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城外来客(1 / 1)
“阿灵顿,那座高山真的没有路通往苏京么?”她指着东边的高山,眸光却一直盯着孤零零的瓦房殿。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伊孤,是用他伊娘娘的姓,难道他儿时也是在瓦房殿渡过的么,如果真是那样,未免也太可怜了。
“娘娘无须担忧,高山后是断崖,无路可走。”阿灵顿十分肯定,他五年前在断崖处跟陛下比过武,那里没有任何路可以通往苏京。
瓦房殿亮起了一盏灯,像招魂的幡一样,诱惑着她的灵魂,她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想那个孤零零地方,但眼睛是怎么也绕不开。
“娘娘神情不安,是否身体抱漾?”阿灵顿见她总盯着瓦房殿走神,一时不解,以为她身体有不适。
她的神色有些凄凉,回头一笑,道:“哦,不是。”
阿灵顿心想,女人多愁善感真是不假,看到清冷的宫殿,大约跟自己的处境想在了一起,如果她不是戎国公主,不是冯夫人的女儿,兴许能成为陛下的红颜知己,只可惜,命里注定他们是一对生死冤家。
“娘娘是否担忧他们会绕过东门,直取苏京?”
“不错。”
“娘娘在遏多的兵马,为何不调来一用?”
她转过头,直视阿灵顿的眼睛,道:“这是你们最终的目的么?”
“娘娘跟陛下已经结为夫妻,何须分得太清。”
“夫妻?真是个沉重的枷锁,不知魅侠有无听过一句话?”她笑叹道。
“不知娘娘指的是那句?”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阿灵顿沉默不语,心里却不停地重复着后面两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王公贵族之中,不知有多少他们这样面和心离的夫妻,家族为了权利,财势,葬送了多少儿女的一生幸福。戎国公主武功非凡,美艳动人,最后还是一样,落得这样下场。
“你有几位妻子?”她悠悠开口问道,墨都守备,是个大官,三妻四妾总是有的。
他叹道:“阿灵顿半身漂泊,江湖结冤颇多,最近两年才有个安身之处,哪还敢连累别人!”
“结怨,我倒是没有跟人结怨,不照样有人想要我的命么,早晚都是一死,我这条命,谁有本式谁拿去,才不要别人替我报仇!”仇恨的延续是最可怕的,一代又一代的重复,枉死多少无辜,有人胸怀广阔,能容天下之事,却不一定能对仇恨释怀,就像夜昆仑,他可以不在乎她是戎国公主,不在乎她伤他有多深,但一定不会忘记她是冯怜的女儿。
“娘娘淡泊生死,不愧是江湖出身!”阿灵顿满心佩服,如果不是身份有别,或许这位有着男儿禀性的女子,能成一位江湖知己。
“你若不开口闭口称我娘娘,我倒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她扬眉一笑,露出唇角一颗小虎牙,模样十分俏皮。
“这。。。。。。,臣不敢高攀”她是王后,他是有心但不能私下结交,若是陛下得知,那还了得。
“守备大人,宫中侍女官来了,请王后娘娘回宫!”一位侍卫上前回话,正好给阿灵顿解了围。
戎稚听得后,十分厌烦地挥挥手,下了城楼,看见是内嘎拉,于是问道:“克罗依呢,怎么不见她来?”
“回禀王后娘娘,克罗依姐姐,可能是早上惊着了,正在宫里休息。”内嘎拉递上手炉,冷暖刚刚合适,并将斗篷披在她身上。
她笑道:“克罗依看着像是个泼辣人,遇着事了,还不如你有胆量。”
“奴婢谢谢娘娘夸奖!”
内嘎拉是个大气的女子,围城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都能想到,尤其是这种实力悬殊的对峙,如果明日一早攻城,他们无法坚持到下一个太阳出来的白天,城破之日,就是她们身亡之时,亏得她还能如此镇静。
撵车里熏了香,淡淡的甜香味,更像是某种野果子的味道。
“宫里出了何事?”隔着锦帘,她问内嘎拉。
“娘娘,是一位夫人自缢身亡了,陛下不在,这事应当禀告给您处理。”隔着帘子,内嘎的语气还是那样恭敬。
“夫人?哪来的夫人?”她疑道,珏夫人随驾出征,哪又冒出个夫人来。
“因为她们身份低微,所以没有资格被封为夫人,只能是如夫人,或是侍妾。”
“为何本宫从未见过她们?”
“她们住在静宫,是没有资格见王后娘娘的!”
“同样是侍俸陛下,为何这般不拿她们当人?”她有些气恼,都是人,为何将身份看得那样重要,既然皇室的血统需要同样高贵的人传袭,为何还要误了她们一生!真是可恨!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说话间,已经到了静宫,这座宫殿十分简陋,如同名字一样,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走进其中一座寝阁,一盏荧黄的小灯,一串低泣的声音,死去的女子躺在长榻上,面庞浮肿,粟色的头发散披在胸前,旁边跪着一个小丫头,哭得十分伤心。
戎稚上前拨开她胫间的发丝,一道青痕十分醒目,像是自缢而亡,深宫的寂寞确实让人无法忍受,她是真心可怜这些花一样漂亮的女子,如果嫁给普通男子,断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下场。起身时,无意中瞥到女子耳后的一块紫斑,她伸过手去比对了一下,那里有条血脉,如果长时间按住,人会昏撅,乍看之下确实是自缢而亡,实则是被人勒死的。
强敌未退,宫中又出了这种事情,真是令人头疼,如今她只能对不起这位枉死的夫人了,等一切平息后,再做打算。
“来人,将夫人先殓于棺中,等城外事情了结了再下葬罢!”
贝皊妃的人马掌着灯,照得半边静宫如同白昼,她跟夜昆仑一样,有个令人讨厌的爱好――凑热闹。
“王后娘娘,这位如夫人真是自缢而亡?还是被人杀了?”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小,侍女们面面相觑,担忧。
“如此说来,贝皊妃是想亲自验验看?不过,本宫听说,秋冬季节阳弱阴盛,万一沾了晦气,可要倒一辈子霉的!”她说的很认真,贝皊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似乎已经有
“王后就不怕倒霉?”
“本宫已经很倒霉了,多一次又能如何,贝妃是不是想跟本宫做一对患难姐妹?”
“王后娘娘是人中凤,臣妾不敢高攀,臣妾告退!”贝妃一脸慌张,匆匆离开静宫,生怕沾上一点晦气。
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吩咐内侍官,从王后宫抽调出十名侍卫,保护静宫里的几位如夫人,并赐她们宫灯二十盏,每人多派一名侍女贴身服侍。
回寝宫路上,内嘎拉继续说道:“这些如夫人是陛下为王子时的侍妾,只是,贝妃容不得她们受宠,凡是与陛下有过情缘的女子,最后总会莫名死去,她们生得姿色过人,怎奈身份卑微,就这样死了,娘家人也不敢声张,领了银钱继续过日子,有幸活着的女子,进宫后都被安顿在这里生活,虽是在皇宫,还不如宫外有钱人家的小妾,天黑成这样,连灯都不点。死了这个,听说以前还是陛下从哪个部落里的掠来的,身份还要尊贵一些呢。”
戎稚一阵心酸,都是女人,贝妃如何下得了狠手,活得这么小心谨慎,还要赶尽杀绝么。都怪可恶的夜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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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入寝宫,便感觉不妥,摒退众宫人后,她转身踱到内室,冷声道:“阁下何人?出来说话!”
一袭黑影从梁间跳下,落地时毫无声息,戎稚暗自佩服,好轻功,怪不得护卫没有察觉,连逐风都能瞒过,想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传言乌国王后乃世间少有的高手,此话果然不虚!”那人摇头道,一双贼眼精光四射,语气颇为得意。
戎稚勾唇一笑,讽道:“哼,你冒死前来,该不会只为说这些废话!”尔后转身顾自坐于矮榻之中,冷眼打量着那胆大妄为之人。
“娘娘真率性,不愧曾为江湖中人,我此来有桩生意与娘娘商榷。”那人拱手回道。根本不在意戎稚的讽刺。
“哦,既如此,且先说来听听。”戎稚一扫不悦,似乎很感兴趣。
“娘娘的母亲是经营驼队,但货只可到异域,不能翻越葱岭以西,因此所得利息也甚少,只要娘娘能够顺手推船做成一桩好事,我的主人会承诺给冯夫人通关文谍,异域以西之路冯夫人便可畅行无阻。”
“要做何事?”她冷声问道
“只要王后娘娘打开城门即可!”
戎稚呵呵一笑,举起杯中茶水,啜饮一口,随后缓缓放下,才道:“代价太大,本宫不想冒险。”
“娘娘,您并非异域长大,想必梦魂萦绕的还是青城故地,此事过后,娘娘可回青城,与老夫人团聚,难道这还不值娘娘冒险一试?”
“今日你似乎找错了人!也许,本宫并非合适人选!”暗叹,二王子身边还有如此能言善辩之人。
“莫非娘娘还留恋墨都一袭空名?”
“那又如何!”戎稚已有怒意,但此人并非良善之辈,能进得墨都,想必也有应对之策,反而置自己于险地,他对她了如指掌。一袭空名,她又怎会在意?当初她并非为这空名才嫁入乌国。个中缘由,她自己清楚。但离开也不是两个字的事!
“我知娘娘并不留恋此地,如若不然,又怎会做出那样令人落泪的诗句,寒山千里雪,墨城万家灯,身如飘零絮,心似玉壶冰。娘娘孤身置于乌国,难道没想过回青城?也许娘娘的心上人正在青城翘首期盼。。。。”
“住口!本宫惜你才华,不忍出手伤害,你若再口出狂言,休怪本宫不客气!”戎稚喝断他的话!却是心生警觉,她在承天台无意中呤了几句话,是何人传的这样快?如此看来,宫中并不安全,另有人懂得东都话。
“请娘娘三思,再说,六万铁骑,势不可挡,万一城破,娘娘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是本宫自己的事。”她淡然一笑,并不是十分在意。
他一转眼珠,劝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弃暗投明,和二皇子合作,又有何不可?”
戎稚细想,倘若现在断然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万一他们明日一早攻城,三千护卫守城,根本无法抵挡,出城求救之人还未回,唯今之计,应当是先拖延时日,等到明日天明再做打算。
那人见王后娘娘沉目思虑,心头闪过一丝喜悦,暗自兴庆自己说着了地方,就算王后再聪明,武功再高,倒底还是个女人,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总抵得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性命。
戎稚盈盈一笑,道:“二皇子给的条件并不诱人,而且你也未找对人。”
那人正在得意,却被戎稚问得哑言,眼珠子骨碌转得飞快,甚是不解,恭声问道:“还请娘娘明示。”
“区区通关文谍,本宫并不在意,若是开城投降,那要看你是找戎国公主合作,还是乌国王后!”
“有何区别?”
“如果是戎国公主,那请转告你的主子,若要本宫打开城门,不做抵抗,戎国与乌国势必交恶,从此,本宫也将无立足之地,这样的代价太大,若他肯分割一半乌国国土,本宫倒愿与他合作,冒险一试。”
“这…。。。”那人有些语噎,这种事,他当然不敢冒险答应,也没胆答应,复又问道:“如果是乌国王后又该如何?”
她冷笑道:“若是乌国王后,那本宫是不会与他合作,他在争权之前就已败,既然得不到,那就不该在此时来围攻一城老弱妇孺,此乃失义之举,本宫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熊包,就算他攻破墨都城门,又能如何,出师无名,他挡得住夜昆仑十万正义铁骑?到时可不会只是圈禁这般简单。”
“娘娘小看二皇子,当初他可乌王最得意的儿子,也是乌国难得一见的勇士,二皇子卧薪尝胆多时,收得精兵良将数百人,此次是不得皇城定不罢手!娘娘还是三思为妙!城中三千护卫根本无抵挡!”
“败军之将,还敢言勇!你回去告诉他,这桩买卖,本宫横竖都是亏,请他思虑清楚,陛下不日将揩众将回朝,此刻后悔,尚且不晚!”他已知道墨都守卫情况,如果她言辞之间再露半分怯意,明日城定是守不住了。
“娘娘,破城之后,若是愿意,您还会是乌国王后,二皇子对您倾慕已久,愿空悬三宫,只宠您一人!若您想回青城,他自会尽力为您安排妥当。何来亏本一说?”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既知本后在青城长大,当知一女不侍二夫!”
“您这又是何苦?娘娘月夜独倚承天台,思念的却是万里之外的亲王阁中人,既是江湖儿女,又何必在意这些破规距,率性而为有何不可!”他知道,江湖儿女,是不会在意太多,所以,他数次提及,是激起她已忘记的江湖本性。
“放肆!本宫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快快离开,若再多嘴,莫怪本宫不顾江湖情面!”她运气在掌,袖中白绫宛如毒蛇吐信,嗤嗤作响。
“娘娘方才所说,夜昆仑揩众将而归,分明是扯谎,他若肯为娘娘花上半分心思,又怎会只留三千护卫在墨都?围城已有一日,为何不见援兵到来,他这分明是想险娘娘于不义,您又何必做无谓牺牲?与二皇子合作,才是娘娘最后的退路!还请娘娘再想想!”
“即便没有援兵,他照样进不了城,本后倒想劝你早日离开他,免得白白赔上性命,枉费一身武功!”她倒不是说大话,心里已是有五分把握。
“娘娘何必为一个不爱你的人煞费心思!”
“滚!”戎稚低声怒喝,那人向后退出几步,摇摇头,状似十分无奈。掀来窗柩,鬼一样,轻飘飘的离去,宫外护卫竟无人知晓。
她提笔写了两张纸条,独自来到后花园,掠上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放飞两只白头鹞,愁容满面盯着天上星辰发呆,心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令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