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林音有点惊讶，惊讶也消失得很快，仿佛秦路住在对面理所当然，不该是自己干涉的主观之外的存在。淡淡的态度，使得秦路不好意思逼近。有的人天生就喜欢站在人群之外——这种人是秦路不善长应对的，他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吵闹活泼。不活泼的，也总有能够互相沟通的共同喜好。

越看，秦路越发觉得不曾认识这个人。几乎每个晚上，她都会站在阳台上眺望。晚风很清凉，或者闷热，她在自己的领域里，穿着得跟白天出门差别不大，衬衫配牛仔裤，或者衬衫配西裤。长头发束起，或者盘起，不让夜风占半点便宜。跟白天的那个人前的女强人的差别，只有表情。静静不知道看什么的时候，她的表情是没表情。“欣喜、快乐”，不像；“痛苦、寂寞”也靠不上边，好像是“满足”，或者是“享受”。

尤其她点燃香烟的时候。不似一般影片里的妖艳寂寞女子，优雅的伸出两根指头夹着味道淡的女式香烟，眯起勾勒了眼线的杏眼看着你，而是，画铅笔素描似的，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烟。粗鲁的动作，却很耐看，好像画家在端详自己的作品，她捏着烟，看自己的世界。

秦路听着Beatles的《hey jude》，突然想起那本小册子，《Daddy Long Legs》。里头Judy第一次得奖的文章，有个寂寞的名字，《一个人的塔》。她把从房间往外看到的美景当作自己的世界，把自己放在一个寂寞、不能尽情跟别人坦诚交流一切、但是美好而令人满足的，属于自己的《塔》。寂寞的名字未必寂寞的内容，丰富总在一个人的心里，旁人窥视不到。

不可能把对面的这个美女想象成扎着反辫子的Judy，气质性格一点儿都不像。只是这么远远看着她，好像在窥视她的塔外的风景，那些只能从她眼里看到的美景。她的塔一直不点灯，所以自己一直没看清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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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睁开眼睛。连着三个晚上被梦惊醒，林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这一夜她没有猛的睁大眼睛，没有心脏乱跳。慢慢睁开眼，一动不动，回忆刚才的梦。不恐怖的梦，画面相当美好。跟前天一堵不厚的门被不停砸开相比，这个晚上的梦好像灰姑娘的游园会。十六七世纪的英国城堡，歌特风格的奢华，络绎不绝的马车送来一批又一批穿着华丽的俊男美女。躲在平日小姐们休息闲聊用的小隔厅里，躲在窗帘背后，她，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没有表情。转眼，不知从哪儿出来四个海盗，假扮成王子和随从，可是自己知道他们是海盗。

领头的海盗，冷冰冰的美男子，说：“凭什么我们要帮你？你对我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她笑了，笑得非常美，如果一笑可以倾城，这个城堡肯定会瞬间崩溃。“因为你不帮我，我就逃不出去。”

美男子点点头，似乎她说的是真理，接过黑人随从递来的布袋，不多浪费一句。

再切换的画面，四个海盗消失了，好像他们不曾出现。美女对另外一个美女说话，让她赶紧收拾行礼，不要让别人发现，越轻便越好，什么都不需要保留。那个美女不懂，她一直追问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趁夜离开，为什么不可以等天亮了乘马车、带上男仆出城。黑发美人急了，几乎要伸手去堵她的嘴。这时候，有人砸门，看不见人，可是门破了，被抬走了。

即便等到深夜，也无法离开。注定被明天的阳光照成灰烬。

离天亮还有点时间，林音还是起床了。不用解梦大师，她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上个星期千语离开之前，答应她了，这个周六她会买了材料上来做饭，三个人一起庆祝自己乔迁。没什么后悔的，答应她的时候还不知道段先行会出现，还不知道自己会把他赶走。

泡了一个小时热水澡，把脸洗得干干净净，仔细化妆，把黑眼圈遮去一点。

八、海盗降临

早上十点，千语领着苦力男准时到达。

“这么多材料……三个人吃得完吗？”林音吃惊的看着千语从段先行抱着的大帆布袋里掏出一包又一包材料。

“多做一点冰起来，这几天都能吃啊——你啊，自己一个人晚饭肯定乱吃。”千语兴冲冲侵占她认定的领地，对着小冰箱，顿了一下，打开。里头只有一排啤酒，七罐。满意了，可是转念一想，回头瞪着林音：“你喝完了？！”

林音笑笑：“啤酒喝不醉人。”

千语气呼呼的说：“会长啤酒肚的！”

“没关系，我又不胖。”林音笑着，伸手捏了一下她粉粉的脸，“不是全部啦，前天麻烦保安帮我抬柜子，送了二十几罐给他们——亏我这么幸苦把它们从超市搬回来。”

千语不甩她的解释，转换话题转换得比脸色快——她的脸色本来也不难看，“你就是不吃东西才长不胖，今天多吃一点啦，晚上也可以回来吃饭嘛。”

“行……要不要帮忙啊，摘菜我会。”林音指着案上绿绿水水的植物说。

“那是做汤的小唐菜啊，冲一下就好了——”千语又瞪了后边那个占地方的人一眼，说，“你们都出去啦，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你们聊一会儿就好啦，用不了一个小时！”千语背着两个大声说话，冲洗蔬菜的水声“哗哗”作响，所以她没有留意到身后两人在一瞬间静下来了。

林音先挪到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笑得有点心虚，声音小得像做口型似的问他：“你怎么说的？”

“工作问题。”他的回答也很简单，也无声。林音领会了，笑了一下。聪明人。可是如此简单的暗语之外，两人又丢失了不让人尴尬的话题。林音坐不住，起身打开音响。《I feel fine》，Beatles的声音如此轻快，空气都缓和了。可是听了半首歌，千语回头看着两人，问：“干嘛不说话啦，聊一会儿就好了，你们等得这么专心我压力很大的啦……”

林音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话题挺多的：船，车，Beatles，千语，书，工作，人生，朋友。

突然，林音明白过来，如果还这么呆下去，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再厚的粉底都遮掩不住。她咬咬嘴唇，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刚好跟他的相撞。苦笑一下，移开，抛到千语身上。突然看到窗外，斜对面的那个阳台上，正在伸展手臂的秦路刚好看过来，朝自己笑了一下，无声的做了个“早上好”的嘴型。

“千语，多做一人份吧！”林音突然说，急急走到门边，套上鞋子。

“好啊——干嘛？”千语握着湿漉漉的手走出来，只赶上林音“砰”一声把门甩上了。先行脸上的苦笑一闪而过。

人心细比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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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路从阳台看见林音没有回应自己的招呼而是扭头往外走，有预感似的赶紧穿过厨房回到客厅，所以林音只揿了一下门铃，他就把门打开了。她大概没想到他应门这么快，反而迟疑了一下。

“怎么啦？有事？”他主动开口。林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吃过饭没有？”

“还不到十点半啊——而且我刚起床。”他不好意思似的笑笑，抓抓还有点湿的头发。

“那个——中午有空吗？”

“呃……”

“段先行——他有没有跟你联系？今天他过来吃饭，就在我屋里，如果你不忙的话不如过来聊聊，人多也比较热闹。千语你也见过的，她做菜做得很好……”

秦路笑了，阳光灿烂。除了工作上的交流，还真的没听过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么急促。

“嗯，好啊，我理一下东西就过去——Albert上次跟我聊电话，还说要找时间一起吃饭，这回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了。”

微笑总是让人安心的，尤其是自己的霹雳无敌微笑。秦路自负的想着，果真看见林音放心的笑了一下，很淡，不过很真。心一动，又接了一句“我马上就好。”

不要问为什么——秦路一边换衣服一边哼着自编的小调儿，还腾出一只手拨电话，在录音留言后边加了一句：“honey～临时有约，重要约会——晚上再过去，芒果布丁给我留一份！”

大概因为，刚才她的脸上又是那落荒而逃。

午饭很丰盛，都是家常菜，味道都一级棒。秦路尝一道菜就要赞一次，赞得千语都不好意思了，连连说：“哎哎——先行，你这个学弟太会哄人了——秦路你太客气了。”

“那是，当年他可是出名的校园杀手，长得漂亮就算了，单凭他那张嘴就夺了不少学姐的芳心。”段先行看着千语，笑着说。

“是啊，说起来当年还是因为Sandy才认识Albert的——啊，小语，叫我Rod好啦，叫‘秦路’，好像上课打瞌睡听到Miss点名。”秦路一边说漏嘴，一边转换话题，还有空瞄了林音一眼。她一直淡淡笑着，听着他们说话，吃得不多，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