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亲戚大不同(1)(1 / 1)
福满楼里,一桌人正在喝着酒、谈论着国事,酒过三巡,窃窃私语变成了高谈阔论。
“咱们皇帝以前最信任孔尚书了,没想到就这样查办了,肯定是有了确凿的罪证,皇帝只能痛下杀手了。”
“那孔家就算不被皇帝查办,也会被他的不肖子败掉,家道中落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下面轮到那个当官的倒霉啊。皇帝做事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当官的人人自危,不敢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了。”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公子进了福满楼,听到这桌人的议论,欣然一笑,缓步上了二楼。“荣公子请我来的。”
顾环业打量着这位公子,这面相非富则贵,既然是主人的贵客,就不敢多耽搁,把这人引到了雅间。
“影儿,回京城这么久了,怎么不来宫里找朕玩儿?”
“他不让我去,怕我再赖在您那边不回来。”
“你和荣公子一起来玩儿就是了,宫里的路他比我熟。”
“托您一件事。我从小就认识的一个哥哥叫黄逸然,前不久进了太医院,您觉着他的医术可以独当一面的话,就稍微提拔他一下。让他扇炉子煎药,太屈才了。”
“黄逸然,朕记下了。朕给他机会,只要他有真本事,就提拔他。”
李栩与影儿越聊越热络,弘毅看不惯了,咳了一声,打断二人的闲聊。
“孔家的事,朕处理的可让您满意?”李栩喝了一口影儿奉上的热茶,笑着问道。
弘毅看了眼影儿,点了点头,心想:影儿好像真把他当舅舅看了,不喜欢我说他的坏话,这“过犹不及”还是咽下去吧。
“感谢荣公子的提醒,朕查抄孔家以后,国库又多了几十万两银子。没想到身边的忠臣,一转眼就变成了贪官,让朕心寒啊。以后有您看不过眼的朝臣,尽管和朕说,朕需要借助您雪亮的眼睛,分辨忠奸。”
弘毅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那里,眼皮也没撩一下,直直盯着喋喋不休的李栩。
他懒得在孔家的事上多纠缠,挑明此次会面的目的:“西南发现金矿的事,您应该也知道了吧?把这事交给我们荣家可好?”
这金矿的事,李栩昨儿才得到密报,弘毅的请帖三天前就送来了。他呵呵一笑,答道:“这金矿向来由朝廷负责开掘,交给您的人挖掘,恐怕会引来议论纷纷。”
弘毅明白,李栩也在打金矿的主意,想用“惯例”来压他,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那是一块荒地,荣家早已经贱价买了下来。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由您的军队在金矿周边驻守,我的人负责开采。这样外人看来,是您的军队在开掘,也不会有什么议论。这次合作得好,下次还有更大的买卖。”
李栩听得“五五分成”有些动心了,他独霸金矿只会和弘毅闹僵、成为一颗弃子,还不如和他合作;他听到“更大的买卖”,就能够接受“五五分成”了,与其这次多获得几成利益,不如这次少得些,维持良好的关系,获得长远的利益。
“好,朕答应了。朕这就去挑选信得过的将领,准备好人马,就通知您一声。”李栩才答应了,就起身要走。
弘毅看他像去奔丧的模样,说道:“您也不需要这么心急,金矿又不会长脚跑掉。”
他火急火燎地想往外冲,弘毅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留住他,站起来说道:“您慢走,不送了。”
李栩从雅间里出来,长出一口气,要带着护卫离开,就听到影儿在喊他。
李栩回过头,影儿来到他身边来,笑着问道:“您怎么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李栩反问道:“我能不答应吗?他说的‘更大的买卖’是什么?你能透露一点消息给舅舅吗?”
影儿扬了扬手腕上的玉镯,笑而不语。黄金有价,玉无价。
“哦——”李栩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笑着关照道:“母后也惦着你呢,常来玩儿。”
“遵旨。”影儿笑着挥了挥手,与舅舅作别。
“他这么心急,怎么有工夫和你在外面聊天?”
“既然认作了舅舅,总得客套一下,送他几步吧。”影儿坐在了弘毅的膝上,笑着说道,“与你估计的一样,他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弘毅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想调拨那么多人守着金矿,耽误了其它事项,他手里有的是闲散的军队,在哪儿驻守都是干耗粮草、军饷,还不如派些用场。金矿历来归朝廷开采,我硬把他到嘴的肥肉分了一半去,他肯定在心里骂着我。”
“他只能答应你的条件啊,不答应就会被你赶出金銮殿。我好奇的是,如果他不答应,你会用谁代替他?”以影儿对弘毅的了解,他肯定会想好后路才和舅舅谈判。
弘毅嘿嘿一笑,答道:“我发现要拥立一个藩王什么的太费银子,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不听话的皇帝秘密处决掉,然后找一个相貌、举止相似的人代替他。”
影儿倒吸一口凉气,摸着玉镯、暗自庆幸:还好我出门前想着要把接下来的大买卖透露给了舅舅、戴上了玉镯,不然他对弘毅有了逆心,岂不是自掘坟墓。
“你找到这个人了?”影儿试探道。
弘毅摇了摇头,笑着说:“会找到的。”
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影儿,但是他又犹豫了:影儿知道的太多了……替身的事非同小可,我信得过她、告诉她了,若是她哪天发个脾气跑回抱月那边,岂不是把这个秘密也带走了。
“先得把替身找到才能留有后路啊,你得加紧找人了。”影儿只能这样说,她若是规劝弘毅不要找替身,反而会让弘毅怀疑她和李栩的关系。
“你怎么看李栩这个人的?”
弘毅这样一问,影儿就揣测到他也瞧出了舅舅的伪装,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答道:“如果说你善于进攻的话,那么他擅长防守。他总是很小心地应付着你,让你挑不出他的大毛病。”
弘毅摇晃着影儿的身子,赞扬道:“不愧是我的影儿,说得真准。李栩的确防守得很好,他能很好地配合我的意思行事,又要故意暴露出一些瑕疵,让我小瞧了他、对他毫不防备。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李元利不把皇位传给他,太失策了。”
影儿心里咯噔一下:他又要起疑了吗?平哥哥娶了瑞姐姐而不愿意娶我,他就查了平哥哥的底细。他要是对李元利不把皇位传给舅舅产生了困惑,就会怀疑舅舅的身份。
她赶忙分辩道:“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李棣很会巴结李元利,他又是元夫人所生的嫡长子,开国时上过沙场,顺理成章地封为太子。他对才能出众的弟弟一向是排挤打压,生怕夺了他的皇位。皇帝舅舅就这样被他排挤到北郡去了,还好有你赏识他。”
影儿说的都是当年弘毅让人打探来的消息,他当然相信了她的解释,笑着说:“以后荣家主人的位子是传给我们的长子,还是传给最有本事的儿子?”
影儿想也没想地答道:“当然是最有本事的……”
她愣了一下,俏脸一下子烧个通红,他真是爱煞了她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在那抹鲜红的唇上轻吻了下。
二月十二,四伯要在家中宴请弘毅、影儿。四伯与舅舅虽然是好友,但性格正好相反:舅舅喜欢抛头露面、逞威风,经常惹来一身麻烦;四伯喜欢利用、指派他人干脏活累活,伺机而动、一击即中。
年夜饭那天要不是装害喜,影儿是逃不过四伯的一顿训斥的,现在四伯请他们赴宴,莫非是想继续那天的训斥?影儿是领教过四伯的厉害了,月初收到请帖时便紧张得浑身不自在。一想到这个,看着她最喜欢的果脯、蜜饯,影儿也是打不起精神了。
前去赴宴的马车上,影儿抱怨道:“早知道嫁给你要应付那么多亲戚,我就……”
“就不跟我回来了?就留在抱月那边了?”弘毅当然能够猜到影儿想说什么,他以前决定终身不娶,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那些叔伯,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应付过来的角色。
影儿只是在抱怨,她并不是真的后悔跟着他,弘毅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对不住她。
她是他一生的伴侣,她是荣家最合适的女主人,他绝对相信她能让荣家所有“硬骨头”对她刮目相看。
“我会护着你的,你别怕。”细雨般的柔吻落在她的娇容上,弘毅只能这样替影儿壮胆,也替他鼓劲了。他完全可以推掉四伯的宴请,但他觉得这样做是对四伯的示弱,况且舅舅家的事上,影儿表现得很好,四伯肯定也是知道的,影儿既然立了功,总不能还要挨骂吧。
四伯亲自到正门迎接他们,弘毅、影儿送上礼物,还道了声“寿比南山”。
四伯真是又惊又喜,他在请帖上可没写是寿筵,他的生日是百花生日,他不好意思大肆庆贺,弘毅应该是不知道这日子的。
弘毅当然不会记得别人的生辰,他只记得影儿的两个生辰:一个是影儿被遗弃在萧横太那边的日子——端午,那个日子忘了也罢,只是还要做给师父他们看,不得不假惺惺地在端午那天继续送影儿礼物;另一个是从抱月那儿知道的影儿真实的生辰,三月初四,要瞒着师父就不能大肆庆祝。
影儿没告诉弘毅,她的生日也是她与抱月相认的日子,怕弘毅猜到他们是在皇宫相认的。
四伯的生辰是影儿告诉弘毅的。影儿生怕再被四伯逮着骂一顿,就从毋必那儿打探了一些跟四伯有关的消息,没曾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弘毅、影儿在四伯的介绍下,见过了伯母、堂兄、嫂子、堂弟、弟妹。
等待开席上菜的工夫,四伯忍不住说出了宴请他们的目的。“你舅舅家里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吧?现在这里没外人,你还是跟我说明白吧。”
伯母把嫂子、弟妹领去厨房查看菜肴,弘毅就料想四伯有机密事宜相商,只是没想到四伯会这么直接地发问。
这破坏玉琴和孔家的婚事,按影儿的话说“也是功德一件”,弘毅认为没有必要瞒着四伯,便照实说了,当然他只说打听到孔家公子人品恶劣,没提青楼的事。
“难得你有心,帮舅舅一家考虑得周全。玉琴要是嫁给这种混世魔王,我也没脸见你舅舅了。你可知道,是我听说孔尚书家在替独子挑媳妇,和你舅舅聊天时提了这事儿,他才请冰人、托关系,张罗起来的。”四伯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弘毅,不住地夸他沉稳、有见地。
弘毅是浑身不自在,他是听惯了四伯冷嘲热讽的话语了,一时难以适应。
四伯指着两个儿子说道:“你也知道,这几年我和你舅舅走得比较近。你这两个兄弟都是年幼时就和人家订了娃娃亲的,让玉琴嫁过来和人家分一个丈夫,我也看不过去。”
弘毅点了头,答道:“这我知道。荣家的男人都是‘情有独钟’。”他瞧了眼影儿,她脸上瞬间点上的红晕如一缕暖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四伯呵呵一笑,指着南边戏谑道:“你那三表叔是个老色鬼。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是外姓人。”
荣家的男人向来专情,鲜少有人娶妻又纳妾,享受齐人之福,因此从第一位荣氏先祖开始便立下家训,非元配夫人不得入宗祠,妾室之名不可誊於族谱。只有正室才为宗亲所接受,有资格参与家族祭祀,小妾侍寝之类的妇人甚至不能留名在宗谱上,死后也无法入宗祠,大都置于寺庙供奉。
四伯转过脸,和影儿解释道:“三表叔,就是那天想给你夹菜的那个家伙,听说吃完年夜饭回南边的路上,又讨了一个小妾。我都记不得该是他的第几个妻妾了。”
影儿笑着答道:“是九姨娘,前儿收到的喜帖,他抽不出空闲,只能差人送了一份贺礼过去。”
弘毅听得是一头雾水,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影儿冲他使了个眼色,答道:“您贵人事忙。”
弘毅恍然大悟了,早前曾说过这种请帖回礼的事交给影儿办,没想到影儿真办得滴水不漏的,连三表叔娶第几个小妾都能记得。
“弘毅真是挑对媳妇了。”四伯打量着影儿,那眼神比看自家的媳妇还要显得满意。
影儿自谦道:“四伯谬赞了。影儿刚好记得这事罢了。”
四伯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也看得出来,起先我并不喜欢你,因为我想撮合玉琴和弘毅,却被你横插了一杠子。你又不把弘毅当宝贝,拜堂那天竟然逃走了,搞得我们荣家一团乱。后来你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弘毅身边,弘毅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就和你拜堂了,我是想反对都来不及……”
弘毅高声说道:“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我都不和她计较那事了,您就别骂她了。”
影儿拉了拉弘毅的衣袖,说:“你让四伯说完啊。四伯说起先不喜欢我,又没说现在不喜欢我。”
弘毅很不好意思地朝四伯点头赔罪,心想:影儿听话、回话的本事一向很好,她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是我太莽撞了。一遇到影儿的事,我就乱了方寸。
四伯哈哈大笑道:“那我就继续说了。我并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经过他舅舅家的事后,我又重新审视了你这个侄媳妇。我也见过你几次,弘毅用人的眼光一向很挑剔,你能够受他器重,定有你的本事。能够从弘毅手心里逃出去的新娘子,也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虽然不清楚是弘毅把你找回来的,还是你自己回来的,但弘毅依然娶了你,还处处护着你,可见你把他的心拴得牢牢的。”
弘毅、影儿都是脸上热辣辣的,四伯见他们这样,笑得更是开怀。
“可惜啊,老六没看到你娶了这样一个好媳妇。”四伯所说的老六就是弘毅的父亲。
影儿胸口突然感到一股窒闷,鼻子开始泛酸,眼睛有点涩涩的,喉头也很不舒服,好像堵塞着什么东西似的,困难地硬吞了口唾沫。她又想到了两家的渊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栩高呼一声,“还我那一半的金矿!”抱着金冬瓜从梦中惊醒,目前,他只敢在梦中对弘毅大呼小叫,以后的事就说不准了。〉
〈毕竟是姓荣的,聪明得吓死人,见风转舵的本事一等一,四伯轻轻松松地摘掉了“反面人物”的牌子,大家鼓掌欢迎他“从良”。〉