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记忆复苏(1 / 1)
偌大的花厅摆放的全是蜡像,从伢伢学语的顽童开始,到婷婷玉立的少女,看得他眼花缭乱。
流着鼻涕大哭的小蜡人,是戎稚几岁时的模样?他蹲在小蜡人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旁边一个,是只断手牵着戎稚,缺牙的戎稚抱着红酥酥的猪手,啃得天昏地暗,汤汁滴的到处都是,牵她的那只手纤秀,应该是女人的手,但绝不是冯怜的手。再高点的蜡人是她上山学艺时的模样,男孩打份,清俊俏皮。所有蜡人里面,有三个是她女儿装时,一个是她出关时轻衣素服登楼远望,一个是她戎国公主时白衣胜雪美如仙姬,另一个则是出嫁时霞衣金裘眉头紧蹙。
左右禁不住叹道:“这世上,若有个男人为我如此痴情,我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他!什么三从四德,统统见鬼去!”她虽然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可她没想到那男人对戎稚的情思竟深得可怕。
夜昆仑暗忖:爱到何种地步,才能用双手留下丽人的倩影?想戎稚与他一起时的日子,总是他负了戎稚,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对手,他更是忧心重重,男人不顾一切的付出,纵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也要动心的,更何况,戎稚内心对他摇摆不定。
“呀,不好!”左右喊了一声,嗖地一下窜出宅子,掠向王宫方向。
对方走得这么匆忙,肯定是得到了曼纱背叛的消息,如此一来,宫中的曼纱才最危险。
待他气喘吁吁跟上时,左右已经到了静宫。
“背叛者死!”粉白的墙上有四个用血写成的大字。
曼纱的头颅不知去向,身子被一把长剑盯在墙上,血几乎喷到屋顶,左右捂着肚子吐得七荤八素,面若金纸。夜昆仑握紧了双手,他暗自发誓,一定要为曼纱报仇,不过目前,他要重新调动乌国军士,防止草原部落与贵珊结盟。
忽然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戎戈虽然是个扎手的刺玫枝,好歹能保证玉勒河西岸的敌人不会渡河过来,现在只能靠他独自支撑,他绝不会让旧异域王族得逞!
。。。。。。。。。。。。。。。。。。。。。。。。。。。。。。。。
他浑身酒气,坐在她床边。
一眨眼的瞬间,一把短剑架在他脖颈上。他愣了愣神,暗忖道:她何时恢复的功力?
封了他几处穴道,她一扫病态,起身下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逢,望了望外面的花海!除了紫绒外,其他的花已经变了阵型,清一色的西番莲。关好窗,她说道:“你出去两三天,带回来的是上等丝绸,官茶,御赐黄封酒,这说明你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此去两三天的路,你能带回这么好的东西,证明附近就有繁华的城镇;你在花海之外的山路遍布迷阵,说明你很了解我,知道我不精通阵法,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救我?”
他叹道:“救人需要理由么?”
“若是别人,自然不会这样问,但我不同。你不必再骗我,我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虽然记不得太全,但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你的夫人,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有没有欺负过我?”
“唉,你多心了,我平白无辜带回一个女子,总该对别人有个交待才对。我也不想因此让你名誉扫地。岛上有几只小野猫,不服管教,我若不交待清楚些,万一有事出去,你哪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苦笑一下,接着说道:“你很美,不可否认,我曾经动心过,也有一亲芳泽的念头,不过,我是个很怕死的人,更不想一夜风流后功力尽失,如同废人!”
她红了脸,暗怪自己不该那样问,他不像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七西,三青的武功确实很不错,杀她则是易如反掌!他很宠她们罢!想让她们尊称自己一声夫人,他得说多少好话才行?
“你在何处救的我?”
他眸光一闪,道:“在一处深潭里,当时你体内奇毒迸发,并且被毒烟熏坏了眼睛,身上的剑伤,还有头上的撞伤都非常重,我只得先将你带回来,慢慢调养。”
她咬了咬牙,当时她被毒烟呛得头重脚轻,突然冒出一个蒙面男人,对着她狠狠刺了一剑,无路可逃时,冲进婆婆的屋子,被从屋顶掉下来的乱石砸伤了头,往后的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醒来就在这仙人岛上。他说的话,有几处疑点,瓦房殿周围根本没有深潭,就算有,她也到不了,火势太大,连根鸡毛也飞不出去,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的右肩上有一对齿痕,应该是虎狼之类留下的,许是它们将你拖到深潭处,然后被我发现。”
她探进衣裳里摸了摸,果真有一对齿痕,是雪奴救了自己?是的,火起时她听到一声低沉的狼啸,只顾着往外冲,根本没细想雪奴在何处;难道婆婆的屋子有密道?正巧被雪奴发现了?转眼一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雪奴纵是头灵畜,也不可能懂得找秘道,它若懂得找秘道,岂不成精了?再者,有秘道夜昆仑会不知道么?
解开他的穴道,她一脸歉意,道:“大恩不言谢,我身无长物,无法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但我不能留在这里,公子可否送我离开仙人岛。”
他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流过些许杂色,道:“你要去哪里?”
她张口道:“我想回西戎!”
他冷哼一声,道:“西戎已经不覆存在。”
她咽下一口心酸,道:“我知道,我要回去看一眼亡父。另外,还有别的事情。”她没有说下去,神色有些委屈。
他略带怒意,道:“外面世道很乱,你出去了也是受苦,我不想看你受苦,才将你带回仙人岛;你若想走,就自己走。我不会送你!”
“好,我自己走,你不许为难我!否则,你就是另有目的!”
望了她一眼,他头也不回地掠出木屋。
她在包袱里塞了一天的干粮和清水,拿着短剑出门。
花海之外有一条水路,她不会水,更不会划船,那条路简直就写着“此路不通”四个字,她只好朝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头走,希望翻过几座大山后,能看到异域的天。
花丛里多了一张琴桌,他端坐其中,抚的是离别之曲,凄婉,惆怅,又情意绵绵。她怔立在小径上,望着他的脸,心里有几分不忍。比起夜昆仑,这个男人更适合做夫婿,这片花海也是个终老的好地方。可她已不能选择。
她逃似的在山里奔跑,生怕听到琴声,山道湿滑,她摔倒了好几次,依旧咬牙爬起来往前走。
琴声依旧不离人左右,她乱冲乱撞之下,又一次被困在阵里,横竖是转不出头绪;三天前她被困在阵里,七西一直等到她饿得半死时才将她救出来,这次,还会有谁来救自己?她离开时那么绝决。
无论如何,她不打算回仙人岛,更不愿再让他照顾自己。她只喝了少许清水,然后静静观察这种奇门阵的破解之法。师姐曾说过,无论何种精妙阵法,都离不开五行八卦,但这种阵法好像脱离了五行八卦,独成一派,每每踏错地方,总有种窒息的压迫感,抑或是种莫名奇妙的恐惧感,最令她受不了是种低哑,沉闷的声音,但凡听到这种声音,她会变得狂燥不安,甚至有想掐死自己的念头,有时又是呕吐,头晕。每次的感觉不同,所以她根本就想不出如何破阵。
岛上的琴声还未停止,清晨告别,此时已经是月上梢头,他一直在弹琴么?
他儒雅的样子,很像大师兄唐辕,她清醒地记得他喂自己喝莲子汤时的情形,那碗汤大概是他自己煮的罢,烟火熏黑了他俊美的脸庞,见她吃得很香,所以露出欣慰的笑意。
起风了?地底透出的湿气混着浓雾,将她吞没在夜色里,风乍暖还凉,吹久了,连骨头都觉得疼。只要她朝山下喊一声,他很快会派人来,暖和祛寒的桂花粥,熏了百合香的干净衣服,还有炖得酥烂的鸡汤,每每她忍不住想喊出声时,夜昆仑的脸会适时浮出眼前,闪着幽光眸子让她咬牙坚持,孩子没了已经很对不起他,若再贪恋他人的温柔,岂非更罪不可恕?
轻盈的脚步声落一旁,她眨了眨眼,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七西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得烫手,小产过后没有好好休息,几次披露宿在山里,不生病才怪!捏开她的嘴,塞了一丸药。她对这个姓冯的女人原本没什么好感,如此几番折腾,她竟有种说不出的讨厌!揪起她的衣襟,恨恨问道:“你宁可困在山上等死,也不愿意求救,岛外的那个人,值得你如此留恋?你在这里受苦,他知道你的一往情深?说不定在个哪个温柔乡醉生梦死!再说,我们家公子哪点配不上你?”说罢上下瞟了一眼,眸光极为不屑。
她苦笑一声,并不言语,她的难处,不期望谁能理解!更也不想让任何内疚!
。。。。。。。。。。。。。。。。。。。。。。。。。。。。。。。。。。。
左右盯着摆在凤临宫里的蜡人,火从心起,蜡人而已,又不是真人,这倒好,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更别提练剑了!若不看夜昆仑喜欢得不紧,她早提剑削个稀巴烂。几百个捏得唯妙唯肖的蜡像摆在屋子里,而且个个都睁着眼睛瞪着自己,纵是神仙也睡不着。她掠上殿梁,王宫真是奢侈,一根房梁够穷人家盖一排屋子!
掐指算算时间,释迦该生了罢!她眉间笼上一层郁色,又是一场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