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碎魔域(1 / 1)
卢城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身形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闺中女儿方识愁滋味,何曾想,时不我与。纵然自视清高,十年苦修,到头来,还不是要违心嫁做他人妇,沉于俗事,缅于生活。万般的无奈,该与谁说?
桌上有张绣了夜昆仑王徽的薄纱,随手拾起来,遮住容颜,静坐于窗前,明眸已无光泽,迟暮老人一般,就这样坐于暗夜中。十天前,父王带病上朝,颁布诏令,赐封为“青河”公主。待到春来柳绿花红时,与乌国结亲。之所以要推到明春,是在等夜昆仑袭位称王,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王后。这几个月的时间对她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戎国只有真正强大,才不用担心别人滋事挑衅,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戎国安定,那比她嫁给夜昆仑要好得多。
“皇姐,你怎么不睡?”戎戟揉着眼睛问她。
戎稚命人点上宫灯,拉过他搂在怀里,发觉他衣衫汗湿,脸色惨白,赶紧摸摸额头,不烫,肯定又做恶梦了。
“想你母妃了?”她轻声问
戎戟用力点点头,满含期待,问:“我母妃是不是还活着?我总是梦到她!”
“你好好睡觉,皇姐会帮你找回母妃!”
戎稚命宫人给他换过衣服,领他到自己的床上,看着他入睡后,起身离开。
她从鹿苑逃走后的第二天,姚兰失踪了,紧接着,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妹妹和戎戟的母妃一同不见了,小公主的母亲死于产后血崩,一直是戎戟的母妃抚养,只能两人同时被劫走。小公主极有可能在去魔域的路上,不知是何人,能闯过皇宫卫士,轻而易举在带走她母女二人。
偏阁与寝宫用一张屏风隔着,楠木屏风上漆着一双美人,一站一坐,大概是时日太久的缘故,漆画有些模糊,依然可以看出,安坐的美人温柔娴静,眉目生情,唇角含笑。静立于其后的那位身姿纤巧,笑脸上两个可爱的梨涡,细看之下,她的眼神跟伊师叔有几分相似。转过屏风,西墙上挂着一柄弯刀十分别致,顺手解下,身后传来脚步声,这个时候,除了戎戈,没有人敢四处乱走动。大约是发现十四弟见了,前来寻人的罢。
“已是待嫁的人了,别总出去抛头露面。”
难得他言辞之中还带着些许愧疚,戎稚越是安静,他心里越是难过,不安,他写给夜昆仑的信中,只有一个要求,戎稚只嫁给乌国的王,并且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没想到夜昆仑竟然会同意,王徽送来时,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但戎稚偷偷逃走更令人难以忍受,她已不是第一次违抗命令,宴席之上暴打尤巴,闯入王府地牢劫走人犯,那件事虽没有说是谁明是谁干的,除了她之外,谁还用两条破布杀人?母亲的优雅,矜持戎稚是半分也没有学到。
“我答应十四弟,帮他找回母妃。”戎稚摸着铜柄的弯刀,两眼更是紧盯着刀鞘上镂刻的银色狼纹,那双琥珀色略带忧伤的眼睛,像是在梦里出现过,每次她看到相同的眼睛时,身体里似乎有个灵魂蠢蠢欲动,她没有忘记自己在雁鸣湖失去的一段记忆,也许师父和师叔知晓,只是不便相告。
“我劝你最好别去!去了也只是徒添烦恼。”戎戈的脸色瞬间转阴,魔域是戎氏皇族的坟场,更是他兄妹二人的伤心地,那里至今还有许多游魂孤鬼没有得到安息。小公主若真到了魔域,怎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我戎稚既是为传说而生,躲又能躲到何时?总不能让个婴孩为我去死!”抽离鞘,弯刀迎着夜色闪烁光芒,刃薄而利,指腹轻轻划过时,刀身微微震动,似乎回应新主人的抚摸,好刀!
戎戈道:“替你死去的人太多,对他们而言,你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回报!”
戎稚合上刀,无奈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来到世上,也不想背负这沉重的欠疚过一生!”
“我话已说到,随你去还是不去!总之,不要死的一文不值!”说罢,摔袖离去。
戎戈总是这样,嘴里吐不出一句让人舒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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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横在塔吉尔沙漠边缘,占据通往东都的另一条要道,亦是最危险的一条道,传闻魔域四周有无数冤魂恶鬼游荡,域中迷津遍布,若是失迷了路途,只能化成白骨。魔域每年会根着风向,流沙,变换地方,就像长了腿脚噬人怪,没人能把握它,所以才被称做魔域。
戎稚手搭着额头,眼前美妙的一切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与心中那个阴冷,恐怖,诡异的魔域相差太远,更像是无数个破败的城堡集中在一起,被风沙这个匠人巧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雕琢,才成就了今日这瑰丽,迷人景致。晨光洒在魔域神秘的垣石断壁上,回射出七色彩光,她一把撕开面上的纱巾,随手扔上天空,然后看着它随风飘远,微笑着扬起鞭子,策马冲进魔域,心中喊道:魔域,本公主来了!
熟不知,扑进了一个美丽的陷阱。
马蹄踏进魔域的第一时间,迎面吹来的风充满了血腥,天空不再睛朗,愁云低垂,似乎一伸手,便可触及,刚才还跟着她一起开颜的护卫也紧张起来,骨骸遍地,这里躺着戎族先祖数以万计灵魂,他们不能驱马前行,戎稚挥手,护卫一起下马,小心绕过那些遗骸,魔域原本青黑的石子荒地,竟像村妇手中的旧衣,嵌满了一块块不同颜色的补丁,那都是无辜者的鲜血浇成的。
转过几个土台后,她已无处落脚,遍目所及,皆是骨骸,阴气重重叠叠,遮住光芒,魔域变成真正的魔域,一名护卫被眼前一切,惊得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在一颗头骨上,风怒了,吼叫着从四面吹来,马不安地跺着前蹄,烟尘席地而起,卷着碎骨,又似千万条亡灵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许多怪异的声音,像孩童哭泣,又像母者在嘶喊,刀剑相激的铮铮声。。。。。。
戎稚抱拳,大声道:“晚辈戎稚,今日来此救人,不想惊扰到诸位前辈亡灵,实是情不得已,还请宽佑一二。”声音一圈一圈地冲出风墙。
怒风在她脚下盘桓许久,才慢慢腿去。戎稚大吁一口气,举目望去,骄狂的阴风卷出一道小道,免强可走。戎稚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牵起马,小心通过窄道,护卫依次跟在身后,阴云渐淡,偶然间还能看见那神秘的七彩光芒。
一个铜面的男子,悄然出现在魔域入口,手里紧捏着一面轻纱,绣了乌国王徽的轻纱。那不正是戎稚刚刚扔掉的么,怎会在他手中?异域中习俗不同于东都,有了婚约的女子,会带上夫家赠赐的轻纱面巾,遮住容颜,过门后方可由丈夫亲手摘下,若是其间自行摘下面纱,以真容示人,会被看作对丈夫的不敬,戎稚身为戎国公主,既然与夜昆仑有了婚约,自是不能随便扔掉夫家所赠的面纱,她的随心所欲,只能给双方造成诸多不必要的不快。想那夜昆仑也气的够呛,可他怎会出现在魔域?只是恰巧路过?
走过那条小道,戎稚跃上马背,加速前行,四人在诡异的魔域之中穿梭,这些形状各异又近似相同的土台像上天不小心撒落人间的棋子一般,乱得没有一丝规则,护卫们安静地跟在戎稚身后,阴云密布的天空越来越低,按照那块旧羊皮地图所指,应该快到魔域中心。正前方的石台呈流星阵状,定是有人故意使坏。
戎稚命人点燃火把,她需要更清楚地看到祭台。
祭台上有个小小的褓包,台左下方躺着的正是戎戟的母妃栗夫人,她不懂阵法,可她却有个精于布阵的师姐,耳濡目染,多少总还知晓一点门道,师姐曾说过,流星阵是以火石流箭为主,杀伤力强,稍不小心,便会命丧其中,为了避免无辜伤亡,戎稚决定独自进阵。
可能这只是简单的流星阵,也许,布阵之人另有目的,总之,戎稚感觉自己像是掉入陷阱的猎物,那双隐在暗中的眼睛似乎能穿透她的灵魂,每走一步,这种感觉益发强烈。她警觉地四处查看,落脚愈加小心,祭台已是触手可及。
“等的我耐心全无,你才来,又不肯打个招呼!”空中轻飘飘地传来男子的温润声音,一分怒意,一分宠溺,八分威严,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可否认,那声音好听极了,如果不是在这里,戎稚觉得自己可能会心动。
“你是谁?”戎稚惊问道,他对她十分熟悉。
“稚儿,你真的把我忘了?”他在责怪她。
声音随风飘来飘去,似在千里之外,又觉近在耳边。她实在想不起他是谁,而且记忆里没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你把我妹妹怎样了?”
“她很好,稚儿,只要你跟我走,我会放了她们!”
“你为何不敢出来见我?只要我妹妹安然无恙,我愿意考虑。”
铜面男子隐在不远处,听得此话,两手握得死紧,如果方便现身的话,他可能会冲上去毒哑她,叫她这辈子也别想说出一个字。
戎稚慢慢走上祭台,伸手拉开褓包,小公主安静地躺在里头,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小模样十分可爱,睡在祭台上或是睡在皇宫里,对她而言,无多大意义,重要是没人吵醒她。
“多疑,小心,口是心非,这不是原来的你!稚儿,你变了”
戎稚怔了怔,是的,一年不到,她变了,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再也回不到双雁山上那个她了。她不知道,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子。她俯身去扶栗夫人,却发现她头软软地歪在一边,气若游丝。摸摸脉息,才知她已无法救冶,她的五脏六俯俱是被金刚掌一类的硬功夫震伤,只得渡了真气暂时续命。
栗夫人眨眨眼皮,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冯怜,你出尔反尔,你不得好死!”
戎稚如遭当头棒喝,心在瞬间坍塌了,疼得呼吸不畅,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拼命地喘息,娘曾经说过,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弯着腰长长喘几口气,那样会好受很多,可她现在越喘息心越疼,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母亲为何要做这丧尽天良之事?一直以来,她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母亲的评断,因为她相信,母亲有她自己的选择,做女儿的又何须干涉母亲的事情。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身体流淌的血都是罪恶的,还有何颜面再去见世人?
扶着祭台站起来,抱起褓包中的小公主,再也没有力气迈出一步,她将妹妹紧搂在怀里,哽咽着赔罪,胸中闷堵得难受,用力咳了一声,不成想咳出一大口血,有几滴溅在小公主的脸上,她拾起衣袖,轻轻拭去血污,举止无比温柔。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又有哪个母亲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女?卢城的一切防卫,对母亲而言都是空的,父王是因为知道,才没派人去追罢,戎戈是想她在出嫁之前,不要再一次的心碎,所以不愿她来。
那个人像鬼出现在戎稚身后,并后面紧紧搂住戎稚,温热的气息扑在戎稚耳窝里,呓语一般说道:“稚儿,跟我回家,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你是谁?跟我娘是何关系?”戎稚如木雕一般,没有挣扎。
“你真愿意跟我走?”他接着问她,却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你给我妹妹吃了何药?为何她沉睡不醒?你劫她来可是为那传说中的财富?”
“稚儿,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你!”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救活她,我跟你走!”戎稚哼哼冷笑一声,
“好,我救她。”那人欣喜万分,戎稚却收敛的眸光,变得阴森恐怖,他与母亲关系不一般罢,也许母亲也在魔域,就隐在某个角落里,她想借机见母亲一面,亲耳听听母亲要如何解释这天人不容的事情。
“想带她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戎稚心头一震,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