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淡然若水(1 / 1)
“王爷,不好了!”侍卫大呼着禀道。
“何事这样大惊小怪的?”他面露不悦,斥责道。
“王爷,城外有三辆马车,主仆都已经被杀,那三辆马车正是王府里丢失的。”
唐辕吃了一惊,按照计划,这三辆马车应该快到白玉关了,怎么又回来了?他命人备马,亲自赶到城外去看个究竟。
青城府台的衙役早将围观的闲杂人驱开,三辆马车并排停着,马身上热气腾腾,显然是连夜奔跑所至。
府台大人禀道:“据说这车帐是小王爷府上前不久丢失的,这些女飞贼真是大胆!”不知何是起的,青城人将北定王称之为大王爷,称北安王为小王爷,府台大人估计也在私下里称呼习惯了,因此顺口便说了出来,好在唐辕并不是个挑剔的人。
唐辕不语,径直走近车帐,用马鞭挑起帘子,车内躺着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素白的粗布衣衫,眉心留有七寸宽的剑痕,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应该是一招毙命。车内银两分文没动,其他两辆亦是如些,可见杀人者并非为抢钱财,而是阻止这三个女孩子出关!那天的事情,只有师父,悦儿与他三人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走漏风声,哪么还会有谁?
师父出面请的人,武功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这样的高手一招未出便死于别人剑下,杀她们的人岂非该有多恐怖?放下帘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山门一趟,将这件事告诉师父,藏在暗处的这个人,既然能知道把马车赶回青城,必定也知道此事跟王府有关,青城远离京都,既然这人有胆量跟王府作对,去山门找麻烦想必不难。
他吩咐侍卫赶回王府,保护好王妃,清查最近出入王府的所有人,凡是嫌疑者,一定要仔细查问!他独自一人,打马赶往双雁山。
双雁山入口处的石阵被破,弃了马,他纵身掠出,回山门的小道两侧,刚刚发芽的春草竟然又枯了,留在小道上的脚印足足有三寸深。他愈加着急,展开轻功抄近道奔向山门。
那扇他曾开过无数次的门被打破,门上留有几个黑森森的掌印,他掠进院子,看见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坐在院子中央。
那人的身躯肥胖,一张脸却瘦得可怕,就像在骷髅头上蒙了一层皮,两只眼睛泛着红光,简直就像个恶鬼,他将手里抓着的毒蛇蛇头拧下,把蛇身放进嘴里咀嚼,后半截蛇身尚在蠕动。
唐辕忍不住想吐,这种人啐练的都是饮鸩止渴的毒功,他们时时吞吃毒物,来保持体内毒性的平衡,把自己的肉身变成毒体。等那个人吃完毒蛇后,慢慢站起来,脸上浮着一层黑气,掌风中散发着阵阵恶臭,像腐尸一般,他一掌击来时,唐辕连连退出好几步,腹中翻腾片刻才静息。那毒人嘿嘿笑着追过来,宽大的袖子一挥,飞出十几条色彩斑斓小蛇,“嘶嘶”叫着冲他飞过来。原来他的衣服里藏着毒蛇,难怪!
唐辕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削下十几颗蛇头,蛇身落地后还在扭动,长剑上沾着的血污是魅人的紫色。毒人看着地上慢慢僵硬的蛇身,目露狰狞,暴吼一声,双拳像雨点一样朝唐辕打来。这样的毒手,但凡沾着一点,必死无疑,因此唐辕只能躲避,无法还手。山门一片狼藉,他们师兄妹的卧房房门也被踢得粉碎,师父师叔下落不明,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现在教这个连意识都没有的畜牲给毁了。
毒人抖动衣袍,裤角,衣袖,前襟里钻出无数条头呈三角的小蛇,颜色各不相同,越是艳的越毒,蛇群将他包围,他站定身子一动不动,他若动,几百条蛇会同时喷出毒液,他不能莽撞,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毒人嘴角浮起一丝狞笑,他最喜欢看别人绝望时的表情。
一个巨大的麻布包从墙外飞进来,速度极快,眼见就要砸中毒人,毒人挥起拳头,“砰”地一拳打破麻布包,麻包碎成片,包里的雪一样白面粉盖在毒人头上,脸上。突然,毒人倒在地上打滚,捂着眼睛哇哇大叫,原来那不是白面,是白灰,毒人的那双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果然,毒人爬起来便一顿乱打,单是蛇就被他踩死一大片,他还记得唐辕所站的位置,狞笑着冲过来。唐辕握紧剑柄,蛇已在脚下,他若动得早了,一击不成反会被蛇咬,他得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待毒人再接近一分,他的长剑便能刺穿他胸膛。
“别动!”
耳中传来女子的声音。一道刀光从他身后飞来,直扑向毒人。那毒人毕竟是个高手,虽然眼睛受了伤,但耳力还不错,伸手便接住了飞刀,虽没伤到他,但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指,黑色的血顺着刀身流出来,受到血腥的刺激,原本爬上唐辕脚面的蛇瞬间疯狂起来,扭着身子窜向主人,几百条蛇将毒牙刺入毒人的皮肤里,吸食毒血。
“快!”还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
唐辕倒掠出身子,几个起落便到山门外,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追到雁鸣湖畔,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在他分神之际,一柄飞刀钉进他旁边的树身上,拔下飞刀,刀穗上挂着一张纸条,他急忙拆开来看:
“尊师安好,速回王府!”
唐辕如遭当头棒喝,脸变得煞白,山门的阵法被破,那王府不也同样?悦儿!悦儿!他似箭一般窜出林子,直奔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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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国都卢城。
一名女子跪在旧城门前,泪流满面,她一直跪着,黑色的斗蓬遮住了她的整个身子,褐色的大眼睛里充满悲愤哀怨,这可怜的女子是谁?难道她的情人也死在卢城了么?风沙掩埋了壮士的躯体,偌大的卢城变成了万人冢。突然,她冲到沙丘旁,拼命用双手刨沙,沙石磨破了她柔嫩的手指,她也不觉得疼,刨到力竭倒在沙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凄凉,绝望。
“站起来,不要回头!”一柄剑指着她的脖颈。
她咬了咬牙,站起来时稍歪了一下头,冰凉的剑尖刺入她肩头,疼得她吸了一口冷气。
“若不听话,下一剑要刺的就不是肩头!”
她本能地捂起肚子,她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要养大孩子,让孩子替父报仇!
“算你识相!慢慢转过去,前面有辆马车!”
她转过身子,不远处有辆马车,整个车身都用黑布蒙着,黑色车帘刚好掀开,像地府打开的门一样,她非常害怕,手抖得特别厉害,肚子里的孩子也感觉到母亲的紧张,不安份地踢了一下。她双手捂着肚子,停步不前。
“继续走!”
她定了定神,淡然道:“我与你并不相识,相信也无仇冤,你何苦要为难我一个妇人!”
身后的人冷哼一声,剑尖刺深了一寸。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总该说清楚,我们母子纵是死,也不能做糊涂鬼!”
剑尖在她肩头的肉里搅动,她疼得冷汗直流,咬紧牙一声也没哼出来。
“既然你一定要杀我,那请回到刚才那个沙坑旁,我死也要跟我的夫君在一起!”
“哼哼,做梦!你若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带着你没出世的孩子一起去死罢!我会把你的尸体扔在草原上喂狼,想想看狼撕破你的肚皮,掏出孩子时的情形!”说完后一阵狂笑。
她恨得咬的破了嘴唇,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她不能让他唯一的骨血就此消失。横竖是条死路,还不如向前走,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大步走向马车。
刚刚上车,她被被人一掌打晕过去,迷迷蒙蒙中,她感觉马车一直在狂奔,她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听到河水声,还听到一阵熟悉的怒骂声,挨了骂她那个人几耳光,因为失血,身体慢慢变得冰凉,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
若不是腹中孩子不停地踢腾,她可能再也醒不来,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像掉进了地狱,她撑着身子坐起,忽然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吓得尖叫了一声,颤声喝道:“你是谁?”
那双亮眼睛眨巴了一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闪着荧光的玉佩,光虽微弱,但对她身处的黑暗地狱来说足够亮了,待她看人那人容颜之后,更是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别说话!”
荧光玉佩被她藏了起来,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刚才那双闪亮的眼睛立刻失了光泽。
“左姑娘,想清楚了没有?这可是最后的机会,等他回来,你可没这样的好日子过!”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盯着姓左的姑娘,又是一阵惊诧,这一日,她遇到太多离奇的事情。
“姐姐,她还不肯答应!”
“再饿她几日!”
脚步声慢慢远去。
她坐直身子,问道:“你怎么会姓左?”
左姑娘拿出荧玉,笑道:“如假包换,本姑娘姓左,名右!你呢?”
“我,我叫释迦。”
左姑娘将腿盘起,像高僧打坐一般,双手合什,态度十分虔诚,对着她曼声说道:“佛祖啊,请施点法术,小女子要求不高,一只烤乳猪,两杯女儿红,一碗莼菜汤,填饱肚子即可!”
释迦忍不住“扑哧”一笑,嗔道:“难怪佛祖要你在此受难,你太贪心了。”
“你笑了就好,越是难受的时候越要笑得开心,”左右微笑着说道。
“难受还要强颜欢笑,不成傻子了么?”释迦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人只要多笑就会觉得幸福,管它是天堂还是地狱。”左右淡然说道。
释迦猛然醒悟,只要心情好,天堂与地狱有何区别?她喃喃道:“我知道她们为什么抓你,因为你不仅长的像她,就连性情也是一模一样。”她很佩服这女子的淡定与风趣,这令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夫君。
左右冷笑了一声,将荧光玉佩收起来,扔给她一件厚袍,道:“地冷,别冻着佛祖爷!明日还指着你赏点吃的东西!”
释迦抱起散发着霉味的厚袍,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暗室里有了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