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异教徒（1 / 1）
——战争要两个人来打——
在第二年的晚春，艾锡亚与她直属上级之间产生了不愉快的磨擦。这件事的起源是某个晚间尤利耶与艾锡亚的一次对话。
艾锡亚难得会迈入尤利耶的大书房，她开门见山地说，教皇对十一城收取的税太重了。尤利耶冷笑着告诉她，不是单单十一城的税重，在各个国家教皇所抽取的税率都高得离谱。艾锡亚确信这是不正确的收入分配，她有了谏言的念头。尤利耶没有劝她，他巴不得艾锡亚和教皇起纷争，无论哪一方落败，都有利无害。可艾锡亚离去之前的一句话却尤利耶如哽在喉，坐山观虎斗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艾锡亚侧着头说，做为国君的你，怎么对压在臣民头上这块额外重赋视而不见？我原以为你比你父亲懂得怎样当一个皇帝，懂什么叫职责。尤利耶从不知道一个女人蜻蜓点水的一句话，可以让他耿耿于怀，并且越想越气，最后对无关人员大动肝火。那一夜，因为艾锡亚的造访，让整个帝国宫庭都十分不好过。
而更不好过的人还未登场。在黑暗得不见天日的君臣包庇关系大行其道的时代，谏言，无疑于好日子过腻的傻子行径，而向教皇进谏，除了傻还得疯，不疯没有勇气。
教皇是神之代言，是神人。黑可以让他变成白，死可以让他说成活，一跺足方圆百里地动山摇，一挥手目之所及寸草不生。艾锡亚抬头便己看到悬于顶的死神巨镰，但她是蔑视它的，和死神会面的缘份还远远未到——艾锡亚看着教庭辉煌门徵。
当走出这个门时她会比走进这个门不好过百倍，教皇会给冒犯的人很昂贵回礼。
教皇利用艾锡亚的狂妄及勇气，但不喜欢艾锡亚将这些素质用在跟他叫板上。重税让民众苦不堪言，那是卑贱者的职责，是他们于生俱来的义务。民众的价值在教皇眼中别无其他价值。反抗，可以镇压；不满，可以封杀。手握调动天下的兵权和号令四方的神权，你以为是用来做什么的？是为了统治，统治是绝对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小权者如艾锡亚的恐惧，在教皇眼中可笑之极。他看到艾锡亚心中对权力的患得患失，教皇所不太理解的是，在享有赐予同时也享有剥夺艾锡亚权力的他，和卑微低格的十一城民众的不满情绪之间，艾锡亚偏向后者的行为。
她有恃无恐。她不担心教皇轻轻一言就可以让她重归一无所有。
真正的导火索就是教皇所不解的艾锡亚的有恃无恐。恃什么？艾锡亚笑了，她今日的地位全系于教皇的一念之间，天上地下独尊了这么久，可以早习惯了一言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权力。但艾锡亚才刚刚把权力抓到手，并且不准备让步甜美的权利有机会从指尖溜走。一个时刻有危急感的女人，可以变得比狐狸更狡猾，比老鹰更深谋远虑。欠梅加诺帝国的那笔庞大的债款，教皇绝不愿背负，也没有如此有魄力的人愿把这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只有她艾锡亚了。当初收整军队平乱，不向教庭而向尤利耶借款，艾锡亚就为了防教皇轻轻一句话把她扫回一穷二白的落魄境地。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她封住教皇的嘴，不动声色间，艾锡亚成了教皇看着碍眼，又撩之不去的存在。
教皇从宝座上下来，向艾锡亚扬起手，又停在半空。十字军都为之变色。教皇顿了下，手终于还是扇了下去，艾锡亚的一颗牙当场从血淋淋的嘴巴被打落。教皇充满厌恶情绪，艾锡亚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他打心底厌恶，但这种情绪又倏忽没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缓慢地说，为赞扬你的智慧，我不但减少十一城的租税，还可以将梅加诺帝国的税也降下来。
在人和神的姿态间游移的教皇，有一个瞬间，艾锡亚看到了她和他的距离，有了具体可见的距离便有了掌握距离的方法，以前艾锡亚看不见，言行俱小心翼翼，但在教皇扼制不了怒意打落她牙齿的一刻，灵性的光映亮她寒彻的大脑。
看到教皇离去，艾锡亚似笑非笑着说，我很报歉没让您看到诚惶诚恐，面对面具我实在感受不到您高贵的怒意，下次请勿必让我看见您漂亮的脸。
话一出，艾锡亚听到心上最大的那把锁“锵”一声四分五裂，她获得了自主。而教皇只是脊背对持狂妄的艾锡亚，冷然命令十字军把这个碍眼的女人打出教庭。
似乎是胜利了，可艾锡亚对这个从强大对手那边赢来的胜利竟完全没有该有的快乐。一走出教庭，双膝一软，未加冕女王坐倒在微凉的石阶上，头顶膝盖，半天没爬起来。空洞的齿臼在作痛，脸颊正在肿涨。艾锡亚看着头顶天幕，突然无比苍凉。那颗打落的牙齿，很久很久以后，仍让艾锡亚痛。
终究只是个凡人，艾锡亚雷厉风行，精力体力意志力在长久的挥霍下终于向她发出警告。从教庭归来，艾锡亚一病不起。梅加诺宫庭宰相以尤利耶国王名义登门慰问，以为会看到一个脸色萎顿，紧张缩水的女人，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艾锡亚依然腰杆挺拔，行动间夹裹阴凉的风，只有双瞳因高热而水盈盈灼亮着，像点在深潭清泓中两盏灯。说话间会咳嗽，的确病得不清，但沙勒礼宰相觉得艾锡亚更加镇定，多了一股宠辱不惊的神情。这个女人不娇贵，越痛苦越欣欣向荣，可怕的不死身。
做为梅加诺宫庭两代国君信赖的宰相，沙勒礼有必要为艾锡亚的存在而担心。不论是梅加诺四世还是尤利耶，艾锡亚对梅加诺这个姓氏，这个血统的皇族有种宿命般的影响和侵略力量。怎么看不到？梅加诺四世善变多疑，但艾锡亚一亮身，这个己逝的总让女人痛苦的国君却反过来追逐艾锡亚，那种追逐的目光现在又让尤利耶承继，果敢明智的尤利耶曾像白昼厌恶阴暗一样厌恶着艾锡亚，可慢慢的厌恶成了欣赏。不让人省心的巨大影响力。艾锡亚非常的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