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黄昏将近,甬道上偶尔有马车很快地开过。街上没几个行人。道路两旁槐树上的白色花朵随风飘散,落在一身素衣独自凭栏的含月身上,伴着夕阳柔和的光芒,显得越发娇小玲珑,仪态万方,那么温文尔雅、蕴藉脱俗,仿佛是一个晶莹剔透、放着光芒的玻璃人儿。
一连在客栈里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小三儿的消息。最后是伊桑阿提出来不可为了私事废了公事,向福全提出要继续赶路。福全起先提出再等三天,可伊桑阿一再坚持,才决定最后再等一天。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知何时,福全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轻柔地为她拂去身上的花瓣,他看着她,清俊的脸上透现出温润的光芒,黑若玛瑙的瞳仁里映出的是丝丝笑意,温华淡然。
含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福全低叹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在想些什么,他又怎会不知道?心里面不是没有担忧和着急,更不是没有过要劝慰她几句的念头,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明白,任何劝慰的话语都不能使她内心的焦虑减去几分,反而还要她费心强露欢颜来使大家放心,这么做只会让她的日子更加难熬。
几日的相处,让他对她的感情从原本的欣赏、倾慕又多了几分怜惜。她外表的坚忍和内心的脆弱让他心疼不已。这些天每每他看到她一个人对着客栈外的几棵槐树发呆的样子就会想起她画的那朵孤寂的白莲花,而那白莲似就是她一缕芳魂。她总是安静地走着,苍白的脸上射出别人不易察觉的深情与热情。他想,她的内心必是澎湃的,却又早早学会了克制与忍让,紧抿的嘴角含住了所有委屈。每每望见她,不由自主总想为她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月儿……我们一起去南边,好不好?”忍了足足三天,他终于向她倾吐了他的想法——南下之行虽然凶险,可他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北京去。思来想去,觉得还不如把她留在身边保护起来反而更放心些。他无法想象,如果几个月都不知她的安危,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含月的心微微一颤,她又何尝不想这样?且不说这样可以天天照顾日渐苍老的父亲,单就是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他就足以让她心动了,可她的理智让她不能这么做:“爷,您的好意月儿心领了,只是霜儿至今都没有消息,纵使月儿随王爷去了南边,心也一直牵挂在这里。”
福全一时哑然,这样的回答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却也在意料之中。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她的性子他还不清楚吗?她太聪明了,她早知道他可以为了她抛弃一切,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最为自私的借口,堵得他无从辩驳。只是她这样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更加心疼——他是多么地,多么地希望她能够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包袱,做一个真正轻松自在的人。可若她真这么做了,她就不是他所爱的那个伊尔根觉罗氏含月了。
夜色褪去后便是清晨的来临,纵然福全并不情愿,却还是在伊桑阿的一再劝说之下决定启程。不是不担心霜儿的去向,更不是不在乎月儿的安危,只是皇命在身,前线数百万将士的生命都在他的手里,他不能不作出牺牲。
和女儿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伊桑阿便识趣地拉着刘柱去收拾行装了——这一次的意外算是让他看明白了女儿对裕王的心,他一直都对这个女儿心存愧疚,故而暗下决心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绝不勉强她。虽说满人家的女儿要经过秀选才可自行婚配,可裕王一向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含月又很得太皇太后的喜欢,要成事想来不难。
“爷……”
她未说完的话和她的人一起跌入了他的怀中。她微微一怔,而后会心地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他的怀中。
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轻轻从他的怀里退开,抬高的双眸凝视着他眼中的疑惑:“爷,您该走了。”
“那你呢?”不由自主地,福全发现自己这样问。
她绽开了笑颜,一阵微风拂过,她素灰色的衣裙开始在空中舞动起来:“月儿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爷一路珍重。”
他哑口无言。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早已经有了的决定,却总会因为她的坚持而被动摇。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了刘柱的声音:“王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再等一会儿!”他有些气恼刘柱不合时宜的插话,到嘴边的话语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她朝他微微一福身,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让他心疼的笑容:“爷,快上路吧,您已经耽搁太久了。”
依旧是那样地婉转动人的声音,却也让他感受到了那份不容撼动的坚定。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她目送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渐渐远去,久久伫立,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