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城双王(1 / 1)
瓦房殿只有一座正殿,正殿周围由三座塔形阁楼围绕,形成合抱之势,全殿上下所有的屋子,皆是圆木搭建,每个阁楼都只有两层高,样子十分特别。随意看了一眼,她竟然有种如置身于火海的感觉,闷热,窒息,还有莫名的烦燥,深吸了几口气,她忍不住轻叹:“也许这就是宿命!天意不可违,天意不可违!”
阁楼的每处飞角都挂着铜铃,风一吹,铃声此起彼伏,像是神灵在召唤苦海梦迷的人,心情突然间平静下来,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祈祷,希望神灵能宽佑她父兄的罪过并引渡他们到达极乐世界。
“哼哼哼,哈哈哈”尖细,刺耳的笑声从正殿传出,倾刻间响彻半个山头,震得耳朵生疼,她立刻站起来,环顾四周,卫士早已将殿门掩起,殿中除她之外,应该无人才对,哪这声音是谁的?
“阁下哪路高人!想用内力震聋别人的耳朵,似乎还欠些火候!”她冷喝道,心里格外清楚,她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有些时候,说说大话也无妨!
“咚,咚,咚,咚。”回廊里传来清淅的声音,不多时,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婆婆拄着拐出现在她眼前,老婆婆的神色她看得懂,那是一种近似于疯狂的复仇的眼神,不是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么,这一老一少正是如此。
“你想打架?”她扬起眉梢,挑衅似地问老婆婆,她当然知道这老婆婆是谁,也知道自己就算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替母亲说对不起,也无济于事,江湖人向来是有仇报仇,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也许会更好!
“打架?我这把老骨头,能在闭眼之前为女儿复仇,也不会再有遗憾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冯怜!”老婆婆一脸狞笑,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浊黄的泪水自她干涩的眼睛里流出来,伊吾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别人又怎能理解?
“来罢,念你年老,我让你三招,三招过后,生死自负,往后谁也不要再恨谁!”她神情淡漠,复仇两个字,这辈子她听得够多,也够厌恶。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竟敢口出狂言,老身若不好好教训你,便对不起活的这一把岁数!”话言刚落,刚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全然消失,凌空飞起时身姿矫健,手中的拐杖化做几道剑光,刺出数招,直打她面门。虽然很危险,但她坚守自己的诺言,三招过后才出手。
她释出半截金丝绫,灌注真气反击,老婆婆却张开怀抱,不做丝毫抵抗,她吃了一惊,急忙撤回金丝绫,老婆婆已经扑到面前,双腿跟紫藤一样缠在她腰间,两只枯瘦的手扼住她的脖颈,借着冲力将她扑倒在地上,对准她的脸劈里啪啦一顿巴掌伺候。
“住手,要不我还手啦!”她被打急了,大声吼道。
老婆婆吃吃笑起来,掉了牙了嘴有些漏风,说道:“呀,这张嫩得能捏出水的脸,我先打烂喽,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哦,原来这老祖宗没疯,分得清她是谁,脸颊火辣辣的痛,她忍不住伸出手,对准老婆婆的鼻子狠狠一拳,她飞出去一步远才跌在地上。
她坐起来,双手捂着脸,嘴里一股血腥味,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她气得浑身颤抖,这是什么武功?街头打架的波皮无赖也不过如此!忽然,她想起和夜昆仑,曼顿在地下王宫饿得奄奄一息时和别人也是这般撕打,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婆婆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赶忙过去扶起她,问道:“你没事罢,我一时不忍,出手太重了!”
老婆婆头一歪,倒在她怀里,气息全无,她急忙运功,将自己的真气渡入她体内,半晌还是没有动静,她吓坏了,哭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死,醒醒!”
“哈哈哈!”老婆婆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一头银丝挣开了束缚,满空飘舞,她呆了呆神,瞬时便明白是老婆婆在戏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婆婆笑够了,从怀里拿出一把镶了明珠的玉梳,只是时日久远,明珠失了光泽,如老婆婆人一样,年华已逝!她梳头时动作轻柔,神情平和,嘴角还有一丝微笑,像初嫁的妇人,正在回味新婚的甜蜜。
她抱起膝,顶着下巴,痴痴地看着,醉了一般。
一根线绦在婆婆手里翻飞,瞬间就挽起一个髻,整好衣裳,她笑咪咪地问戎稚:“我很美罢!”
戎稚笑着点点头,因为她相信没有哪个女人到了婆婆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美!
“刚才你在想什么?”婆婆捡起拐杖,戳戳她的脑门。
她像不倒翁似的晃了一下,乌黑的眸子盯着婆婆,道:“我在想,老天让我到人世,除了替母受过之外,总还有别的用处罢!”
“看来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魔性也被人激发出来!小丫头,你若不好好控制情绪,会成异域将来最恐怖的魔女!”婆婆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找不出理由出手,忍耐也会变成一种痛苦,折磨得你日夜不得安寝,哼哼!恭喜你,遇到了个好对手,输赢全在你一念之间!”婆婆说完便拄着拐回正殿,又恢复一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太婆,苍老,瘦弱,似乎风一吹便能倒。
原来松亭骂她是魔女,并非因她的身体有别于人,她错杀了松亭!
她四肢放松,平躺在回廊里,闭上双眼感受微风的抚摸。
除了婆婆之外,守卫瓦房殿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宫中侍卫,那气质倒像是江湖人,每个都那么独立特行。如果真是江湖人,为何要放弃快意恩仇的日子,忍受王宫的诸多规矩不说,还在这荒凉的宫殿做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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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夜分外的宁静,青城四十里外的双雁山下停着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拉轻的马俱是上等的大宛名驹。林中一双锦衣男女,彼此牵着手,似乎在等待某个人。
突然,狂风大作,林中积年的枯叶被风刮起,遮月蔽目,马儿嘶鸣并且极其不安地用前蹄刨地,兽都有感知危险的本能,也许,危险马上就会到来,果不其然,不多时山里的狼群齐声吼叫,声声凄厉,教人心胆俱寒,女子吓得钻进男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自林子深处传来,像地底释放的囚禁了千年的恶鬼发出的怒吼,饶是再胆大的人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师兄,你也害怕?”
“我只是奇怪,这些人生活在双雁山上,以前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是个男人都不会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胆小,更何况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虽然是北安王,但毕竟是人而不是神,这样的场面,只能用万魔出洞来解释,才合理。
三条白影自林中穿出,箭一般的速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唐辕的武功一点也不弱,青城还没有谁能在他手里过过三招。但是这三条影子从他眼前掠夺,他竟然看不清楚是男是女,诧异之时,马儿嘶鸣几声撒开蹄子向前狂奔,瞬间便没了踪影。他有些脸红,心想自己这些年花在俗事上的时间太多,武功荒废了许多,真应该回去好好练练!
“这些女人真拿得住架子,竟然让堂堂北安王在林子里等了一个时辰!”冷悦冷道。
唐辕颇为怀疑瞧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看清她们是女人?”他倒不是怀疑别的事情,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的王妃,这几年她花在吃醋上的时间比他还要多,他尚且看不清,她又凭什么说那三位是女人?
冷悦极为不屑地嘿嘿笑两声,道:“若不是女人,干嘛擦香粉,弄得神秘兮兮的,吓不死人也得被熏死!”女人的感觉是很细腻的,有些微妙的变化她们凭着感觉便能判断。
“莫忘了,男人也会熏香的!”
“除了神出鬼没的北定王,谁还擦香粉?”
“哈哈,谁说本王神出鬼没了?倒是有些人,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大半夜的在躲在林子里喝风!”
唐辕有眼睛开始发光,笑意从嘴角荡开,冷悦禁不住红了脸,在背后论人长短本就不件好事,恰巧被人听见再说回来,其中的难堪可想而知。她一直躲在唐辕的身后,像影子一样跟着唐辕。
唐轩勒停战马,笑吟吟地看着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两个人,银色甲胄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说他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也一点不为过,虽然他已年近四旬,但他的身材还是很匀称,没有一点点多余的肉,精壮的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弟妹何时也学会背后说人了?”他跳下马,笑着问冷悦。
冷悦的脸红像秋海棠,从唐辕身后挪出来,娇声道:“王兄的驻颜术几时教给我,我几时便不说你闲话了!”
唐轩哈哈笑道:“免得本王再听你埋怨,驻颜术的药方,听好了,吃不在多,要精,穿不求华贵,但绝对要舒服,最重要的是药引。”唐轩停了话,拿眼神瞟了一眼唐辕,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冷悦不知他在戏弄她,追问道:“什么药引子?”
“这个,怎么说呢?”他假装十分难为情的样子,冷悦却是十分认真的等着,他笑道:“本王的药引子么,是女人,漂亮的女人。”说完便高声笑起来。
冷悦这才明白唐轩在戏弄她,顿时脸从上到下一直红到脖子根。
唐辕一直站在旁边,王兄长他十岁,父王早逝,长兄如父,私底下,他一直很敬重兄长,冷悦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北定王既怕又喜欢,怕是因为他有时像个严父,喜欢是因他从不摆架子,见谁都一脸笑意,像春风一样的笑意。
“王兄夤夜赶路,要去何处?”他看得出王兄满身尘灰,一脸疲相,若是回青城,大可不必连夜赶路。
他神色无奈地说道:“奉召入京,为小夏妃送寿礼!”
“异域的战乱很可能波及东都,边疆守卫才是重重之重,圣上为何非要召王兄入京,万一被人乘了空隙,又该如何是好?”唐辕忧虑道。
唐轩睨了他一眼,冷声道:“若是不去,明日便会有北定王拥兵自重,不将圣喻放在眼里,扣上个谋逆之罪,届时百口难辩,你我的死期便不远了!”他的神色愤恨,甚至有些不满,“本王这一生,大半的时间浪费在回京和离京的路上,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成!”
唐辕笑了笑,道:“多少人认为在有生之年一睹圣颜,是无比荣耀的事情,王兄为何还要埋怨!”
唐轩冷笑道:“圣颜又不是小媳妇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他目露嘲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唐辕道:“母亲大人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对王兄想念得紧!有空去陪陪老人家。”唐辕回道。
“从京回来就去看她,天快亮了,本王还要赶路,先走一步!”说完飞起跨马,绝尘而去。
唐辕看着王兄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