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2)(1 / 1)
酷热忽然消失,周身又是冰寒。
在初夏依然冰寒的月夜,万箭穿心,五内俱焚……
我望着那明亮却清冷的月芒,感受着这个陌生男人毫不放松的进击,甚至连手掌也开始无礼,泪水终于盈出。
恨恨地盯着他一相情愿沉醉着的面庞,我狠狠闭上牙关,用力咬下。
“唔……”
他吃痛,手上一松,我已全力一推,踉踉跄跄地挣脱了他的怀抱,退了几步,靠着柱子勉强稳住惊悸的身形,愤愤地瞪着他。
“你……”他开口,又皱眉,扬手去抚住唇,擦拭着溢出来的血丝,双目盯着我,开始愤怒,旋即便柔软下来,低沉问着,“你哭什么?”
只有出身皇家从来都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自负,认为所有的人都该感激他的宠爱,把对女人的欺凌,当做自己赋予的莫大荣耀。
为他们的欺凌哭泣的女人,自然是不解情趣的笨蛋了。
风袭来,很冷。
我打了个哆嗦,胡乱擦着爬满脸颊的水迹,喘着气努力调匀呼吸,偷偷打量他时,正颇有些狼狈地在亭边吐着舌尖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睛却还是看着我,倒似怕眨一眨眼,我便会就此消失一般。
可我已顾不了许多,猛地一扭头,用尽平生的力气,直往亭外奔去。
“喂,不许走!你跑不了!”声音依然不高,却有力而自负。
唐天重。
可以倾尽全京城之力寻找一名女子的康侯,他的确可以拥有这样的自负。
可我从来不愿成为他人的目标。
充耳不闻地一路往静宜院奔逃,我再不敢往身后看一眼,明明虚软如踩在棉花中的脚步,在那巨大的恐惧中忽然变得行走如飞。
快到静宜院门前,我撞上了从门内出来的一道黑影,接着被人扶住。
“丫头,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唐天霄失声叫起来,拍了拍我的脸庞。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掌心的温暖和熟稔沁入肌肤,让我松了口气,却哆嗦得更厉害了,将手指一指后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已直往下坠去。
唐天霄向溪流方向看了一眼,疑惑道:“没什么啊……丫头,怎么了?”
快坠落到地面的身躯被拦腰抱起,唐天霄让靳七重新叫开门,匆匆跑了进去。
散落的长发自唐天霄的臂膀前垂下时,我努力转过身,又望向那条泛着阴白的青石路。
唐天重一身玄衣如墨,正缓缓自一处树阴后步出,负着手,眸光如刀锋般光芒寒冽,正冷冷地望着我,以及唐天霄。
幼年时也曾舞刀弄枪,调皮得不行,身体却好得很,直到十六岁都很少会生病。可后来几经磨砺,连心都似枯竭了,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经过了这晚的惊吓,我病了有半个多月,时不时便高烧虚汗,晚上更是噩梦不断,胡乱叫出来的凄凉声线,有几次把我自己都从梦中惊醒。
开始几日,都是南雅意衣不解带在一旁照料,满面愁意地嘘寒问暖。唐天霄也来过两三次,并不避讳传上我的病气,常会径自走到我跟前,亲手试一试我额上的温度。
有一次朦胧之际,我便听到他在问南雅意:“这妮子胆子并不小啊,那晚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南雅意迷惘,“谁知道呢?她原来跟太后的,后来跟了冷宫中的太妃,然后就是楚降大周,你看,这些大风大浪一路过来,她还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温温和和的,这般胆大心细,也算是难得了。也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夜间走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瑞都也是数朝古都了,历代不知有过多少冤死的亡魂。”
“……先慢慢诊治着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南雅意和唐天霄说话,后面的七八天,唐天霄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南雅意也没有来过我们共同的卧房。
我先疑心着是不是自己的病重了,怕传染病气,搬到了别处去住。但见她总不露面,我不由问向凝霜:“雅意姐姐呢?莫非封了妃,搬到别处去了?”
凝霜犹豫了片刻,大约见我气色渐好,终于说出了口:“雅意姑娘……在前些天被宣太后召去,然后一直没回来。”
“什……什么……”我正发着烧,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惊出了一身汗水,“皇上呢?皇上知不知道?”
“开始应该不知道,后来还过来看姑娘来着。一听被太后召去了,脸色都变了,立刻就走了。”
“那么,那么……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可知道了多少呢?知道她不是陆大将军的女儿还是小事,毕竟这是唐天霄的主意,不管怎样,太后不会给自己的儿子难堪。可假如知道了她是唐天霄奶娘的女儿,会不会为着皇家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将她送上和她母兄一样的不归路?
我心中不安,遂让另一名侍女沁月去找靳七,设法打探南雅意的消息。
珠宝倒没白送,不久靳七居然亲自随了沁月过来瞧我,笑着向我说道:“姑娘,放心吧,雅意姑娘现在好端端在德寿宫住着呢。皇上怕姑娘担心,特地叫我跑一趟,让姑娘好好养着,保重身体要紧。”
“太后怎会叫雅意姐姐到德寿宫去住?”本能地,我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
靳七在笑,肌肉却僵硬得有点儿不自然,“太后……发现皇上老往这边跑,留了点儿心眼,就发现雅意姑娘了。这会儿……雅意姑娘算是得了太后的缘法啦,赏了不少东西,说是给她做嫁妆呢!”
我微怔,“那么……礼部封妃的旨意,传下来没有?”
靳七躬身答道:“还……还没呢,目前都在预备着封后庆典,可能……要等封后再颁旨吧。”
不等我细想,他放下了两个纸包,笑道:“这是皇上赏的,都是上好的茯苓、人参之类的补药,让姑娘调养着。小的还要侍奉皇上,这就回去了!”
我强撑着让凝霜取了银两来谢了,这才返身躺下,隐隐还是觉得哪里不妥。
许久以后,我才想起,那是因为靳七还称雅意为“姑娘”,而不再是那晚已经改口的“贤妃娘娘”!
好在我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这日起了床,揽镜自照,已消瘦了一大圈。回忆着那晚的事,我还是心有余悸,依旧拿了秘药将苍白却细柔的端正面庞掩了,把自己变回那个粗粝萎黄的平庸妇人,才随手用素纹银簪绾了个寻常的偏髻,叫来沁月,让她再去打听南雅意的消息。
沁月迟疑了一下,向凝霜望了一眼。
我立刻觉出不妙,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约见我身体恢复,凝霜犹豫着终于说了出来:“姑娘,其实,封妃的旨意,在姑娘受惊生病后没两天便颁下了。只是……雅意姑娘不在其中。皇上也特地来过,和雅意姑娘私下说了好些话,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