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各有悲喜(1 / 1)
瓦房殿里没有侍女,丫头,一切都须自己动手,睡觉前,她一连吃掉半瓶蜜露丸,躺在硬棒棒的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黄昏,她闻到到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才睁开眼睛,摸摸肚皮,已经瘪进去了。她瞪着屋顶看了半晌,才翻身起来,桌上摆着一堆东西,面盆里的水是温的,青盐放在小碟里,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蜜枣茶。
洗把脸,她打开门,婆婆在殿门口架了炉火,一只野鸡烤得皮色金黄,酥油直流,她禁不住吞了口唾沫,径自坐在婆婆旁边,乌眸直直地盯着烤鸡。
“三天不见人影,当你睡死过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婆婆冷声说道。
火光映着戎稚的脸,眸光迷离,刚才她醒来时,脑子里一阵空白,甚至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徬徨无措,孤独无依,突然间感觉有些心慌。
“婆婆,你一直在殿里么?”她轻声问道。
“问这个干什么?”婆婆往鸡肉上撒了点盐,撕半条鸡腿,扔给她。
她笑了笑,道:“在就好!”张开嘴咬下一大块肉,脸上表情甚是幸福,满足。睡了三天,醒来就有肉吃,难道不幸福么。
“啧啧,年轻就是好,睡的着,吃的香,我年轻时也是你这个样子!”婆婆叹道,眼眸发亮,似乎在回忆自己年轻时那些风光的日子。
“嗯,婆婆说的对,睡懒觉也是要精力的!”
这是她第三回进屋看戎稚是自言自语说的一句话,没想到这精灵鬼听见了。
婆婆劈手夺回戎稚手上的鸡腿,冷道:“既然你醒着,为何不起来弄吃的?还要我这个老婆子伺候你!”
戎稚张大嘴巴,神色呆滞,眸子里泪光闪动。
婆婆冷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娇气包,我不是男人,你越哭我越不理你!”
戎稚依旧怔着神,泪珠一串一串掉下来,娇躯轻轻颤抖,梨花带雨似的脸,看了教人疼,婆婆歪过脸,又将鸡腿塞回她手里。
戎稚站起来,向前奔了几步,掠上阁楼,打了一个呼哨,怎奈,阁楼只有两层,远不及四周的墙高,她纵身跃起,掠向高墙。
婆婆急得大喝一声:“快回来!”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墙外的守卫有两名已经冲上半空中,连发数掌,戎稚身子凌空,没有落脚处,躲避尚且不易,谈何接招,硬生生被逼回阁楼。
婆婆喝退了那两名守卫,掠上阁楼查看戎稚。
戎稚抓住婆婆的手,神情激动地说:“婆婆,帮我一把,我要跃得再高一些,看看殿外的情形。”
婆婆心想道:这才几天,就快疯了,三年如何过得去?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戎稚跳起,婆婆助她一掌,她就像冲天而起的白鹤,再一次打了个响彻云端的呼哨。然后落下来,捧起婆婆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大声说道:“雪奴没死,它还活着!”
婆婆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道:“你是说那只瞎眼的狗?”
“婆婆认得它!”
“啊,认得,之前它住的就是你那间屋,睡的也是你那张床!这种狗是养不熟的,等它伤好了,跑得连个影子也不见!真是条白眼狼!”婆婆恨恨地说道。
戎稚握起婆婆的手,一个劲地道谢。雪奴抵得上一百个斥候,这种时候,她更加需要雪奴,外面所有的消息,都要雪奴帮她传递,她又怎能不激动。
大约一刻钟的光景,远处几声急促的狼嚎,宫门开了半边,一条白影窜进来,将刚刚着地的戎稚扑倒,双爪搭在她肩头,一双碧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想到这小畜牲还挺好女色!早知道它也喜欢我的外孙媳妇,我就不该治它那两只狗眼!”婆婆拄着拐杖慢慢从她身边走过。
戎稚推开雪奴,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苦笑道:“他才不会再乎!”
“那是因为他没看见!”
婆婆之前一直叫她小贱人,无数次当她是仇人,想要的命,现在却说她是她的外孙媳妇,这老人家的感情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罢,她坐在地上,盯着婆婆的背影出神,雪奴原本是伏卧在她脚边的,忽然跳起来追到婆婆腿边,围着婆婆转圈,吱吱哼哼地叫个不停,大概是感谢婆婆的活命之恩罢,看得出来,婆婆也很喜欢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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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姬在萃瓶宫停灵七日已满,准备下葬。
夜昆仑站在灵柩旁边,定定在看着她的脸,如七日前一个模样,嘴角的笑容依旧那么美丽,这一生,最难忘记的便是那段苦难时光,若不是康姬不离不弃,一直陪着他,今日他也不可能蹬上高台,睥睨天下!有人说他旧情难舍,其实他是不敢再付出真情,谁能想到心爱的女人瞬间变了脸,跟着一个无名小足走了。无论贩夫走足,还是他这个一国之王,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找了一个比自己还差的男人,说实在的,石遥除了整日笑嘻嘻地讨女人欢心,哪一点能比他强?一个连家也没有的浪子!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才色俱佳的女子,不顾家人的反对,跟着游子浪迹天崖,吃尽人间饥苦,却还无怨无悔。康姬便是如此,她只想守着丈夫孩子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不愿在深宫里与人争得你死我活,只为一夕欢寝,然后是无休止的等待!等待年花逝去,儿女成人,然后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她的兄长便是在争夺王位的时候被其他王子杀死,母亲的痛苦她早已铭记在心,又怎能重蹈覆辙?容颜易老,帝王薄情,与其整日担心受怕地享受荣花富贵,倒不如忍受贫苦痛痛快快地活着。
只是,他会懂么?他又理解过她么?如今人如烟逝,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悔恨,如果他放她走,会不会更好些?
棺盖一寸寸地合拢,他闭上幽眸,不忍再看。戎稚离去时的泪脸立刻浮上他心头,这几日,他被两个女人的脸折磨得心神疲惫。
她在瓦房殿过得好么,嬷嬷会不会为难她?才分开几日,怎么跟几年没见一样?他无奈地摇摇头,棺椁远去,哀哭声也随之而去,萃瓶宫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好寂寞!
独自一人临湖站立,他原本紧闭的幽眸蓦然睁开,一位华服丽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纤长秀美的手慢慢伸向他后背,那是一双毫不瑕疵手,世上很少有这么完美的手,贝皊妃拥有绝世美貌,但她性子倔强,好强,手长得偏大了些,戎稚的手倒是有得一拼,但她缺欠了女人的柔媚,美中不足。
“唉,若是能死在这样一双手下,也是一种幸福!”他叹道。
曼纱“扑哧”笑了一声,娇滴滴说道:“陛下真坏,等青儿蒙上您的眼睛,您再猜不是更好么!”
他哼哼笑道:“青儿长得这么美,孤王怎么等得及!”伸手捏了捏曼纱的腰,眼神足够暧昧!
曼纱是个女人,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诱人的地方,而且她懂得怎样让男人情不自禁,举手投足间媚态妖娆,春水一样的眼眸似总带着笑意,让男人无法抗拒。他虽面若冰霜,身体却有些不太听话,曼纱微微一笑,脸上那种至命的诱惑消失了,轻声问道:“陛下,您在忧虑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她的身体一样。
“孤王不曾忧虑!”他转看他方,淡然道。幽眸里的冷意愈加浓烈。
曼纱侧眼看着夜昆仑,心里却是异样的感觉,她很想伸手去摸下他的脸,看看这张脸到底是画的,还是刻的,为什么就那么迷人?虽然平日里他很冷漠,总阴着脸,身上散发的王者霸气让人望而生畏,他若是真心笑上一笑,天底下的女人恐怕都要疯狂起来。她从未见过他动情的笑,真心的笑,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这时,她便有妒忌,戎稚整日拉着个脸,凶得没有一点女人样,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的爱?
“陛下,刚才妾身看您眉头紧锁,是为几天后祭日的事情么?”她知道,过几日是他母亲德仁王后的祭日,那一天他与王后应该同车穿过七香街,到西山陵去祭祀,乌国的百姓在七香街夹道等候,为的就是亲眼目睹乌国的王与王后,如今他将王后囚在瓦房殿,对外宣称她病重,他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他轻笑一声,勾起曼纱的脸,道:“青儿,你又聪明,又可爱,简直是孤王的至宝,不过,孤王不喜欢别人猜测自己的心情,青儿知道往后要怎么做吗?”
曼纱听得后背汗津津,浑身发冷,不慌不忙地笑道:“青儿只想为陛下您分忧!”
他神色一凛,幽眸寒光闪动,冷道:“青儿,你知道,孤王需要你做什么!”
“青儿明白!”曼纱低下头,嘴角扬起笑意,轻轻依在他身边,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