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荆棘鸟（1 / 1）

——仰首走过的历史——

十字军的存在不容忽视，梅加诺四世危难关头发出了求援讯号，君主的低头并没有赢得他们的好感。一个帝国的动乱一个朝代的濒危在他们眼中远没教皇的租税能否按时收入囊中紧要。他们北风般肃杀的身影和冰雪般冷漠的神情，在火热的宫庭动荡中让人从头到脚寒毛倒竖。像任何一代十字军，冷酷、狠绝是他们的作风，活动的杀人机器是百姓赐给他们的封号。十字军是高居权利巅峰那位大人物的亲信部队，令各国军队闻之变色的强者集成。

硝烟燃到城池之下，隔着一堵墙，两个各执一词的梅加诺终于到了决定命运的一刻，城外的人煽动了不满梅加诺四世统治的百性，他手持那把大帝国失传以久的宝剑，声称只有真正的君主才能拔出剑鞘，他将剑当众抽出鞘，举过头顶，锋面折出明亮的光线，投进宫殿阴暗的角落，如同一个神圣的仪式，这仪式诅咒了楼台上的梅加诺四世，他捂住心口蓦然呕血，民众们看见了，喊着震天口号，在剑锋的指引下开始强行攻城。

如同一切阴谋的叛乱，容易煽动的无辜百姓被提到最前线，艾锡亚趴在大窗上，看城下人潮涌动，她明白要出事，也许是个耸动的历史正要在她眼皮下上演。她冲出房间，与同样匆忙赶路的尤利耶王子撞成一堆，平日的死对头，在看到彼此眼中相同的焦急后，突然不再仇恨，在国家的命运面前，隆隆向前的时代大潮前，个人的私怨恩仇，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名誉地位等等等等都在飞奔的步伐中化成灰化成烟。

整装待发的十字军站在殿外，他们一看到这两人便转入大殿，梅加诺四世面如金纸，他守着宝座执着得不要命。十字军进来了，尤利耶——他儿子进来了，艾锡亚进来了，到最后，回来的竟然是这些对他不冷不热，对他不恭敬，为他所怀疑所冷对的人，他忽然像看破了繁华，真心与假意不到最后看不出来，看出来的时候心就踏实了。

十字军没有真心没有假意，他们出手只有企图，愿意帮，条件是梅加诺帝国版图中十一个城归教庭名下，任谁都明白这是明目张胆的打劫，穷凶极恶的掠夺。梅加诺四世怔了，他没料到代价这么大。死神的方阵中突然传出一把声音：你是放手十一个城，还是放手整个国家？达雷斯走出方阵，他就像从一朵巨毒黑玫瑰中诞生的魅灵，梅加诺四世一下子在达雷斯两道雪亮的目光中失了神，幻觉层层叠叠：宽大的香风、凌凌飞旋的刀子、碎成两半的面具、金子般的发丝……他站起身，又突然跌回宝座，他捂住脸，点头妥协。梅加诺四世居然一点招架力也没有，没有一分挣扎地妥协了。

尤利耶王子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他要帮的不是这个男人，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他效命。尤利耶眼中有雄心，他要解救的是这个国家！达雷斯对尤利耶转过脸，像所有雄才伟略的军事家，他迅速下达严密得丝丝入扣的布置命令，然后他看向艾锡亚，四目相对的一刻，艾锡亚便将锐气收起，她无法不向这个男人屈服，达雷斯身上那种气势，压倒性的推来，甚至无法直视。

艾锡亚牵起梅加诺四世的手，她陪伴这个男人去面对弹劾他的百姓。国王皇后，那是一国最至高无尚的男女，又怎么样？皇后会被废黜，帝王会被推翻，这些愚蠢的人，有了福都不会享，抓在手中的东西也会弄丢。艾锡亚绝不会。艾锡亚看不起梅加诺四世，混到现在需要别人给他搭个骨架才能站起来的份上简直作孽，她想起曾经当她还是婢女时的梅加诺四世，那个充满力量的男人，让美卑丝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没有了权力和声望，此刻在她身旁行尸走肉的男人。艾锡亚轻轻勾起唇角，男人，原来不过如此。

城下蚁动的人群看到国王与艾锡亚，一时鸦雀无声。艾锡亚骨子里那此野心勃勃的因子在面对脚下数于万计仰望着她的民众时活跃起来。她突然那么镇定，坐拥了天下般气定神闲，一伸手便是民众的头颅，他们眼中只有艾锡亚，耳朵里只听见艾锡亚，听到她说：我是神迹之子，我代表上苍给你们指点正途。艾锡亚是最优秀的作戏政客，脸不红气不喘标榜自己吹嘘自己，犀利地点中那自称拔出帝王剑的男人，下达审判：那个人是颠倒是非，愚弄民众的骗子！——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达雷斯在大殿中设问艾锡亚——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是真。——所以，艾锡亚勃然大怒，厉叱那男人：真正的国王是他！你是什么东西？！以神的名义你将堕入地狱！你的罪行将在那求赎！

一支箭从不明的方向扎向她胸口，艾锡亚后退着弯下腰来，在哗然声中却见她抓着箭重又直起脊梁。一个纤细的女人，手握着扎在胸口的箭，居然仍面不改色。艾锡亚用染血的手点住下方的男人，你将遭到天遣！语言在艾锡亚口中化为带毒的预言，成千成万的箭仿佛只为应验她这话而来。

梅加诺四世看到他们的任务结束，焦急要扶艾锡亚进去疗伤。那箭割破长空的风声跟此刻降在下方的箭雨一模一样，干净利落的咻咻声，突然咚地扎入艾锡亚的身体。光想想就够受了，可艾锡亚居然还站得下来。他突然敬重起艾锡亚。快，伤口在流血。

艾锡亚一把挥开那只手。她看着脚下方寸地便五六具尸首方寸地便六七具尸守的惨状说，你好好看看！数数有多少无辜的人是因你的无能而死的！你好好给我看看……没有比此刻的艾锡亚更威仪的女人，梅加诺四世不自不觉羞愧得无地自容。

重新稳固了政权的梅加诺四世开始大刀阔斧整肃朝纲，曾有过动摇的官吏一律罢黜，稍稍变节者凌迟处死，立尤利耶为储群人选，而艾锡亚，他告诉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艾锡亚当即从病床上翘坐起来，我要当皇后！梅加诺四世看了她很久，坚定的眼神是连男人都比不上的，一次次的磨难让她一次次浴火重生，居然长成这样强大的女人，梅加诺四世若有所思地说；明年你随尤利耶参拜教庭回来后，让我看看你可否有更好归宿。

归宿？艾锡亚认为这个词挺滑稽。她似笑非笑，你是说尤利耶登基后再让我当皇后比当你的皇后是更好归宿？她想了想，没错，无论年龄无论气魄，年轻的尤利耶和她更配。艾锡亚同情地看着梅加诺四世，你老了。梅加诺四世自嘲一笑，落寞点头，我的确老了。

仿佛有股风托着艾锡亚，让年轻的她登上青云顶。曾处处危机步步陷井的宫庭对艾锡亚也另眼相待起来。人人争着为她歌唱献她鲜花，生活一昔之间厚待她。给她完全和宁和，艾锡亚在宫庭之外，已传成一桢传奇，她在宫庭里身份奇妙多姿，前不见古人，似什么都没有，又似什么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