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3)(1 / 1)
“后来,雅意姑娘就被太后召去了,皇上再也没有来过。不过……近日有流言传出,说……说陆大将军家的小姐,将成为康侯的正室夫人。”
“什么?”似乎被谁掐住了喉咙,我屏着呼吸,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凝霜、沁月都是唐天霄安排过来的心腹,自然清楚陆家小姐不过是唐天霄让南雅意封妃的一个借口而已。
我再也坐不住,换了件半旧的竹青色普通宫装,一径去皇帝日常起居的干元殿。
唐天霄自然是见不着的,但我在殿外的值房内通禀着要见七公公,靳七不久便出现了。或许天热了,他一边走着,一边擦着汗,待抬头见到我正等着他,才快跑几步,挤出笑脸道:“清妩姑娘,身体好些了?怎不多休息几天?”
我将他迎进来,问了好,才微笑着问道:“七公公,我许久没见雅意姐姐,心里着实挂念了。想来德寿宫不是我们寻常人能进的,正想着拜托七公公帮着通传一声呢!”
靳七圆鼓鼓的鼻子上才擦净了汗水,此时又大颗地渗出,忙不迭地擦拭,垂着眼睑答道:“清妩姑娘……姑娘,这个,德寿宫的事,小的做不了主啊!”
“那么,七公公能不能帮着传个消息过去,让雅意姐姐出德寿宫和我见个面呢?”
“姑娘,别说小的进不了德寿宫,就是进了德寿宫,太后把雅意姑娘藏得那么紧,小的也见不着,传不了话啊!”
“皇上总进得了德寿宫吧?能不能请皇上帮着带个口讯呢?”
“这个……嗨,小姑奶奶,皇上自个儿也在为这事儿烦恼呢,谁还敢拿这事惊扰他啊?”
我蓦地心里一跳,脱口问道:“是不是现在连皇上也见不着她?”
靳七果然迟疑,往窗外看了一眼,居然惊吓了般,向后缩了缩身体。
我疑惑地一探头,比他还惊吓,慌忙缩回了头。
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蟒袍,玉冠巍峨,手掌贴于腰间,正扶着剑柄,沉着脸快步走出干元殿。到了宫外大道上,他略顿了顿身形,向德寿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线条冷沉刚硬的面庞,在这一眼之间忽然便柔和了许多,连黝黑的眸中都闪出了并不陌生的明珠辉芒。
竟是康侯唐天重。
靳七直到他走过去了,才敢松口气,继续抹着汗水,低叹道:“康侯和皇上……多半已经谈妥了。”
“谈妥?谈妥什么?”掌心沁出汗水,不敢去想,有多少的阴谋和算计,如密密的网,无声无息地笼下来,——笼向南雅意……或许还有我。
靳七厚厚的唇动弹一下,终究转作嘿嘿赔笑,“别为难小的,没作数的事,小的也不敢乱说。说起来,小的也只有一颗脑袋够砍的。”
见我固执地站着,他想一想又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养着,我先探探皇上口风,有机会,我让皇上去静宜院。皇上挺喜欢那里的,便是雅意姑娘不在了……唉,皇上一定还会去瞧瞧的。”
我到底不甘心,还要寻根究底时,靳七已受不住般站起身,逃一般出了值房,一头奔入干元殿了。
静宜院的梨花已经落尽,阶下的花瓣无人清理,倒是堆得更多了。屋宇四角的檐马有一声没一声的清泠泠脆响中,萎黄的残瓣在风中簌簌打着转,陈旧的院落便显得更加空空落落。
我在院中独立了许久,终于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本以为可以相扶相依的姐妹,已被层层的宫墙隔开。纵然相距不远,想见一面,甚至传一句话,都已成了奢侈的愿望。我甚至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只能从唐天霄都可能见不到她来推断,她过得一定很不快活。
唐天霄并没有到静宜院来。两天后,圣旨下,将陆家小姐雅意指婚康侯唐天重。与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找人行动对应的,是更加甚嚣尘上的流言。这一回,成了唐天重边关邂逅陆家小姐,一见钟情私订终身。
可南雅意这两年一直困于宫中,几时到过边关了?
我不想刻意地把她成为康侯夫人的事和我那晚遇到唐天重联系起来,可只要一坐下来,我便不由得回想起唐天霄将我抱回院中时的景象。
昏沉的月光下,唐天重一身玄衣如墨,从树荫后慢慢踱出,入鬓的浓眉挺直如剑,黝黑的眼眸锋锐如刀,冷冷地望着我,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泛着阴冷的肃杀之气。
我这一生,只怕已注定在等候中毁弃,难道南雅意也难逃这种悲剧,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幸福随风流散?
无法相信唐天霄也舍得就这样将她放弃,我一改往日对皇亲国戚敬而远之的态度,连着五日到干元殿外求见靳七,希望他能通传一声,让我见唐天霄一面。靳七就第一次见了我一面,一听来意,即刻借口有急事,匆匆回了大殿。后来四天,哪怕我在值房内由早等到晚,他也不肯露面了。
殿外的侍卫倒是渐渐认识了我,得了些好处后便悄悄告诉我,宣太后极有手腕,将南雅意当做了一个极好用的棋子,要求摄政王让出部分足以动摇国本的权力。唐天重为娶这位夫人,甚至私下与太后等人达成协定,交出了瑞都禁卫军一半的统领权,把摄政王惹得极是不悦。
我实在不敢乐观地认为唐天重真会为素未谋面的南雅意如此牺牲,心中更加忐忑。
第六日,是帝后大婚之日,连干元殿一带大道都封锁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我明知南雅意和唐天重的婚期便定在两日后,也是无可奈何了。
晚间,干元殿、熹庆宫附近的笙箫鼓乐,近子时才渐渐地低了下去,而各处的描金双喜大红灯笼依旧明亮着,用彻夜不熄来宣告着这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
我不敢想象南雅意如今的绝望和伤心,披了件披风坐在冷冷清清的小小院落中,呆呆地望着德寿宫的方向,直到凝霜等侍女宫人都睡下了,又因为不放心,几次从床上爬起,扣着窗棂唤我休息,我才懒懒起身,正准备回屋休息时,院门忽然被砸响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似有人用拳头狠狠地砸在门扇上。很沉重,却毫无节奏。
我正疑惑时,院外居然传来醉醺醺的男子口音,“雅意,雅意……是朕,朕来了,快开门!”
接着是靳七焦急的声音,“皇上,皇上,雅意姑娘早就不住在这里了呀!我的祖宗啊,这可怎么好?”
竟是唐天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