腻了,我恰巧又不喜奉承,这种对话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何况,我不认为他真的想听‘我们’说这些话。”
姐姐突然低下头整起衣裳:“都说的些什么荒唐话,君主的心思岂可随意揣度?”
高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美人儿,朕可从不知你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啊!”
我不慌不忙地转过身行了个礼:“皇上谬赞了,不过是些妇人之见。”
高洋伸手揽过我和姐姐,笑道:“不谈这些,朕今天来找你们看戏的。”
姐姐一脸期待:“敢问皇上,是什么有趣的戏?”
高洋得意地回答:“生煮活人。若是不尽兴,朕可亲手锯人给你看!”
姐姐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我别过脸,有点出神地望着皇后寝宫的方向。为何,她未来的命数我看得越发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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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月光景,姐姐便和当初的我一样独享恩宠。
但她依然死在了“最爱”的皇上的手里。
姐姐以为已够得高洋恩宠,便为爹向他求官。
高洋盛怒之下将爹抓进宫杀了,并当着我的面将姐姐生生锯成了八块,把血掺到酒水中痛饮。
他将我绑在姐姐的尸体旁一遍又一遍地求欢,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虽然我总是一脸无情,但我也会怕,也会恨,也会难过……
“美人,你可知朕叫你们说爱我的用意?”高洋胡乱地踢了踢地上的碎肉,对我的回答似乎抱有莫名的期待。
“你每次这么要求的时候,用的都是‘我’。”闭上眼,挡住高洋渐渐亮起的目光,我冷笑,“不过是个想要别人表扬关心的孩子罢了。”
高洋将我从地上抱起,狠狠地吻了几下:“朕知道,你讨厌朕。为何还要说这些话,你明知我想找个知己。”
我苦笑。
“我不会说谎,也不爱说谎……”
此事过后,我对高洋的态度更加冰冷,却圣宠依旧。
“子奎是谁?”一日醒来,高洋一脸怒容。
我头疼,只觉这名字万分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在哪儿听过。见我一脸疑惑与茫然,高洋狠狠地朝我脸上甩了一巴掌:“你念了这名字一夜!哼,我怎么不记得堂叔取了这个字?”
我低下头:“不是高岳。”
高洋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怒道:“你倒是学会袒护老相好了!”
脸颊被打得又红又肿,我无力地趴在地上,不再出声。
高洋一旦发起病,是不会听进别人的话的。
“唉!朕一时糊涂,竟把美人你打成这样!是朕不该,美人莫气,莫气!”
才一会儿又恢复正常了吗?他的病真是越来越反复了。
高洋伸手揩去我嘴角的血迹,满脸可惜:“朕下手太重了,这样的脸真让人提不起兴致。美人儿,脸伤痊愈之前,朕是不会召你侍寝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决定。
偌大的寝殿只剩我一个人,四周满是阴冷与黑暗。金兽炉中,催情香木静静燃烧,散出馥郁糜烂的香味。
子奎,子奎,子奎……这个名字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每默念一遍,心中便温暖一分。
我为无法结识这个名字的主人感到难过,非常的难过。
不知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多久,女子特有的柔软的脚步声响起。
眼睑微张,看到的是皇后的倾国之姿,和悲悯的眼神。
“妾身抱恙,恕不能行礼。”我淡漠地向她问好。
李祖娥淡然一笑,将我从地上扶起带到温暖的软床之上。白皙纤细的十指蘸黑色的药膏,轻轻抹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
“辛苦你了,皇上实在不好相处。”就连声音都柔得似水,像这样水一样柔美的女人,偏偏淌进了皇宫的脏水。
我叹气:“皇后,你不该来这儿。”
李祖娥柔柔一笑,温暖的手覆上我的:“放心吧,皇上出宫了。后宫又着实沉闷,左右的人相互看不过眼,便来和你谈谈心。总觉得,你和我很相似呢。”
也许真的是太寂寞了,我和李祖娥建立了不为人知的友谊。
没想到的是,这友谊来得突然,去也匆匆。
十日后,高洋在鹰台设宴。
鹰台共有三栋楼,高二七丈,两栋相距两百余尺,有飞桥相连。据说工匠盖楼时因惧高,都选择系着绳索修建。
高洋大抵是喝醉了,独自一人登脊疾走,时复雅舞,折旋中节,毫无怖畏。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他就这么离开了酒宴,直直冲进我的寝宫,叫嚷道:“高岳!你还和高岳有染!哈,要不是他今天来赴宴,朕还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他手上还拿着一只大锯,表情狰狞而疯狂。
几乎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即将被生生锯死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若是以往,我便是那个还能谈笑风生的例外。可今晚,我怕了。
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直觉——子奎就在外面!在鹰台!
我头一次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能死!子奎在等我!高洋你不能杀我!”
手脚被制住,大锯锋利的刀沿在脖子上划出细细的血丝。高洋可怕的重瞳里有泪水凝聚:“真正懂我的只有你,虽然不爱你,但我还是不想把你让出去。不能让出去!”
子奎!子奎!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见面的……
“高洋,我恨你!我诅咒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喉咙被锯断,鲜血喷涌而出,疼痛渐渐远离……
灵魂脱体而出,既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鬼差,亦无法离开自己的尸体。
我看到高洋将我的尸体锯成三节,小心翼翼地擦掉我头颅上的血迹,然后一脸欣喜地把它抱到怀里。
我看到高洋在酒宴的□□取出我的头颅,抱着它痛哭,满座的大臣皆惊慌呕吐。在他们之中,我找不到心心念念的子奎。
我看到高洋挖出我的大腿骨,命人做成了琵琶,一脸哀思地弹唱:“佳人难再得,抚乐何怅茫!”
我看到他为我发丧,自己一人在前面披发独行。
在坟边枯坐三日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惊讶与不敢置信:“莲神大人,您这个样子……难道您冲开封印了?”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俊俏男子:“莲神……是指我?”
他面带焦虑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显得非常失望伤心:“怎么会呢?封印只冲开了一小部分。这样根本什么都解决不了啊!”
正想向他问个明白,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四周的景物迅速消失,世界归于黑暗。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又有一片绚烂的光。
这道光诡异地打进身体,大脑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夺走,好难过……
“莲神,这次的封印,已非你所能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