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鹿苑会盟（下）（1 / 1）
夜昆仑抱着戎稚回帐，此举惹得流言纷纷。戎戈下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公主营帐，并派了寇萨亲自守卫。
即将入夜，草原安静了许多，偶尔听得远方几声狼嚎.会盟所提及的一些事情无非是商定各国在休养生息时节，不得出兵扰民。河上游的国家不得拦堤筑坝，使他国陷入困境。不能使本国牧民在他国草原放牧。不得私自收留，贩买他国奴隶，尤其是女奴。以此可见，草原上女人并不多，因此，每次战争，男虏没有活命的机会，女虏，如果愿意忍受屈辱，就可以活下去。另外，一个女奴可以换十只羊，半匹帛，逃出去的女奴又会被买到其他地方，一来一去，损失的还是贵族的财帛。此举招来康居九国颇多不满，因为贩卖奴隶是他们银子的重要来源。但诸盟国都同意，他们也无力挽回。
酒足肉饱的诸国国王七倒八歪地躺在虎皮榻几上，拿帐中几位舞娘光溜溜的腰肢打趣，也许男人天性如此，就算贵为国王，酒肉穿肠过后，满脑子想着的还是床上那当子事。
“戎国的公主真是美若仙子，不知哪家的皇子有这福气。”
不知谁小声提到了戎稚。议论的声音慢慢高了起来。
“今天，看见乌国摄政王抱着戎国公主，倒是有几分般配。”
“对，听说戎国公主不仅貌美，而且武艺高强，别家皇子怕是驾驭不了。。。。”
“唉，何谈驾驭，因为那件事，谁还有胆娶戎国公主。。。”
“说的是。”
戎戈半眯着眸子，似乎已经醉了，却在心中暗讽：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哪里配娶我的妹妹！
夜昆仑亦是装做没听见，因为他无意娶戎稚，心中也许还是容纳不了她。当前最重要的是怎样安抚因战乱受创的牧民，百姓，既而顺利登上王位，施展自己多年的抱负。此刻，他更需要听话的女人，而不是戎稚这样会惹来一堆麻烦的女人。
“众位有所不知，戎国与浩月氏常年争战，每次总会波及诸多小国，若这两国不再争斗，异域会太平许多。”
戎戈冷眼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贵珊国国王。
诸王附首认同。此话可谓一语中矢，戎国与浩月氏之间的纷争，会拖无数小国一起下水。戎国在战争中越来越强大，而浩月正好相反，战后总需要乌国施以援手才能安然度过，浩乌两国乃姻亲之国，如此做法本就无可厚非，但明眼人亦能看出，原本浩月的属国，一半已经归附乌国，皇室王族联姻，如果无利可图，情就不复存在。
当然，贵珊王并未说错，浩月，西戎，东乌三国若能相安无事，可保异域一时安定太平，问题就在于，浩月老国王贪财害死了戎国长公主及一子一女，这样的深仇大恨，戎国岂能善罢干休？戎王为女报仇，陷入浩月包围，族人死伤无数，更使得家离人散，之后十几年间，戎国数次起兵，其间共杀了浩月五位亲王，浩月战不能胜，则想出许多见不得的办法，暗杀，投毒，总之是用尽手段，两国仇恨则越积越深。想要调停两国关系，实乃难上加难！
“若是东乌与西戎联姻，说不定可以化解这段恩怨，珏夫人与戎国公主共事一夫，两位国主看在姻亲的份上，也该各自罢手才好！”
夜昆仑隐藏在面具后的幽光转向贵珊王，一直以来，他忽略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国王，而且还是前异域王的宗室之后，如今看来，这小国王也不想安安份份地过日子。
戎戈亦是暗暗思量：这贵珊王长相虽是差强人意，但言辞之中张显王者风范，似乎非常在意西戎与东乌之间的关系，他安的什么心？为何非要将自己的妹妹与夜昆仑扯上关系？据他所知，妹妹戎稚似乎与昌国王子曼顿交情不错，他倒有意将自己的妹妹许给曼顿王子，为将来渡河扩张做个准备，可惜他没来赴会，错失良机。
可怜的戎稚孤零零躺在帐中，面色绯红，呼吸均匀，像是沉睡于梦中的飞天，哪里知道自己的幸福被人谈来论去，若是她听到，会不会伤心难过？她也将成戎戈手中用来交易的棋子。
姚兰端着刚炖好的小牛肉汤，哼着小曲走向戎稚的营帐，这几天她的心情非常不错，偶尔独自发呆的时候，两颊总会飞起片片桃红，跟刚嫁人的小娘子一般。
太金独自守在帐前，脸被夜风吹得通红，远远就瞧见姚兰过来了。
“太金，公主醒了么？”
“没有。”
“哦，我炖了汤，既然还没醒，就先搁在帐中的火盆上煨着，说不定香气能把公主勾醒呢。”
“可是，少主他。。”
“我知道，所以你陪我一起进去，放好我们就出来。”
太金点点头，掀开帐帘，陪姚兰进去，公主躺在榻上，像是已经与世隔绝。营帐内杀机密布，寇萨可能就隐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姚兰轻轻拔了一下盆中的木炭，将牛肉汤重新煨上，肉香味慢慢溢开。离开时，脸上还挂着笑容，她刚刚将头探出帐，太金止步不动，杀气从帐外逼近。果然，姚兰一步一步慢慢退回来，脖子上多了一把剑，剑非常锋利，只要稍用点力，姚兰就会人头落地，随后，执剑者也出现了，看身形就知道是个女人。
寇萨并未出现，太金不敢轻易出手，却拦住了她，不让她靠近戎稚。黑衣女子指指太金，又指指熟睡的戎稚，用生涩的异域说道：“去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
“你想做什么？”太金不愿接受她提出的要求，怒问道。
“我只想看看她的肩膀，如果不肯，我就杀了这位美娇娘！”说着，故意加重了力道，姚兰娇嫩的脖子立刻破了皮，沁出了血珠。
太金左右为难，既怕她伤害姚兰，又担心公主受辱。寇萨不在，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哼，戎国公主，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太金道。
“呸，贱货生的孩子，还敢称公主，快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帐外传来戎戈冰冷的声音。
黑衣女子看见戎戈的脸时，手轻微抖了抖，剑又划出一条新的伤痕，姚兰的两条扬柳细眉绞在了一起，咬紧牙不肯哼一声。黑衣女子已有惧意，又不想放弃自己此行的目的，道：“我不想伤害她，只要看看她的肩！”
戎戈挥挥手，一名侍女上前，掀开虎皮软毡，褪下戎稚的衣衫，露出大半个肩头，除了光洁如玉的肌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黑衣女子似有不甘，从怀中掏出一个景泰蓝小瓷瓶，将剑移至姚兰心窝，道：“给她吃了！”
姚兰迟疑着不肯，那女子稍稍用了点力，剑尖没入姚兰的衣衫，鲜血晕染了她月白的衣衫。姚兰转头看了戎戈一眼，他的手握得很紧，目光却非常温柔，跟那天晚上一样，她对他笑了一下，在喂戎稚吃药的瞬间，从枕下抽出一把弯刀，闪电般刺入黑衣女子的心窝。
黑衣女子瞪大眼睛盯着姚兰，脸因痉挛而扭曲成一团，张了张嘴，倒在了地上。
戎戈有些惊讶地看着姚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出手杀人的速度如此之快！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他知道母亲身边有四位杀手，但武功并不是十分出众，姚兰这一招，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起初发觉戎稚中毒时，他就料定还会有人来，他给戎稚吃的紫滕蛇丹不仅可以缓解毒性，而且还有个不被人知的妙用。平日里，但凡行刺探密之人落入他手，不论男女，一律处死，今天不同，他想借来的人口传信出去，没想到姚兰刀快了一步，打乱了计划。
戎戈这边很快恢复了平静。夜昆仑那边却掀起了波澜。
夜昆仑刚收到了乌王从苏京传来的手喻，正在帐中大发雷霆。阿灵顿陪尽小心候在边上，帐门口全是心腹把守，其余人等，都退在一丈开外。夜昆仑想不明白，父王为何要他与西戎联姻，难道父王也在意那个传说？乌王另外有交待，如果他不愿娶，会让圈禁在宿河弯的二皇子与戎国联姻，如此一来，王位定会与他无缘，多年辛苦却成他人嫁衣，叫他如何甘心？
“殿下，绝险地方才有绝美的风景，您何不试上一试？”
夜昆仑的脸色格外阴戾，比那张青铜面具更令人害怕，沉默半晌道：“也许天意如此，本王与她的恩怨还要延续。你去找贵珊王，请他从中说和。”
阿灵顿怔了怔，随即领命退下去准备，一路上还埋头苦思，贵珊王？前异域王的宗亲，为何要请他？
为了防止二皇子请人去戎国找戎王提亲，阿灵顿从被窝里请出贵珊王，亲自陪同前往戎戈的营帐，商议此事，贵珊王唾沫星子乱飞，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将联姻说的比上天做神仙还要吸引人，说完之后，四只眼睛巴巴地等着戎戈点头认同。
半晌，戎戈道：“皇妹终身大事，自当是与父王商议过后才好定。”
阿灵顿使个眼色给贵珊王，贵珊王接着乱飞口水，将夜昆仑说的天花乱坠，还不忘吹捧几句戎戈是如何英勇，戎稚是如何美丽，乌国国力如何强大，保戎国公主一生平安等，他一生听得的奉承话，此刻全搬出来送给了戎戈，担心不够，自个又胡编乱造了一堆。
试问天下，哪个王会如此热心让两个强国结盟？戎戈盯着贵珊王卷须之下一张一合的嘴，满脑子的不解。更不解的，则是夜昆仑的态度。能让夜昆仑如此急切，想必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这世上，能威胁到夜昆仑的，除了王位之外，还会有别的么？戎戈哼哼冷笑了一声，贵珊王和阿灵顿皆是疑惑不解。
贵珊王说的不全是废话，其中有一句触动了戎戈的心，那就是，他不想戎稚赴长公主戎懿之后。东都已有大批杀手潜入异域，暗杀将会无休无止。而且，异域之中，本就有心怀不轨之人，当初夜昆仑故意戳穿了戎稚女儿身份，绝对不会想到有这一天。
戎戈转了转乌黑眼珠，叹息道：“贵珊王所言差矣，摄政王一表人才是不错，可他已有妻室，皇妹与我是一母所生，虽不是在戎国长大，但也不能因此委屈了她。倘若有人有他样想法，倾戎国一国之力，保皇妹安全，总还能做到的。”
贵珊王听出戎戈言外之意，一时无语，这也算是夜昆仑的家事，他总不好私自做主。戎戈今日也是留足了面子，照他平日所为，可能早将他二人扫地出门了。
“不如这样，戈（谦称）书信一封，劳烦贵珊王捎予摄政王，成与不成就看摄政王本人如何考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贵珊王正愁如何收场，戎戈给个坡，他也就顺着溜下来了。
戎戈暗骂：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说媒！写好之后，交给贵珊王，并亲自送他们出帐。
夜昆仑耐着性子听贵珊王说完缘由，好言几句，差人送他回帐，拆开书信，草草扫过之后，一掌拍在案几上，坚实的胡杨案几裂开一条痕迹，可见力道有多强憾。
“阿灵顿，你带人将本王的王徽送给戎稚，给她蒙上王府的面纱，另外派人传出戎乌联姻的消息”
阿灵顿道：“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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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阿灵顿带回个让他火冒三丈的消息：戎稚消失了！更气人的是联姻的事情，但凡在鹿苑的活人都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